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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世人淫穢,那是世人之愚

2024-10-27 16:08:39 作者: 棉花花
  忽穆烈抬頭,嚴肅地看著大閼氏,看了良久良久,直看得她低下頭來。

  「外面的人,都這樣說。」大閼氏道。

  忽穆烈將手中的兵書放下來,道:「你是本汗的大閼氏,出身呼倫貝爾顯赫的弘吉剌家族,與本汗成親近三十年。素來宅心淵靜,賢惠有德。你與外面那些無知的長舌婦人不同。」

  一席話說得大閼氏臉紅了。

  她將右手置於胸前,俯身道:「大汗說的是。妾身多言了。妾身只是想,此番換回烏蘭來,該給她一個什麼樣的名分……」

  「名分?」忽穆烈將犯了寒疾的腿往火盆邊靠得近了些,道:「她是薩仁公主,為西狼國立下不世軍功的薩仁公主,永遠都是。將來,本汗離世了,不論繼任汗位的是誰,都要記住這一點。善待她,整個王城的人都必須善待她。」

  說到「離世」,忽穆烈心頭湧上一陣心酸。

  大閼氏聽了這番話,眉眼倒是舒展了不少。忽穆烈完全沒有納了烏蘭的意思。是她多慮了。

  她恭敬道:「大汗說的是。」

  忽穆烈抓起桌邊的酒壺,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大閼氏勸道:「夜深了,大汗少飲些酒吧。」

  忽穆烈不語。非是他想飲酒。而是腿疼得難以入眠,藥不可醫,唯有喝了烈酒,能舒緩些。這一點,他從來不對任何人講。

  他是西狼的神,沒有任何人能看到他的脆弱。

  這麼多年,唯有一個小烏蘭,在他親手殺了他二弟後,摸著他的臉說,阿布很難過。

  人們只看到了他的殘忍。只有小烏蘭覺得,他也是個尋常人,他也會難過。

  世人都不解,他為什麼對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女孩那麼好。

  正如,世人都不解,崑崙大汗,無上之巔、無窮殺戮盡頭的無邊寂寞。

  人們看他的眼神,或有所求,或有所防,或有所懼,或有所圖,連他的女人們與親生孩子們都不例外。只有烏蘭,聲聲叫他「阿布」,完全地依賴他、相信他、理解他,毫無所求,毫無所防,毫無所懼,毫無所圖。

  世人總以最齷齪、最淫穢的念頭,來思量他對烏蘭的情感。而他,從開始到現在,對烏蘭從來沒有想過占有。

  他只想保護她,如同保護自己心底最深處的一點柔軟。

  他甚至把自己死後,烏蘭的路,也安排好了。

  阿布老了。但阿布尚有餘威。阿布一定會讓她好好兒的。

  大閼氏今晚在王帳得到了令自己滿意的答案,俯身道了安,便要退下。

  忽穆烈叫住她,道:「這幾天,你多去看看阿黛拉,替本汗安撫一下她。好歹她是王子之母。」

  「是。」大閼氏道。

  「王宮中的人,你也該好好管束一下了。上上下下,不許再胡言亂語。居心要寬,治家要嚴。」

  「是。」

  大閼氏離去後,王帳再度安靜下來。

  忽穆烈對派出中原的使臣,做了最周密的考量。

  雖是以土地換人,卻不能大張旗鼓。

  烏蘭現在的身份,是中原皇后。

  應與皇帝相商,先安排皇后「崩逝」,再將烏蘭秘密接回。

  如此,烏蘭可與那邊徹底地斬斷關係……

  正在思量中,燈芯開了花。

  帳外,巫師求見。

  忽穆烈命巫師進來,笑道:「本汗正打算傳你過來卜個吉凶,恰好,你自己就來了。」

  「大汗,臣兩日前用羊骨開了一卦,奇怪的是,羊骨一直不現紋路,不論臣如何用火燒,羊骨紋絲不動。直到一刻鐘前,紋路方顯,此卦才有結果。」巫師道。

  「哦?此卦的結果是什麼?」忽穆烈問道。

  巫師似是很激動,他雙手向天,匍匐在地,道:「十多年之後,我西狼屠滅中原,壓倒漢人,一統天下。大汗您登基稱帝,建都大京,四海來朝,九州同賀。」

  用十多年的時間,滅掉一個興盛了幾千年的民族,說出來,的確讓人振奮。

  這比攻占東西南北任何一個蠻邦,都讓忽穆烈開懷。

  煌煌史冊。

  那是萬世功業啊。

  「當真?」

  「當真。臣十分肯定。」巫師道。

  忽穆烈越發堅信,把烏蘭換回來這個決定,是對的了。

  將來,整個漢廷都將被碾滅,若烏蘭一直留在中原,又將面臨昔年大理國破時的難堪。

  西狼使者,在元宵那日,趕到臨安。

  他們帶了豐厚的禮品,以「賀歲」的名義,拜見皇帝陛下。

  阿九早有準備,讓殷鶴出面,接見了他們。

  使者言,有要緊的密事,與中原皇帝相商。

  殷鶴安排了一人,去勤政殿覲見。

  使者說出了忽穆烈「以地易人」的條件。

  並道:「先前,陛下大動干戈,而未得之失地,如今可不費一兵一卒得之,何樂而不為?皇后駕崩,於陛下,不過一女子爾。陛下春秋正盛,何愁後宮無人?我崑崙大汗願以最大誠意,結兩邦之好。」

  就在勤政殿中,氣氛十分微妙之時,白若梨坐在馬車上,準備趕往景雲觀。

  元宵,一年當中的第一個月圓之夜,她要同妹妹一起度過。

  她做了幾道家鄉吃食,準備了自己親手縫了多日的貼身棉衣帶過去。景雲觀的炭火,定不如宮中的足。多穿些,總沒錯。臨安雖在南,也是要寒到二月的。

  馬車行到天目山腳下,顛了一下,車窗晃了晃,很快又恢復了平穩。

  白若梨敏銳地發現,馬車內多了一個人。

  此人雖手腳輕捷,但她還是感受到了。

  她悄悄從袖口摸了銀針,正準備發出。

  耳邊卻聽得清朗的聲音——

  「阿姐,是我。」

  燈火錢塘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見人如畫。

  劍眉星目的那木罕王子,坐在離白若梨咫尺之距的地方看著眼前這個一身白衣的女子。這是她眼盲後,他第一次見到她。她依然英氣,一臉清冷。雙目失明,讓她較之從前,有一種帶著苦難的動人。

  美而破碎,直抵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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