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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夫君的溫柔

2024-10-27 16:08:39 作者: 棉花花
  自古以來,漢家宮廷,對瘟疫之事,防範頗嚴。一旦發現苗頭,寧可錯判,不可疏漏。

  據本朝宮廷註記載,先祖爺在時,一宮人渾身發癢,手抓則流膿水,太醫只說了句或是毒疥,先祖爺二話不說,命人將這宮人活活燒死。為防傳染,連她的一應使用之物,也一併燒了。

  今,內侍監等人只說是將穆掌事驅逐,已經是因顧及皇后娘娘而格外禮重了。

  於情於理,於宮規,烏蘭都沒有理由不答應。

  烏蘭緩緩起身,看了一眼穆雪松,做出十分不舍、十分無奈的神情,道:「雪松,本宮雖為中宮,卻亦有身不由己之處啊……」

  用計做了這麼出戲,大費周章,不過是因為烏蘭不想明著與穆雪松撕破臉,與西狼撕破臉。

  一則,烏蘭到底念著自己出身草原。

  她雖不願淪為棋子,但她還是看重穆雪松「天汗密使」的身份的。若是與穆雪松交惡,豈非有意與阿布決裂?

  烏蘭就算因白雲霄之死、白若梨之傷,對草原有心寒之處,但到底還有心軟之處。阿布便是她的心軟之處啊。

  二則,穆雪松知道烏蘭的底細,烏蘭怕與其交惡,讓其生了玉石俱焚之念。

  那麼,皇宮之內,必生風波。

  烏蘭用這樣的方式,給她和穆雪松之間留了顏面。

  也讓穆雪松挑不出她的錯來。

  「雪松,你暫先出去,好生養著,若真的不是天花,本宮再想法子接你回來。」烏蘭道。

  穆雪松掙扎片刻,看了看烏蘭,又看了看眾人,知道今日被逐出宮已是難免之事,跪了下來,向烏蘭磕了個頭,道:「娘娘,奴婢走了,誰夜半給您遞水、誰貼身伺候您呢……主僕一場,奴婢捨不得您,捨不得小皇子,求您也莫要忘了奴婢。等到奴婢身上的瘡好了,一定要接奴婢回來啊……」

  烏蘭一邊點頭,一邊取了一匣金子來遞給穆雪松:「主僕一場,本宮會惦記你的。多多帶上些金子,出宮好好醫治。」

  穆雪松接過金子,三步兩回頭地往外走,途經東偏殿,留戀地看著奶娘懷裡的小皇子。

  內侍監的人催促了幾遍,方走。

  烏蘭看著穆雪松離去的背影,稍稍鬆了口氣。

  沒有人再日夜盯著她了。

  沒有人再催促她用那瓶「相思誤」了。

  她暫可以從兩難的境地中解脫出來了。

  到傍晚時分,天空忽地飄起了雪花。

  這是天命十二年臨安的第一場雪。

  臨安的雪,跟大漠不同。帶著江南的風雅,帶著山水的清絕。

  烏蘭站在檐下,看著庭院中的那些落了雪的虎刺梅,想起自己初來臨安皇宮的時候。又是一年歲尾。又是一個四季輪迴。

  「洛陽城東西,長作經時別。昔去雪如花,今來花似雪……」昇平樓的南樂班子已然在排著年節時的曲子了。

  一雙手握住烏蘭的手。

  是阿九來了。

  他將一身火紅的披風披在她身上,道:「快孕四月了,還是這樣不留神。站在檐下,不知穿厚實些。」

  烏蘭道:「我是慣於湯風冒雪的人,哪裡就這樣金貴了?」

  「你是中宮皇后,自然金貴。」

  阿九說著,命內侍傳菜:「讓御膳房做『撥霞供』來。」

  熱熱的鍋子,配下雪天,正相宜。

  晚膳畢,兩人圍爐夜話,逗著憫兒。

  憫兒已經會「咯咯」地笑出聲了。

  白若梨給他做的小棉襖,穿在他身上,特別可愛。

  內侍監的人來回話說,今年宮中的紅蘿炭比往年少了許多。

  阿九吩咐:「先緊著綺月館供應。朕與皇后,可以用銀絲炭。」

  他對白若梨的好,堂而皇之地當著烏蘭的面,反而讓烏蘭覺得歡喜。

  光陰一點點地遊走,南窗的雪積滿了窗欞。他是真正地做到了自己說過的話:對枕邊人坦誠。

  夜裡,兩人睡在榻上。阿九將手貼在她的肚皮上。

  她的肚子已經微微有些隆起了。

  阿九迷糊地呢喃著:「昭陽,生個皇子吧。今日,清平觀里的老道說,朕有個兒子,將來能滅西狼,驅胡虜,收服燕雲十六州,定都建康,一統華夏……如果,這是真的,朕希望這個兒子是你生的……」

