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烏蘭的絕境，很妙

  自從知道了這個爹是冒牌貨，烏蘭初見他時的那種忐忑、心酸、不平之感，便都沒了。

  她只想著怎麼用這個人，給喬太后來一場反殺。

  喬太后浸淫後宮多年，深諳權謀，警惕心極高、手段極強。等閒的伎倆，是糊弄不住她的。

  「此前，與你聯絡的，一直是他？」烏蘭問道。

  「是。自到了臨安，都是他給我傳遞消息。一般都是深夜來。他輕功好，身手敏捷，穿牆過院，府中人無有察覺。」白雲霄如實答道。

  烏蘭看了眼網中的施茗。

  這個內侍，眼生，並非隆佑宮的人。但既然喬太后派他來辦這等大事，必然是心腹。要想讓他反水，不僅難上加難，且到了御前，有反咬一口的風險。

  地窖里的燭影，透著淡淡的橘色，像暮落星沉。

  烏蘭忽然道：「我這裡確實有一條生路給你。」

  白雲霄認真地聽著。

  「現在，滿京城都知道你得罪了皇后娘娘。不如你趁著風勢，借著今晚的行刺事件，將事情鬧大。」烏蘭繼續道。

  「如何鬧大？」

  「帶著這小太監，去敲登聞鼓，狀告當今皇后，戕害臣眷，以泄私仇，中宮失德，母儀有虧。」烏蘭緩緩道。

  白雲霄深感意外，以為眼前的女子在試探他，忙道：「草民不敢。」

  烏蘭揚眉，道：「怎麼，白老太爺不願要這條生路了？」

  「這……草民，不明。」白雲霄道。

  烏蘭笑了笑：「你便說，你因近日得罪了皇后，心下惴惴不安，輾轉難眠，料有此劫。果然，夜有刺客突至。幸而你起夜出恭，才逃過砍殺，設伏拿下刺客。刺客招認，是皇后的人。你又悲痛又驚懼，引發舊疾，心梗難耐，險些背過氣去。你要向天家討個公道。你的女婿，是舉國皆知的名將，如今屍骨未寒。你的女兒，忠心為國，出征在外，生死未卜。你一把年紀，渾身病痛，卻遭此不測，求官家做主。無論是大理寺，還是哪處官員，來勸你，你都敲鼓不停，堅持要面見官家。鬧得沸沸揚揚，世人皆知。」

  白雲霄咂摸著烏蘭話里的意思，猶豫著。

  烏蘭道：「你放心，你按我說的做，此事必有轉圜。」

  白雲霄這才拱手，答應了。

  烏蘭指著施茗，道：「至於他，不必同他說什麼，也莫要讓他開口。帶他去御前，由官家裁奪。」

  「是。」

  如此這般交代完，烏蘭方鬆了口氣，欲出地窖。穆雪松跟在她身後。

  走了幾步，烏蘭兀地回頭，看見站在燭光里的中年男人，他清瘦的身姿，微佝著的背，一身白衣染了塵埃，像一隻受傷的鶴。她雖知道這個爹是假的，但這一刻，她心裡卻有一種難言的垂憫。她脫口而出，道：「雪松，待會子給他送些藥來。」

  烏蘭主僕，在四更前，回了宮。

  瓊華殿安安靜靜的。

  桂花濕潤潤的香。

  今夜，官家宿在喬靈處，這是本月的第二回了。

  烏蘭想起，傍晚的時候，阿九命人送了碗茴香餃子並一隻榴花珠釵來。茴，扣著「回」字。榴，扣著「留」字。他希望她回心轉意，他希望她開口留他。

  他守著天子的自尊，用這樣的方式，來下台階。

  烏蘭收了茴香餃子，收了榴花珠釵，卻沒有給他隻言片語。

  這個台階，到底是沒下來。

  喬靈百般殷勤，他索性去了絳雲殿。南朝陳後主有首詩云：留人不留人，不留人也去。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絳雲殿美酒歌舞，他卻心不在焉。

  這廂，烏蘭躺在榻上，撫著玉枕，伴隨著夜裡的冷露無聲，沉沉睡去。

  翌日，臣工們靜候早朝之時，敲擊登聞鼓的聲音，便響徹臨安。

  白雲霄帶著捆成一團的施茗，在宮門外，邊敲鼓，邊痛哭鳴冤。他陳訴著皇后的罪狀，老淚縱橫。聽者，無不驚心。

  坐在金鑾殿之上的阿九，問道：「鳴冤者何人？」

  侍衛答：「已故大將軍方硯山之岳丈，一品誥命夫人白若梨之父。」

  阿九皺眉，道：「白老太爺？」

  朝堂上有知情者忙稟道：「是，據說，白老太爺與方夫人失散多年，前不久才奔赴臨安認親的。」

  有大臣道：「官家，方夫人為國出征，這老太爺乃忠臣之眷，朝廷不可輕怠啊。」

  另一大臣道：「白老太爺狀告皇后事小，有污國體事大。求官家速速派人，將他勸下吧。此事應交由大理寺處置。」

  阿九想了想，命大理寺卿，前去勸說。

  大理寺卿連忙領命去了。少頃，回來復命：「白老太爺要求見官家，他說，這冤情，只有官家斷得明白。官家若不見他，他便，他便……一直敲下去。」

  一聲聲的登聞鼓，震得朝堂上亂鬨鬨的。

  朝臣們眾說紛紜。

  臨安的市井之上，本就流傳著白老太爺得罪皇后的閒言。今見白老太爺一把年紀，來敲登聞鼓，不由得讓人將他口中皇后的罪名信了八九分。

  一朝國母，居然因私憤，對忠臣之眷，一個老人家，下此狠手！

  果然沒有根基、出身低微的女子，無有母儀之仁。

  漸漸地，群情激憤。

  就像一根火炬，扔進朝堂，燃起熊熊大火。

  大臣們高喊：「嚴懲皇后！嚴懲皇后！」

  後宮中的喬太后，聽到前朝的動靜，又驚又喜。

  雖然，事情跟她預期的不一樣。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經那假貨敲登聞鼓，這麼一鬧，滿城皆知。官家就算想庇護皇后，也庇護不得了。

  眼下，她要做的，便是順勢而為，推波助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