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白若梨,出人意料
2024-10-27 16:08:39 作者: 棉花花
「你這滿身的傷,是何人所為?」
「我千難萬險,離了草原,準備回黑水鎮。可是時過境遷,黑水鎮方圓千餘里,都已經被朝廷割讓,成了敵土。白錦園被夷為平地。雲雁母女,不見影蹤。昔日舊鄰,無可尋覓。故鄉不得歸,故人不得見。我只好,一邊做些零散的活計謀生,一邊四處找她們。後來,聽人說,當年黑水鎮的一波流民,逃荒到了蒼梧。我便趕緊到了蒼梧——」
說到這裡,白雲霄額上的青筋跳了跳。
顯然,那是一段極為痛苦的經歷。
小佛堂里,縈繞著淡淡的竹香。秋日裡的陽光,帶著一些蕭疏。
「在蒼梧,我找了很久,依然沒有發現雲雁母女的影蹤。那年冬天,集市之上,因替一被欺凌的賣藝老叟出頭,說了幾句公道話,遭到當地惡霸的算計,被挑斷左手手筋,打暈,丟在畚箕窩。腦子受到重創,失憶了。記不得前塵。再後來,在礦山做苦力。直到被人發現,帶到臨安,冒充白雲霄進方府……之後的事,你便都知道了。」
他頓了頓,消瘦的手指忽然侷促地在袍子上來回划動著。
「她……還好吧?」他吞吞吐吐問道。
「誰?」
「多蘭。」
烏蘭看著他,道:「我額吉,已經死了。」
他背過身去。
過了許久,道:「什麼時候的事?」
「去歲。」
烏蘭從懷裡摸出綠松石來:「這顆綠松石,一度被她嵌在頭飾上,一年到頭捨不得摘。我與姐姐,便是憑著一模一樣的兩顆綠松石,相認的。姐姐說,這是白家的傳家寶。」
「若梨她……」
「姐姐應該最遲下月,就能班師還朝了。」烏蘭篤定道。
白雲霄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雲雁過身了。多蘭也已不在人世。還好兩個女兒,皆都聰慧果敢,膽識過人。白雲霄大感可慰,同時,又有深深的擔憂。
兩個女兒,各有各的困境。
高高的佛像莊嚴地矗立在佛堂。青煙裊裊。暮鼓聲,遙遙地傳來。
烏蘭道:「你放心。雖然我身份特殊,但官家並未察覺。我如今腹中身孕已然兩月。官家又將方貴妃所生的小皇子養在我宮中。我平安可保。」
「聽聞若梨在西狼,為中原討回失地之事,十分膠著。忽穆烈為人,狡詐陰險,詭計多端。向他討要失地,無異於與虎謀皮,我怕若梨有危險……」白雲霄道。
烏蘭脫口而出道:「我阿布不會傷害姐姐的!我把答剌罕腰牌給了姐姐!」
她告訴白雲霄,她從小被養在西狼王帳,大汗待她,視如己出。
白雲霄怔了怔。
多蘭那樣的身份、那樣的處境,能把女兒平安生下來,並讓女兒被養在王帳,算是奇女子了。
而他,雖是女兒的親父,但這麼多年,從未付出什麼,說起來,還不如一個異族的外人忽穆烈。生而不養,斷指可還。未生而養,百世難還。烏蘭如今這般維護忽穆烈,也在情理之中。
白雲霄沒有再說什麼,心裡默默做了個決定。
二人離了祈福寺。
馬車送白雲霄到方府。
臨下馬車時,白雲霄忽然道:「你腹中孩兒,臨盆之期該是明年五月吧?」
「是。」
「你等我一會兒——」
白雲霄在集市上買了個虎頭帽,回來,遞到烏蘭手中。
他臉上的慈愛是含蓄的。含蓄如星。
「在黑水鎮,外公要給孩子買虎頭帽。孩子戴著,一生平安。」他輕聲道。
烏蘭笑笑:「還早著呢。這會兒急急買了做甚。」
