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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有私情的人,是我

2024-10-27 16:08:39 作者: 棉花花
  說完這句話,冷風似乎從勤政殿的四面八方灌進來,涼颼颼的。

  阿九一霎時回到了在敵國做質子,被關進黃金籠子中的時候。那時,他是個消瘦的少年。聽著耳邊的蠻語,看著那些韃子猙獰的面孔,他卻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左右不得。

  也許,就是從那時起,他骨子裡的陰鬱便褪不去了吧。

  喪母。

  失怙。

  兄長暴斃。

  宮廷鬥爭。

  朝堂上的爾虞我詐。

  龍椅上的諸多權衡。

  他對所有人都心懷戒備。好不容易對一個偶然出現在他面前的幻戲伶人——那個叫孟昭陽的女子放下戒備,結果卻給了他出其不意的一擊。

  他難以接受他眼中世間最單純善良、滿心都是他的女子,惦記著旁的男人。

  特別是在這樣的時刻,宮變未久,他備感孤獨的時刻。

  烏蘭的背叛,成了壓在他身上千斤重的石頭。

  他用手扶住桌案,看著內侍們架著烏蘭往外走。

  他等待著她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然而,她說出的話,句句帶刺,火上澆油。

  他何曾想與她走到這一步?

  他何曾想這麼難堪?

  昔作一水魚,今成兩枝鳥。

  馬前潑水。覆水難收。

  正在這時,一個身影從門外沖了進來,跪在地上,高聲喊道:「官家,皇后娘娘是冤枉的,奴婢,奴婢有隱情,稟與官家,請官家明察!」

  來人是孟昭雲。

  她的出現讓阿九和烏蘭皆有些錯愕。

  烏蘭忙道:「昭雲姐姐,你來這裡做什麼?我沒事。你莫要擔心。」

  孟昭雲扭頭看了烏蘭一眼,眼中含淚:「娘娘,事到如今,您為何不實話實說呢,您與官家是夫妻,凡事說開了,官家會體諒的。您不必再遮掩了……」

  烏蘭一愣。在這個節骨眼上,孟昭雲說這話是何意呢?當初在大理王宮,孟昭雲是老段召來的幻戲伶人。她跟老段曾經是夫妻,孟昭雲是知情的。難道,孟昭雲此刻要在御前說出真相?那不等於是葬送老段的性命麼。難道,她到底是信錯了孟昭雲?

  就在烏蘭胡思亂想之際,只聽得孟昭雲道:「官家,真正與淨空法師有舊情的人,是奴婢啊。奴婢與他,在大理相識,有過婚嫁之約。後因戲班之事,生出齟齬,兩相怨憎,竟致成仇。他出家為僧。奴婢攜皇后娘娘,輾轉到中原謀生。皇后娘娘心地善良,重情重義,一直為奴婢與淨空法師失了姻緣而惋惜。不久前,皇后娘娘在宮中發現他的蹤跡,便百般想法子,欲讓奴婢與淨空法師重歸舊好。淨空法師無有此心,再三拒絕。為著奴婢的名節,為著中宮的顏面,再加之淨空法師出家人的身份,事情沒有辦妥之前,皇后娘娘便瞞著眾人,包括……包括官家……」

  孟昭雲拭了淚,繼續道:「皇后娘娘過於實心了。事情到了這一步,還有什麼可瞞的呢!今晚,皇后娘娘出宮之前,奴婢攔她,她說,早先,我們姊妹倆混跡江湖、微末之時,得過淨空法師的關照。他有難,不能見死不救。說到底,都是為了奴婢。皇后娘娘想讓奴婢,終身有托。」

  阿九的眼神,犀利地打量著孟昭雲。

  他在揣度她話里的真假。

  孟昭雲緩緩從懷中摸出一隻和田玉佩來,叩首呈上,道:「這是當初退婚時,他還給奴婢的定情信物,奴婢多年來,貼身帶著……也許正是因為這枚玉佩,皇后娘娘才認定奴婢不忘舊情,助著奴婢與他破鏡重圓吧……」

