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快來人!本宮要生了
2024-10-27 16:08:39 作者: 棉花花
寅初。
天還是濃黑的。
整個宮廷靜悄悄的。
各宮值夜的宮人,靠著高高的黃銅燭台打盹兒。
偶有巡邏的侍衛們,路過迴廊、花徑。
秋蟲叫得疲憊了,在花叢間歇息。
賢德宮。
方靈山被腹中的胎動驚醒。越是快到生產之期,越是睡不踏實。手、腳,都腫了,脹疼脹疼的。碩大的肚子,像一個沉重的球,掛在她腰間。以至翻身、起夜,簡直像刑罰。
儘管如此,她心裡卻是甜蜜的。
這被囚禁的霉爛日子,眼看著就要到頭了。
她腹中的孩兒,一出生就會是君王,萬眾矚目。
太廟的三等侍衛顧常已經悄悄從窗戶的罅隙里傳了字條來給她。那字條上寫得很清楚。喬香兒那老妖婆行動了。
呵。今日必是老妖婆的死期。
說來,也真是天助方靈山啊。自七夕宮變後,凡是宮中與她有勾結的侍衛、內侍、宮人,全都被處死。她就算想做什麼,也什麼都做不了。可,好巧不巧,八月里,顧常被調職進宮了。顧常曾經在方硯山的隊伍里餵過一年的馬,得過方硯山的恩惠,深慕方硯山人品。也是哥哥素來修善緣之故吧。上蒼不忍見方家凋零啊。這顧常進宮後,聽聞方硯山之妹方貴妃,懷著身孕被幽禁,十分同情。
趁侍衛交班時,他過來賢德宮偷偷見方靈山。
由於七夕宮變是宮闈醜聞,被阿九有意遮掩,加之當時的知情者基本死的死,閉嘴的閉嘴,所以,宮外的人,很少知道。更遑論一個剛剛調進來的三等侍衛了。
方靈山見了顧常,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她精準地把握住了機會。
她向顧常哭訴,因為宮闈婦人爭鬥,落了下風,她被皇后所害,故而落難在此。
顧常不免同情。因著對方硯山的感念,他發誓竭盡全力,幫助方靈山。
當然,他也有少許私心。
他家中妻子多病,不能做重活,四季要吃藥。七個孩子要養活。父母雙親要奉養。他好不容易做了三等侍衛,俸祿卻並不高。家裡的光景,甚是艱難。方靈山說,有朝一日,她若能出去,必提拔他做侍衛統領。這對於他來說,無異於一步登天。方靈山腹中好歹還懷著龍脈,當今官家子嗣凋零,顧常覺得,母以子貴,方靈山定有翻身的機會。
方靈山知道太廟裡多半是從前伺候過先帝的老人兒,與喬香兒相熟。
又見喬香兒幾次三番來賢德宮來找她。她算到喬香兒肯定在蠻女那裡吃了癟,正鼓足了勁兒找機會。
瞌睡遞枕頭。
她假裝膽小,欲拒還迎。在喬香兒以為她真的懦弱不敢為的時候,無意中透露太廟的破綻——
她知道,以喬香兒的老謀深算,肯定會把這個破綻利用起來。
果然,顧常說,喬香兒在香爐里埋了火藥。
這一輪,方靈山扮豬吃老虎,在與喬香兒的對弈中,險勝。
接下來的路子,她已經想好了。
顧常已經暗中留下了喬香兒埋火藥的證據。太廟爆炸聲一旦響起,顧常馬上持證據到皇城司、大理寺、都府衙門。
別人不好說,那皇城司的殷鶴,可是阿九的忠心部下,絕對會為阿九討個公道。
殷鶴深得阿九信賴,手上有九城兵馬虎符。
老妖婆,必死。
啊。真舒心。
都死完了。
她方靈山,兵不血刃。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不是每個人都有做黃雀的本事。
方靈山咽了口唾沫。渴了。
她艱難地起身,卻發現,桌上的水杯沒了。
水壺也不見了。
這些沒用的僕役。好幾日進來收拾一回,懶得生蛆。該收拾的,不收拾。不該收拾的,倒是拿走了。
方靈山朝檐下喊道:「來人,來人,倒點水來——」
沒人應。
方靈山扶著腰,走到門邊,道:「值夜的,去哪兒了?倒點水來。」
片刻,一個小內侍端著水跑來:「娘娘,您喝水。」
方靈山警惕道:「本宮原來用的水杯呢?」
小內侍回道:「娘娘,內侍監昨兒將內宮的器皿,都換了新的。您從前用的,都舊了,就用這新的吧。」
方靈山握著水杯,仔細地看了看,道:「本宮不用這莫名的東西。你把本宮的舊水杯拿來!」
小內侍只得答應著去了,不多時,拿了她的舊水杯盛著水來。
方靈山這才接過。
在宮中這些年,她早就學會了滴水不漏、周密謹慎。
她轉回榻上,喝了水,復又躺下。
淡淡的菊花香,飄到鼻端。菊花香,是冷的,一如這濃秋。
這個重陽,一定是臨安皇宮有史以來最熱鬧的重陽。
孩兒啊,孩兒,當年黑水鎮城隍廟裡的老頭兒說的話,很快便要應驗了。除了你,誰還有坐上龍椅的資格呢?
