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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宮闈秘事,人倫之惡

2024-10-27 16:08:39 作者: 棉花花
  門開了。

  「吱呀」的聲音,讓方靈山的心一下子揪緊。

  暗沉沉的殿內,她的四周,滿是積塵。

  兩個身著淡青色宮裝的掌事先行進來。

  隨之,烏蘭和白若梨身後跟著一隊宮人侍衛,緩緩走進來。

  隔著人群,方靈山看到一個高壯的婦人抱著一個用明黃襁褓包裹著的嬰孩。

  她的視線一下子就凝固了。

  這些天,她一次次幻想過這一幕。她以為自己會急切地上前,將孩兒一把奪過,緊緊地摟在懷裡。

  然而,真的到了這一刻,她的雙腳卻似有千斤重,邁不動。

  曾經,她為了孩兒不居於人下,重複她的心酸和委屈,為了給孩兒鋪出錦繡前程,才破釜沉舟,假傳哥哥的軍令,七夕宮變。宮變失敗,她被幽禁在此。

  曾經,她在即將臨盆時,觀望著喬太后的太廟陰謀,期待著火藥爆炸,宮廷大亂,期待能抓住機會,漁人得利。可是,被阿九看破,她不僅沒能稱願,還失去了撫養孩兒的機會。

  兩次。

  她兩次都失算了。

  如今到這一步。

  落魄不堪。

  她身為人母,如何面對孩兒?

  「靈山,憫兒來了,你看看他。」白若梨道。

  烏蘭朝奶娘擺了擺手,奶娘將小皇子抱到方靈山面前。

  好一會子,方靈山的手才哆哆嗦嗦地接過孩兒。

  她將臉輕輕貼在嬰孩的臉上,想喚一句「我的兒」,話還沒說出口,淚就先流了下來。

  嗚咽聲從她的嗓子眼兒里迸出來。

  烏蘭親眼見過方靈山生產那日的艱難,今見她摟著孩子哭得肝腸寸斷,不禁有些同情,便勸慰道:「方貴妃莫要傷悲。憫兒雖然出生時經歷了波折和磨難,但是他長得很好,很健壯。你看看,他比尋常孩兒個頭大得多,將來必定孔武有力,是個有出息的孩子。」

  這番話,本是好意,然則從懷著身孕的烏蘭口中說出來,聽在方靈山耳朵里,便不是那麼回事兒了。

  孔武有力?

  這毛丫頭的意思是,憫兒將來只配做個打打殺殺的武將,給她的孩兒賣命?

  方靈山不作聲。

  可憫兒卻大聲嚎哭起來。

  許是這殿內的氣味發霉,讓他不適吧。

  方靈山心疼,抱著孩子在屋內踱了幾步,待踱到窗欞邊,借著晌午日頭的光,方靈山看著孩子哭得通紅的小臉兒,忽然怔住了。

  這個孩子,長得不似官家,也不似她。

  方靈山竭力地回想,生產那日,她聽見宮人喊「是皇子!皇子啊!貴妃娘娘誕下皇子了!」

  她筋疲力盡,昏了過去。

  在昏過去之前,她隔著約莫五六尺的距離,看了一眼孩子。

  雖說,剛出生的孩兒,眉眼還沒有長開,看上去大同小異。

  雖說,她只是遙遙看了一眼。

  但,生性多疑的方靈山還是覺出了古怪。

  白若梨柔聲道:「孔武有力。說明憫兒這孩子,像舅舅。民間有說法,外甥像舅,是福氣。靈山,硯山一定是捨不得我們,用這樣的方式重新回到我們身邊。」

  失明了的白若梨,看不見孩子,卻願意將這個孩兒與方硯山聯繫在一起。

  她希望這人間多一些方硯山來過的痕跡。

  她希望這份血脈牢牢地與方硯山關聯。

  硯山為國受傷,失去生育能力。他們夫妻一場,沒有一男半女。這個孩兒像硯山,能讓白若梨獲得幾許安慰,獲得幾許溫暖。

  一旁的穆雪松見方靈山久久地盯著孩兒看,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俯身笑道:「方娘娘累了麼?將小皇子交給奴婢吧。」

  方靈山盯著穆雪松看,從穆雪松的眼神里捕捉到一絲緊張。

  做親娘的,不過是把孩兒多抱了會子,這婢女心虛什麼?

