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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官家心裡是有你的

2024-10-27 16:08:39 作者: 棉花花
  這一夜,方靈山躺在床上,忽聽得門開的聲音。

  她坐起身來。

  被幽禁的這一個多月里,她對聲音格外的敏感。送飯小內侍的腳步聲,侍衛路過的咳嗽聲,偶爾的鳥叫蟬鳴,夜裡的更鼓響,甚至,連風聲大了些,都能讓她身子一凜,全身警惕起來。

  她渴望阿九過來,又害怕他過來。

  渴望他過來,是希圖他能看在她腹中孩兒的分兒上,寬恕她,解了她的禁足。

  害怕他過來,是擔憂他會突然下狠心,殺了她的孩兒,殺了她。

  嫁給阿九十來年了,方靈山覺得自己還是看不清楚他。他有時眼神溫和,有時眼神陰鷙。有時重情重義,有時翻臉無情。他的城府,藏在俊朗的面孔下。他的謀算,藏在瀟灑的玉扇里。

  肚子裡的孩子,又在動了。

  方靈山扶著腰,一陣飢餓感襲來。她一隻手急促地從枕下摸出冷饅頭,塞進嘴裡。

  還好,內侍送來的晚飯,她留了個饅頭。

  宮中的人,誰不是長著一雙勢利眼?誰若失了勢,便是萬人踩。雖說,阿九下過旨,賢德宮膳食照舊。但,下人們見這賢德宮橫豎連一隻蒼蠅都不願來,背地裡,能剋扣就剋扣,樂得偷閒躲懶。

  再加之喬太后那邊悄悄打過招呼的原因,方靈山越發受到苛待了。

  人影晃到方靈山面前。一盞燈籠的光,影影綽綽。

  方靈山身子往後一縮,抬起頭,看清了來人,身子頃刻鬆緩了不少。她使勁兒咬了口饅頭,仿佛用盡全力咀嚼:「你來幹什麼?」

  而後,她又道:「你可算是知道來了。本宮以為,出事以後,你獨善其身,已經跟方家斷了關聯了。」

  她硬撐著一股氣,不肯在白若梨面前示弱。

  她口中的冷饅頭,不是冷饅頭,而是珍饈美味。她還是貴妃娘娘,金尊玉貴。

  白若梨走上前,坐在她身邊,輕輕地喚她:「靈山——」

  方靈山注意到,白若梨手中提著一個匣子。

  白若梨打開匣子,道:「這裡頭,是我給孩子做的小衣裳,小虎頭鞋,足夠穿到三歲。」

  方靈山聽了這話,面孔仍是冷漠的。

  白若梨從懷裡摸出一把桃木梳來:「靈山,我給你梳梳頭。」

  方靈山倔強地偏過頭去。

  她寧願蓬頭垢面,披頭散髮。

  「你忘了這把梳子嗎,靈山。這是你從前送我的,好多年了,我一直帶在身邊。那時候,我們都沒有出閣,你常常來白錦園找我。我們一起上香,採花,說悄悄話。十四歲生辰那年,你送我的禮物,便是這把梳子。」

  「你說,桃木綰青絲,可得如意郎,願我們倆以後都能有個好歸宿……」

  白若梨說到這裡,鼻子一酸,道:「其實,靈山,你不該嫁給周九的。我勸過你,你哥哥也勸過你,你這些年,好苦,我都明白……」

  方靈山的耳邊仿佛有山海的聲音。

  永永遠遠逝去的少女光景,呼嘯而過。

  她怔怔地,順從地,讓白若梨為她梳頭,道:「白若梨,你知不知道,情愛本就是沒有道理可講的,有時候,不過回頭一顧,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你哥哥沒了。」

  「我猜到了。」

  兩個女人都竭力地克制著。

  夜風從敞開的門口吹進來,刮過她們悲傷的平靜。

  「我明日要出征去邊關了。」

  方靈山嘴角抽搐著,好一會子,道了聲:「知道了。」

  「我不會嫁給周九。真的。靈山,七夕那夜,你想錯我了。」

  「還說這些做什麼。」方靈山躺下來,背過身去,面著牆。

  「靈山,你和孩子,都要好好兒的。」白若梨起了身,道,「我走了。」

  方靈山不吭聲。

  白若梨一步三回頭,又說了遍:「我走了。」

  門關上了。

  方靈山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瓊華殿,阿九走後,烏蘭睡得很淺。

  白若梨走了進去。

  珠簾撥動。

  烏蘭以為阿九過來了,冷冷道:「你又來這裡做什麼?」

  白若梨走近。

  烏蘭起身,有些窘,道:「姐姐,是你。我,我以為……」

  白若梨看著烏蘭,從五月到現在,這小女子瘦了好些。

  「我來跟你辭別。」白若梨柔聲道。

  「姐姐要去哪裡?」

  「上戰場。」

  烏蘭心裡火燎燎的:「姐姐,非去不可嗎?」

  「是。」

  「我,我,我怕你受傷。」

  白若梨捏捏烏蘭的臉,道:「不會的。莫要擔心。」

  大理國破的情景,猶然還在烏蘭眼前。

  烏蘭生恐白若梨身處血海之中。

  「姐姐,我同你一起去。」

  「傻話。」白若梨笑道,「你是皇后。有哪個邦國打仗,讓皇后上戰場的?不是胡鬧麼?官家也不會允的。」

  烏蘭道:「這有何難?我喬裝改扮,混入軍營就是。」

  白若梨認真道:「不可!為姐有兩件事,要交代與你。第一件,靈山下個月便要臨盆了,我今天去看過她,她的處境很不好,我疑心這宮裡有人會害她和她的孩子。喬太后這人,手段狠辣,佛口蛇心,不可不防。妹子,你替姐姐照看靈山,務必使孩兒平安出世,好麼?」

  烏蘭想了想,道:「第二件事呢?」

  白若梨環顧四周,低聲道:「小心咱們那個爹。」

  「為何?」烏蘭詫異道。

  「我覺得他不對勁。但一時又看不出他是何目的。先不要打草驚蛇,且瞧著,等他露出馬腳。我走後,你假意照顧他,多去方府。」

  「……好。」

  末了,白若梨愛憐地撫了撫烏蘭耳畔的發,道:「你別總跟官家置氣。你跟靈山不同,官家心裡是有你的。」

  烏蘭搖搖頭。

  她與阿九之間,雖有夫妻之實,卻無夫妻之情。

  她早就看透了。

  姐姐的安慰,蒼白得就像書案上的宣紙。

  白若梨道:「我與官家,相識多年。我看得出來的。」

  「姐姐,不說這個了。怪沒意思的。我有個東西,給你。」

  烏蘭從貼身的口袋裡,摸出一塊腰牌。在太子關軍營,阿布送給她的腰牌。西狼的「答剌罕」腰牌。

  這是烏蘭的底牌了。

  「姐姐,你帶著它,能保你的命。」烏蘭眼圈紅紅的。

  白若梨猶豫了片刻,接過。

  天亮之前,白若梨離開皇宮。

  點兵。掛帥。出征。

  與此同時,西狼的王帳,飛進一隻雪白的信鴿。

  那信鴿,不偏不倚,停在忽穆烈掌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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