「好不容易能想起來,趁著記得,就趕緊買了。萬一我腦子又病發了呢。」他放下車簾,道,「你回去吧。好好兒的。」
馬車前行,回宮。
白雲霄站在原地,一直到看著馬車消失在眼前。
當夜,他換上一身輕便的衣裳,在馬廄里挑了匹快馬,一路往北去。
他曾在西狼生活過,能通西狼語,又曾參與西狼王城的修葺,對西狼王城的地形非常非常熟悉。他要去北境,找若梨,用自己的力量,幫助她。
恢復記憶後的白雲霄,是無法心安地待在方府,眼睜睜看著女兒在戰場歷險的。
他要助若梨安然歸來,若梨此歸,戰功在身,回來,在朝廷說話必然有分量。如此,能庇護宮中的妹妹。
他在短短的時辰里,將兩個女兒的安危,都想透了。
也都打算好了。
秋月明如水,岩花忽起予。
青白色的月光照著白雲霄清矍的身影,照著他歷經風霜坎坷的臉,照著他北去的路。
北境。
戍所。
夜風如狼般呼嘯。
白若梨與秦恕坐在桌前,就著一盞油燈,商議著軍情。黑黝黝的桌案上擺著一碟黃豆,一壺烈酒。
少頃,派去西狼交涉的使者回來了。
那使者回稟道:「夫人,西狼軍師說,說,說……」
「說了什麼,你只管稟來。」秦恕催促著。
「西狼軍師說,兩方休戰,可以。但是讓他們退還六百里土地,萬萬沒有可能。他說,送出去的東西,怎能要回呢?枉中原還號稱禮儀之邦……」
秦恕一拍桌子,道:「土地是咱們送出去的麼?分明是他們強取豪奪的。眼下韃子剛打了敗仗,竟還是這般囂張!」
白若梨鎮定地向使者道:「你退下吧。此行去敵營受了驚,你去倉官處領兩百文賞錢。」
使者忙道:「謝夫人。」
待使者退下後,白若梨道:「看來,明路走不通,這是逼著咱們走暗路了。」
秦恕道:「夫人可是已有了好法子?」
白若梨站起身來,道:「秦將軍有沒有聽說過,草原的赤尾毒狼?」
秦恕道:「卑職聽說過,但是從沒有見過。據說,那赤尾毒狼,是草原上最兇猛的狼,就連狼王,見了赤尾毒狼,也是躲避相讓的。赤尾毒狼從來不參與狼群作戰,獨來獨往,只在人跡罕至的地方出現。」
「你命人去捉一匹狼來,將其尾巴染紅。」白若梨吩咐道。
「夫人,卑職不解。」秦恕迷惑道。
白若梨笑笑,指著沙盤上的一處草甸,道:「據密探探得的可靠消息,那木罕王子每隔三日,便會到此處打獵。到時候,咱們就以那假的赤尾毒狼做誘餌……橫豎,見過真的赤尾毒狼的人,寥寥無幾,以假亂真,應該不難。再加之,那木罕王子,年方十三,正是少年意氣、熱血沖頭的時候,酷愛出風頭。他的哥哥們皆是大英雄,獨他,因西狼『長子開邊,幼子守灶』的習俗,一直不曾真正上戰場。他若獵得了赤尾毒狼,不就可以在兄弟間大大的露臉了麼……」
秦恕拊掌道:「夫人,此計絕啊!西狼素來是幼子繼承制,那木罕王子,在西狼的身份,相當於咱們中原朝廷的太子。且,他的生母,右帳斡魯朵娘娘,母家實力雄厚。咱們將那木罕王子捉來,以此為籌碼,跟西狼談條件,不怕忽穆烈不答應。就算忽穆烈不答應,右帳斡魯朵娘娘的母家,也會給忽穆烈施壓,讓他不得不答應。」
兩人如此這般,將事情前前後後商議透了。
為了確保絕對機密,派去實施的人手,都是秦恕在軍中多年的心腹。
三日後的傍晚。
雲燒如火。
絢爛醉人。
一個十分英俊的華服美少年,騎在一匹漂亮的三河馬上,往草甸奔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