  方靈山想了想,抱著孩兒,向烏蘭跪下,道:「罪妾想求皇后娘娘一件事,萬望皇后娘娘垂憐……」

  這是烏蘭入主中宮後,方靈山第一次如此恭敬地稱其為「皇后娘娘」。

  她一直都是不服氣的。不服氣烏蘭後來居上。這一點,烏蘭也明白。

  現在,她全然放下身段,如此卑微地哀求,讓烏蘭和白若梨都有些意外。

  「什麼事?」烏蘭道。

  「求皇后娘娘讓罪妾與憫兒單獨待一會兒。一刻鐘……不,半刻鐘的工夫就好。」

  烏蘭沒有立即回答她。

  她悽然道:「半刻鐘的工夫而已,這門外又站滿了侍衛,就算罪妾想做什麼,又能做得了什麼呢?何況,虎毒不食子,罪妾怎麼可能傷害自己的孩兒?罪妾只是心中一點小小的念頭,想跟孩子說說悄悄話……半刻鐘過後,皇后娘娘只管抱走他……」

  烏蘭略有遲疑,還是點了頭。

  穆雪松欲開口阻攔,見烏蘭已經轉身向殿外走,只得斂了口,不好再說什麼。

  殿內的人,都出去了。

  方靈山把孩子放在床榻上,迅即從角落的一處針線筐里翻出一枚陳舊的繡花針,她拿過茶杯,倒了些水,先用繡花針戳破自己的手指,滴下幾滴血。隨之,又一咬牙,戳破憫兒的手指,滴下幾滴血。

  嬰孩放開嗓子,哭了起來。

  方靈山手腳麻利地將茶杯藏在了床底下。

  門外的人聽見哭聲,已然沖了進來。

  這回,方靈山主動將孩子遞到奶娘手中,爾後,向烏蘭拜了拜:「罪妾說到做到,孩子交還給皇后娘娘。」

  烏蘭看了一眼啼哭的憫兒,道:「走吧。」

  白若梨道:「靈山,孩子你已看過,當再無遺憾了吧。」

  方靈山道:「是。再無遺憾。」

  一行人離了賢德宮。

  唯有穆雪松,臨走時,回頭看了好幾眼,試圖從方靈山的臉上讀出什麼。

  奈何,方靈山神色並無異樣,什麼也讀不出來。

  越是這樣,穆雪松越不放心。

  賢德宮恢復死水般的寧靜後,方靈山看了看杯中的血。

  她的血和憫兒的血。

  相斥。

  不相融。

  她作為生母的敏銳,她在宮廷中浸淫十幾年、鬥了十幾年的敏銳,她察言觀色的敏銳,她身處逆境時的小心翼翼,這一切讓她有了懷疑的起始。

  而這杯中的血,印證了她的懷疑。

  她方才沒有大聲張揚。

  《韓非子》有言:事以密成,語以泄敗。

  她知道,如果她那樣做,以她罪人的身份,旁人不一定會相信她,這還在其次,重要的是她真正的孩兒一定會有危險,保不齊被斬草除根。

  她得為孩兒著想。

  這個假皇子是誰帶進宮的?

  她一開始,覺得是烏蘭。

  很快又否定了。

  烏蘭的眼神很坦然,沒有鬼祟。而且,如果烏蘭換子,怎麼敢把孩子帶到賢德宮來?怎麼還敢同意她和孩子單獨相處?

  倒是那婢女,左攔右擋……

  方靈山冷靜地坐在窗邊。

  她等著。

  等著今夜有人來找她。

  事緩則圓,人緩則安。

  她篤定,今夜有人來找她。

  初冬,殘月清冷。

  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賢德宮殿內。

  方靈山看了看那人,不出她所料,就是那個婢女。

  「方貴妃——」穆雪鬆開了口。

  方靈山頷首:「雪松姑娘好。」

  穆雪松笑了笑,道:「我們主子說,方貴妃是整個中原後宮,最有頭腦的人。不似中宮那位,空有美貌,卻是個草包。」

  方靈山沒有追問穆雪松的主子是誰,只是淡淡道:「我不過只是個一身霉運的罪人罷了。」

  穆雪松道:「中原有句話,時過於期,否終則泰。方貴妃絕對不會一直倒霉的。只要方貴妃肯誠心幫一幫我們主子——」

  「如何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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