  烏蘭聽得心中雲濤霧涌。

  話說,那廂,穆雪松出了宮,找了醫館診治。

  身上的紅疙瘩,並不是什麼天花,只是一種癬。

  她住在「東西客棧」,想法子向蒙哥赤傳遞了消息。

  沒想到,過了幾日,她收到了蒙哥赤充滿怒氣的手信。

  原來,自方靈山答應幫忙,蒙哥赤便派人盯著那個趙安吉,並暗中攔截他發出的信函,核實他有沒有按穆雪松說的做。

  結果,蒙哥赤得知,方靈山根本沒有讓趙安吉那麼做,而是將孩兒調包的事,告知了趙安吉,托趙安吉各方尋找。並,將那枚狼牙吊墜給了趙安吉,讓趙安吉留好證據,這是穆雪松的把柄,也是蒙哥赤的把柄,如果他們真的對孩兒不利,就與他們拼個魚死網破。

  蒙哥赤斥責穆雪松,辦事不力。

  輕信了方靈山。

  居然還將狼牙吊墜給了方靈山。

  那麼重要的東西,萬一不慎落到大汗手中,他該如何自處?

  這不是欲扳倒那木罕不成,反倒害了自己麼?

  穆雪松看著通篇都是指責的信函,忍不住趴在床上哭了一場。

  難道他沒有看到我身上起了紅疙瘩,驚嚇一場,以為自己得了瘟疫麼?難道他沒有看到我被趕出宮了麼?怎麼一字一句的關心都沒有?穆雪松越想越委屈。

  當然,她是捨不得責怪蒙哥赤王子的。她和她的父輩、祖輩一樣,把蒙哥赤王子當作信仰,無條件地信服、跟隨、守護。

  她只是憎恨方靈山。

  出爾反爾。

  戲耍了她。

  她的委屈全都化作了怒火。

  一個積雪未化的夜晚。

  時聞折竹聲。

  穆雪松憑藉細作的謹慎、高超的輕功以及對皇宮地形的熟悉,悄然潛入了賢德宮。

  方靈山正躺在榻上,聽到動靜,連忙坐起身來。

  一把冰涼的彎刀,懸在她的脖頸上。

  她聽到了穆雪松的冷笑聲。

  「方貴妃,你好大的膽子。」

  方靈山知道,當下情形,穆雪松若想殺她,易如反掌。她示弱道:「雪松姑娘何必著急?我也不過是思子心切罷了。如果確定孩兒平安,我又怎會不助你?」

  「休要再花言巧語!我不會再信你們這幫漢人。」穆雪鬆手中的彎刀劃了劃,方靈山的脖頸上滲出血珠子來。

  「你現在,便吩咐門外的侍衛,將白若梨喚來。讓她一個人來。」穆雪松道。

  她的語氣不容商量。

  方靈山猶豫。

  穆雪松道:「你信麼,我只要略動一動,你的人頭立刻落地。我這彎刀,不知曾經砍掉過多少頭顱,想來也不多你這一個。如若你死了,你可就永遠見不到你的孩兒了。」

  方靈山咬咬牙,向門外道:「去綺月館喚方夫人來!就說我有急事找她!讓她一個人過來!」

  門外的小內侍知道方夫人十分關心方貴妃,常來看方貴妃,還叮囑過,如果方貴妃有什麼事,一定要去稟報她。遂,聽了這話,應聲便去了綺月館。

  穆雪松勾起嘴角,笑了。

  她就是要用方靈山做餌,釣來白若梨。再用白若梨做餌,釣來阿九。

  她早已準備了一種毒藥,叫作「十步香」。一旦燃起,十步以內,不留活口。

  來之前,穆雪松就已經想好了,今夜要打一場乾脆的獵。

  她要讓蒙哥赤看看,托婭永遠是他身邊最優秀的母狼。替他殺人,替他解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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