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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昭陽,我們重新開始

2024-10-27 16:08:39 作者: 棉花花
  一旁點香的喬靈道:「姑母,您不覺得此事怪異麼?施茗做事,素來是乾淨利落的,何以此次被擒住?就算被擒住,按咱們的慣例,他也該當場自裁,何以被那假貨捆著帶到人前?」

  喬太后瞥了她一眼,端起桌上的青釉盞,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你能思慮到的事,哀家難道會慮不到麼?施茗為哀家效力,有十來年了,從來就沒有辦岔過一件事。他身上最讓哀家看重的一點,就是謹慎。他一貫隱藏得很好,明面兒上,他是宮正司的二掌事,滿宮裡,沒有人知道他是哀家的人。這次,哀家猜測,那假貨或許有些察覺,提前做了準備,施茗夜探方府,見不好下手,難以回來復命。要麼,就是白若梨那寡婦,留在方府有暗線,被施茗發現了。施茗臨時改了策略,誆騙假貨同他一道來御前演戲,咬死皇后。」

  「姑母的意思是,那假貨,中了施茗的計?」喬靈說著,坐到喬太后身邊來,頭上的玲瓏釵微微地晃動著。

  喬太后道:「看此情形,是這樣。你想想,如果假貨知道了哀家要殺他,怎麼會幫哀家對付皇后?他知道哀家想除了皇后啊。」

  殿內,晴雪香裊裊娜娜,如夢似幻。

  喬靈道:「姑母,我這心裡,總是不安穩。您說,施茗會不會,已經……反了水?」

  「斷無可能。」喬太后道,「哀家既然敢用他,便是把握得住他。他一家子,十八口人,可都在哀家掌控之中。他不會,也不敢。」

  若是這樣的細節考慮不周全,那便不是她喬香兒了。

  「退一萬步,就算他反了水——」

  喬太后笑笑:「有什麼證據能證明他是哀家的人?橫豎他現在已經指認皇后了,哀家大可以反告他受皇后之命,攀咬哀家。哀家到底是官家的養母,皇后是哀家的兒媳,孝道為上,治她一個不敬婆母之罪。總之,無論如何,哀家都有後手。」

  喬靈低頭,不作聲了。

  前朝鬧得沸反盈天。

  喬太后暗中給幾個老臣傳信,讓他們亂中再添把柴,請幾個武將勳爵之家的後人來一起鬧,趁這個筏子,將皇后的罪名鬧得越重越好。

  看著志在必得的喬太后,喬靈卻高興不起來。

  事情太順利了。順利得讓她不安。

  她一遍遍地抄寫《大藏經》,心裡默默祝禱。

  快到九月了,宮中的菊花零零星星地開了幾簇。獨立疏籬,一夜新霜,艷不驚秋。

  姑母說,喬家的榮華不能斷,好不容易浴血得來的鳳位,得有喬家的後輩將它延續下去。

  表哥近來對自己似乎比從前好些,來宿了兩回。等孟氏那野丫頭倒了,自己便有機會了吧。現下,要相信姑母,相信姑母的決斷。姑母她老人家,什麼陣仗沒見過?大約不會出錯的。

  喬靈看著窗外,自我慰藉地想著。

  在一片「嚴懲皇后」的呼聲中,在老臣們為「忠臣之眷」痛惜的眼淚中,烏蘭一身鳳袍,款款邁入金鑾殿,跪在當中。

  坐在龍椅上的阿九開口了:「你怎麼來了?」

  烏蘭道:「事關臣妾,臣妾不敢不來。」

  阿九輕咳一聲,道:「帶白老太爺和那個刺客上殿。」

  須臾,白雲霄和施茗被帶上來。施茗手腳被捆得嚴實,嘴也被封得嚴實,活像一個粽子。

  阿九打量著白雲霄。這中年男人,眉眼處,確實同若梨相類。且,他舉手投足間那種說不上來的氣息,依稀讓阿九回到黑水鎮白錦園。

  本來,阿九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白老太爺心存懷疑,但見到他的那一刻,阿九對他的身份信了多半。

  「白老太爺,當著眾臣的面,朕問你,你說皇后指使刺客暗殺於你,是否屬實?」阿九問道。

  白雲霄一把扯掉施茗嘴上的布條:「說,是不是皇后派你來殺我的?」

  施茗自被拿下,一片焦灼,不知如此扭轉,見白雲霄問的是「皇后」,而不是「太后」,且,本身太后的旨意,就是對付皇后的,便猛地點頭:「是,是……」

  阿九細細觀察著二人的神色,問烏蘭道:「皇后,你有何可辯?」

  烏蘭道:「臣妾只說一句,此事與臣妾無關,臣妾根本不認得這個內侍。懇請官家明察。」

  阿九沉思一會兒,有了主意。

  他向眾人道:「各位卿家,今日之事,朕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忠臣之眷被害一案,交由大理寺,朕不放心,朕要親自審。來人,將白老太爺和這個內侍帶去勤政殿。至於皇后,押回瓊華殿,事情沒有查清之前,半步不得出宮門。」

  烏蘭被帶出金鑾殿之前,扭頭。阿九恰看了她一眼。

  他好像看透了什麼,陪著她做一齣戲。

  那一眼,隔著人海,竟帶著些許久違的柔情。

  白若梨去前線後,發回的第一道密折,除了陳述邊關險情外,便是請求阿九,將方靈山的胎,交給皇后照料。白若梨一再表示信賴皇后,皇后是可托之人。

  皇后與白若梨一向交好,怎麼會去暗殺白若梨的父親呢?

  在這件事上,阿九相信皇后。

  但,眾口鑠金,他必得破了這個案。

  當晚,勤政殿東偏殿的燈亮了一夜。

  都道,官家審案,審了一夜。

  第二日,阿九便曉諭六宮:發現了重要線索,證明不是皇后所為。

  有人驚,有人喜,有人憂,有人惱。

  晚間,阿九去了瓊華殿。

  烏蘭坐在桌案前,桌上擺著一壺酒,兩隻酒杯。

  阿九坐下來,喝了口酒。

  酒是溫的。

  「你知道我要來?」阿九問道。

  烏蘭點頭。

  瓊華殿的菊花,是闔宮開得最好的。

  桌案上有蟹黃。

  秋日,菊花,蟹黃,正應景兒。

  阿九無端想起晏幾道的詞:黃菊開時傷聚散。曾記花前,共說深深願。羅帶同心閒結遍。帶易成雙,人恨成雙晚。

  他飲盡杯中酒。

  烏蘭將空了的酒杯,又斟上。

  「想必官家今夜有安排吧?」

  「是。」

  勤政殿的戍守,特意放了水。

  一刻鐘前,殷鶴告訴他,有人在值夜簿上做手腳了。

  是太后。

  值夜的,被太后換上了她的人。

  以她的性子,得知案情有了重要線索,必會耐不住,想求個萬全,要除去那兩人。

  東偏殿,天羅地網,等著有人自投羅網。

  他真的不想是她啊。

  他給過她機會的。

  將她從皇陵接回來。

  他以為她真的改過自新了。

  這一場母子情分,讓他乏極了。

  他在這樣的時刻,來瓊華殿,與烏蘭喝一杯酒。

  眼前的女子,眸子依然澄澈。

  他攬住烏蘭。

  將面孔深深埋在烏蘭的頸上。

  這一刻的晚風,如溫酒般沉醉。

  他忽然像孩子一樣說道:「昭陽,我需要你。移宮去昭陽殿吧。好的,不好的,都過去了,我們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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