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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他的枕邊人,藏著毒藥

2024-10-27 16:08:39 作者: 棉花花
  自那天在巷陌,被揭穿身份後,她一句都沒有為自己辯駁過。

  她在等。

  等他的怒氣消弭,等他平靜下來。

  在景雲觀的這些天,她常常看向門外。仿佛下一刻,他就會從門外走進來,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牽著她的手,在靈官殿上一炷香。

  她身上是有西狼人的血。最初,她也的確有過刺殺他的行動。但這麼多個日子過去,一菜一蔬,一羹一湯,床頭枕畔,朝朝暮暮,悲悲喜喜,她漸漸地把他當作心底的一種習慣。他是她的夫君,是她交付初夜的人,是她腹中孩兒的父親。

  她也想過,如果他不肯原諒她,當如何。

  那就廢了她的皇后之位吧。

  只要她可以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來,一家人齊齊整整,就好。

  今夜,她聞到龍涎香的味道,她知道他終於來了。她花了好多力氣讓自己不那麼激動。

  她被主事關進了齋堂。她聽著道觀里隱隱約約的誦經聲,數著檐下的更漏。

  她等來了他。

  卻是這般場景。

  阿布肯拿六百里土地換她。她以一句「我願意」來向他表明,她願意為他的江山付出。另則,她說完那句話,也期盼著他的挽留。

  可是,迎面而來的,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她咬著他。

  他沒有掙脫。

  他的血在她的喉間。

  腥腥的。熱熱的。

  外頭的殷鶴聽見動靜,破門而入,將烏蘭推開。這異邦蠻女,這個時候了,居然還敢謀害聖躬。

  阿九厲聲道:「你出去。」

  殷鶴道:「以官家安危為慮,微臣……」

  「朕說,你出去。」阿九齒縫間擠出這句話。

  殷鶴只得退下。

  阿九慢慢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擲在烏蘭懷裡。

  相思誤。

  是穆雪松當初給她的那瓶相思誤。

  相思誤,菱花易攬情難渡,徒相顧。

  阿九蒼涼地笑了笑:「此藥名喚相思誤。無色,無味,飲之不察。三月之後,能讓人死在痛苦之中,如萬隻螞蟻在爬,萬根針尖在扎。它是在你的寢宮發現的。告訴我,你準備拿它,做何用?」

  烏蘭的唇角,還沾著血:「這藥已經在我手上數月了。我若真的想殺你,早就殺了。」

  「那朕倒是還要多謝你的不殺之恩了。」他揶揄道。

  中宮皇后,他的枕邊人,藏著毒藥,不管她有沒有來得及付諸行動,已經足夠令人脊背發涼。

  事實上,他從在勤政殿聽到西狼使者的交換條件,心中已經怒海生波了。

  憑什麼呢?

  忽穆烈憑什麼呢?

  不管怎麼樣,她都已經是他的妻子,忽穆烈有什麼立場說把她換回去?

  忽穆烈下的籌碼越大,他的屈辱感就越深。

  回想起喬太后臨死前跟他說的,關於他生母昭烈太后的死因。交織在一起,他越想越恨。

  殺母之仇。奪疆之恨。換妻之辱。

  他恨那個一寸寸把漢人逼到南邊的荒蠻的民族。他恨那個野心勃然的老匹夫。若果如道士所言,他的孩兒將來能滅西狼,驅胡虜,收服燕雲十六州,他希望那個異族老匹夫萬箭穿心,不得好死。

  烏蘭忽然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她明白了,無論她今晚給出的是什麼答案,都於事無補。

  阿布是好心,想把她換回去,佑她平安。可這個舉動,對於她目前的處境來說,對她與阿九之間的裂痕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阿布對她的庇護與疼愛,在阿九看來,是一種挑釁。

  這種挑釁強化了她異族人的身份。

  佐證了她的外心。

  更是讓她對曾欺瞞他的事實,辯無可辯。

  他是君王,有君王的尊嚴。

  烏蘭看著阿九一步步走出齋堂。

  他說:「朕不會廢了你,朕也不會送你回西狼。朕要一直將你關在景雲觀,無召不得出。你也別指望忽穆烈會派人來救你。從今日起,景雲觀十二個時辰有兵丁戍守。你就做一個與晨鐘暮鼓相伴的皇后。朕與你,再不必相見。」

  門「砰」地關上了。

  他沒有再看她一眼。

  他手上她咬的傷口,還在淌著血。

  龍涎香的味道,從濃到淡,漸近於無。

  元宵夜,臨安又下雪了。

  阿九在宮門外下了輦,一步步走回勤政殿。

  他不許內侍傳太醫來給他包紮傷口。

  他一個人在雪裡彳亍著。

  走到勤政殿的時候,已是滿頭地白了。

  好像他在這個月圓之夜,悄無聲息地過了一生。

  「皇后」這兩個字眼,大概從此以後,會成為宮中的禁忌吧。

  他坐在桌案前,如此這般,吩咐了殷鶴幾句,殷鶴領命去了。

  不出三日,西狼來的使者便會吃多了酒,在坊間滋事出醜。

  屆時,可名正言順地驅走他們。

  他要用這種方式,告訴忽穆烈,他不會以土地換妻。人,是死是活,他留下了,忽穆烈管不著。

  殿外,雪飄如絮。

  他驀地聽見清脆的嬰孩笑聲。

  他不由自主地起身,往偏殿的暖閣中走去。

  奉聖夫人尹氏,正在逗弄著憫兒。

  憫兒又長大了些許,穿著紅色的襖兒,戴著虎頭帽,頗有威武之氣。

  尹氏命宮人給阿九倒了薑茶,她親切道:「官家這麼大的人了,還是小孩子般,不知冷熱的。若昭烈太后看著,不知有多心疼。」

  乳娘尹氏,大概是阿九在世上唯一的長者尊親了。

  阿九聽她的話,喝了薑茶。又依她所言,將手上的傷口包紮好。

  尹氏是昔年宮中的老人,甚知分寸。她並不問官家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阿九道:「尹嬤嬤,憫兒好帶麼?」

  尹氏道:「小皇子能吃,能睡,愛笑,甚少哭,一看便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阿九伸出手,捏了捏憫兒的臉。

  憫兒看著他,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嬰孩明亮的笑容,對這個夜晚的阿九而言,有一種不可言說的治癒感。

  阿九想起方硯山來。

  那個威武硬氣、擲地作金石聲的將軍。

  從黑水鎮扶保他到洛陽的人。

  硯山啊硯山,朕從無害你之心。如若不是靈山一時糊塗,七夕宮變,你到今日,仍然是殿前重臣。你在乞巧樓前,以死明志,朕永遠地失去一名勇將了。

  阿九抱起憫兒。

  他想起若梨說過的四個字「外甥類舅」。

  這個孩子,是不是硯山亡魂的寄託呢?

  憫兒的威武之氣,是舅舅方硯山對朝廷最後的忠心麼?

  阿九這樣想著,眼角竟有些濕潤。

  道士說的那個孩子,或許就是你啊,憫兒。你替你的舅舅完成夙願,滅西狼,驅胡虜,收服燕雲十六州,是嗎?

  懷裡的嬰兒用小手摸著阿九束冠的須。

  阿九喃喃道:「憫兒,父皇會勵精圖治,輕徭薄賦,給你一個豐盈之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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