寅半,方靈山的肚子忽然劇烈地疼痛起來。
下身熱乎乎的。
她用手一摸。
血。
見紅了。她見紅了。
可是現在,還未到生產之期啊。
「嘩」——
羊水破了。
來不及了。
她掙扎著,喊道:「快來人!快來人!本宮要生了,要生了!叫御醫!」
產婦母獸般的叫聲,驚醒了宮廷的夜晚。
賢德宮的內侍、侍衛,都知道貴妃生產有多重要,不敢輕慢,小跑著去稟報。
瓊華殿。
阿九已經起身了,正在洗漱。
卯時,就要上朝。散朝後,方去太廟祭拜。
烏蘭也醒了。她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
他轉身,捏了捏她的臉:「你再睡會兒吧。辰半起身就行。朕巳初過來接你,同去太廟。」
烏蘭結結巴巴道:「我,我,我……好像有些不適……」
話還沒說完,賢德宮的小內侍連滾帶爬地求見:「官家,貴妃娘娘要生了!」
阿九皺眉:「太醫不是說,得過了九月半才生麼。」
「奴,奴才也不知怎麼回事啊!貴妃娘娘說,說她已然見紅了!」
金鑾殿等著點卯的大臣們,已經到了。
離卯時就差一刻鐘了。
阿九正待吩咐內侍,去前朝通知大臣們,今日會晚些到。
烏蘭忙道:「官家且去上朝吧!國家大事要緊!我是皇后,後宮之事,嬪妃生產,本就該我來打理。我這就去賢德宮看看。」
阿九道:「也好。橫豎,產房,朕是進不得的。」
阿九走後,烏蘭急急趕去賢德宮。
她一雙天足,走路極快。
穆雪鬆緊緊跟在她身後,提醒道:「娘娘,您忘了嗎,您今天,身子不適……」
烏蘭道:「等確保她的胎無虞,再說吧。」
滿太醫院的太醫,都被烏蘭召到了賢德宮。
床榻上的方靈山,渾身是汗,悽厲地叫著。
「怎麼會提前生產呢?」烏蘭問太醫道。
太醫答:「看貴妃娘娘的情狀,似是服了催產藥……」
怎麼會這樣呢?
所有進入賢德宮的吃食、水,都是命人細細查驗過的啊。
眼下,不是追責的時候。
烏蘭對太醫道:「全力以赴,保方貴妃和胎兒!」
「臣等謹遵娘娘懿旨。」
方靈山痛到渾身痙攣。
衣裳都被汗水浸濕透了。
她迷迷糊糊中,看著床榻邊的女子,將烏蘭認成了白若梨。
「若梨——」她伸出手來。
她所有的要強、自負、不甘,在這一刻,在少女時代的舊友面前,都沒了。桃杏依稀香暗渡。誰在鞦韆,笑里輕輕語。
她脆弱,悲傷。
「若梨,若梨,我,我要生了。生周九的孩子。你知道嗎?」
烏蘭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
「我們這輩子,還能再回一趟黑水鎮嗎?」
「能。」
「若梨,你救我,救孩子。我知道,你一定會的……」
「我會的。」烏蘭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