  孟昭雲的神情,誠摯又悲痛。

  阿九不由得信了幾分。

  他接過玉佩,沉吟道:「這世上和田玉佩甚多,何以證明你說的這些話?」

  「官家請看,上頭刻有奴婢與他二人的年庚,丁巳,癸丑。奴婢的年庚,入宮時,內侍監有記錄。他的年庚,去華嚴寺也是能問到的。官家,奴婢不敢撒謊。」

  烏蘭心內嘆道,昭雲姐姐果然心思極細,如此短的時間,便做好了應對之策。

  勤政殿內劍拔弩張的氣氛,鬆緩了些許。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內侍通傳到:太后娘娘到——

  喬太后進得殿內,道:「官家切莫要被這蹄子的三言兩語蒙蔽了。關乎中宮,茲事體大,不可輕易決斷。依哀家看,孟皇后、淨空和尚,還有孟昭雲,這三人都應該關起來,交由提刑司審問,定能審出實情,明明白白。如此,一則,皇家不至被矇騙;二則,官家也可得一安心。」

  阿九欠了欠身,道:「夜深寒涼,喬阿娘怎麼來了?」

  喬太后道:「勤政殿裡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哀家怎麼睡得著。惦念九郎,故而趕來了。」

  說著,喬太后瞧了一眼站在門口處的烏蘭,道:「哀家字字句句為著九郎好啊。」

  阿九凝眉思索,猶豫著。

  跪在地上的孟昭雲,環顧四周,忽然,面向烏蘭,磕了個頭。

  她向阿九道:「官家,萬不可將此事交由提刑司審理。您與皇后娘娘,夫妻一體,奴婢一路看著瓊華殿中皇后娘娘得蒙聖恩,歷歷在目。皇后娘娘是清白的,但若您下旨審查,宮中必議論紛紛,中宮聲譽定然受損。您與皇后娘娘還能回到過去嗎?官家,情意最可貴。您忘了皇陵之中,皇后娘娘為您捨命的情形了嗎?」

  她在婉轉地提醒阿九,生死關頭,救他的,是烏蘭。而現在這個說為他好的喬太后,面對飛雪門的刺殺,可是只顧自己的。

  阿九有所震動。

  孟昭雲微微笑了笑:「這場誤會,該終結了。奴婢的孽,奴婢來了。不牽累皇后娘娘。官家,請您相信皇后娘娘。奴婢願您和皇后娘娘,恩愛兩不疑!」

  她猛地撞向殿內的銅爐。

  那銅爐中還燃著瑞腦香。

  雕刻的金色獸頭張著嘴。

  烏蘭疾奔幾步,上前去拉。一聲響動。眨眼間,孟昭雲已經倒在銅爐下,額頭上滿是血。

  烏蘭顫抖著探了探她的鼻息。

  人,已經走了。

  「昭雲姐姐,你別離開我。你走了,誰還同我一道演幻戲呢?」烏蘭將面孔輕輕貼在孟昭雲身上,眼淚和檐下的雨一樣洶湧。

  那麼多的日子,她們相伴。有過背叛,有過籌算,可更多的,是相持相扶,相依相偎。瓊華殿的珠簾,夜半的更鼓響,彼此的密語。

  阿九面有愧意。皇后的心碎,他看在眼裡。

  在這場紛爭里,皇后失去了姐姐。孟昭雲的貞烈,讓他始料不及。

  或許,真的是他誤解了皇后。

  他懊悔方才一氣之下,讓蘭台令下的那道旨意。

  他似乎從一個潮濕的夢中醒來。

  正想讓人去追回出宮傳旨的太監,卻聽得鼓點聲響,一路侍衛奔跑著高喊:「軍報!軍報!北境八百里加急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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