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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弒君,當殺!

2024-10-27 16:08:39 作者: 棉花花
  夜深人靜,潮氣慢慢地浸潤。悠遠的星,閃耀著,似一把把碎金。

  白若梨小心地走上前去,貼著門邊,問道:「是誰?」

  門外的人道:「方夫人,末將剛剛聽聞將軍噩耗,前來祭拜。」

  白若梨識得他的聲音。

  他是軍中的一位百夫長,名喚周三。黃河一役,方硯山曾救過他的性命。他年節從不忘來方府磕頭。

  白若梨給他開了門。

  周三一進來,雙眼便直直地看著棺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膝跪行上前,伏在棺前痛哭,口中大呼恩人將軍,說著今晚將軍大仇一定得報,薛弼定會為將軍討個公道……

  白若梨越聽越心驚,叱問周三:「胡說什麼!」

  周三道:「這麼大的事,夫人難道不知麼?」

  遂將薛弼是何時收到方將軍的信函,又是如何策劃逼宮,向白若梨講了一遍。

  今夜,周三原也是薛弼帶去行動的人馬之一。但他因舊傷未愈之故,只負責守在外圍,並不是什麼打緊的差事。聽裡頭傳來消息,說是方將軍死了,他頓時天旋地轉,連忙奔到方府。

  白若梨什麼都明白了。

  她草草打發走周三,來到棺前,看著躺著的方硯山,心裡風雨交加。

  他的背上,有她曾經用銀針刺下的四個字:忠肝義膽。

  他一生,活得光明磊落。如今,卻要背上「反臣」的名頭了。

  千秋萬世,他都將是欺君罔上之人。

  若他醒來,知道這一切,會如何?

  真的能做到不管不問、隱姓埋名、一世逍遙嗎?

  白若梨從袖中摸出一根銀針。

  服下龜息散,三日沉睡。唯有用銀針刺入他的穴道,方能喚醒他。

  無論如何,她要將這個選擇的機會,留給他自己。

  白若梨凝神屏息。

  昏睡著的方硯山,面孔沉靜。這恐怕是他最後的沉靜了。

  百會,上星,神庭,眉沖……

  一處處穴位走下來,方硯山睜開了眼。

  他從棺材裡坐起身來,環顧四周,道:「若梨,我怎麼會在這兒?是官家赦了我麼?」

  白若梨搖搖頭。

  方硯山出了棺材,皺眉道:「我只記得用了晚飯,腦子便昏沉得很,之後便人事不省了……若梨,皇后娘娘到底還是給我下了龜息散?」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硯山,出大事了……」白若梨握住他的手。

  方硯山發現妻子的手冰冰涼涼的,忙將其揣入懷中,道:「你別慌。不拘什麼事,有我在。」

  「兩個月前,靈山仿你的字跡,以你的口吻,給薛弼寫了封信。」

  「什麼信?」方硯山的心忽地一晃。

  「七月七,逼宮。」

  「你是說,是說……現在,宮裡……」

  「是。」

  方硯山不由分說,抓起長槍,到院內跨上行軍時騎了數年的老馬,奔向皇宮。白若梨亦跨了匹馬,緊隨其後,道:「硯山,你等我!」

  老馬識途,路好走。

  犀牛望月,看不全。

  兩盞茶的工夫,方硯山出現在宮門口。

  守在外頭的人馬,全都驚呆了。

  「方……方……方將軍……」

  冷月之下,方硯山大喝一聲:「讓本將軍進去!」

  方硯山治軍,素來軍紀嚴明。

  將士注坡跳壕,皆重鎧以習之。卒有取民麻一縷以束芻,立斬以徇。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卒有疾,親為調藥。諸將遠戍,遣妻問勞其家;死國者,則育其孤。有頒犒,均給軍吏,秋毫無犯。

  方硯山在軍中的威望,如山嶽一般。無人敢悖其意。

  人群自動分開兩邊。

  讓出一條路來。

  方硯山策馬沖了進去。少頃,白若梨跟了過來。

  而這時,烏蘭和段義平剛剛從淺渠里蹚出了宮。

  烏蘭長吁一口氣,向段義平道:「可算是出來了。老段,咱們安全了。」

  段義平低頭,眸子裡,淺淺的碎花,將綻未綻,薄薄的碎冰,將融未融。

  「接下來,你打算去哪兒?」段義平問道。

  烏蘭拉著他,道:「現在帶你去治傷,最要緊。」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方硯山的聲音。

  她一時間懷疑自己聽錯了,連忙縱身一躍,站在城牆上一探究竟——

  這一看,心裡乍時點了炮仗!

  方硯山和姐姐先後騎馬進了皇宮!

  烏蘭急道:「方硯山這榆木腦袋,這下子不是往刀口上撞麼?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假死了!」

  轉念一想,她心說不好,以方硯山的愚忠,指不定會做出什麼傻事,連累姐姐……

  她扭頭跟段義平道:「老段,我得返回去瞧瞧!」

  段義平覺得有些不解,道:「你返回去做什麼?宮裡危險得很。」

  烏蘭道:「方硯山進宮了!我不放心!」

  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烏蘭生恐自己慢了一步,忙道:「老段,你去春水堂等我!我稍後就來!」

  春水堂,是臨安城中有名的醫館。

  段義平道:「我同你一起去吧。」

  烏蘭不願再累及他,何況他現在傷得很重,胳膊猶然在往外滲血,便堅決道:「不可!」

  段義平嘴角動了動,他想問,方硯山進宮,與你何干呢?寧願豁出性命,也要回去,中原皇宮裡的事,難道你終究是放不下?

  轉瞬,又想起,現在自己之於烏蘭,不過是個外人罷了,有什麼資格去盤問她這些呢?

  今夜,本身就只是因為知道她有生命危險,趕來相救,僅此而已。多了,就成了貪圖。

  而他,早就懂得了,不貪圖,不渴求,不希冀。

  人在荊棘中,不動不刺;心在俗世中,不動不傷。

  隔著梵音,隔著袈裟,隔著裊裊青煙,隔著冗雜的凡塵,他與她,本就早早不是一路人了。他不是大理段王爺,她亦不是大理王妃。他是淨空法師,她是中原皇后。

  老段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身影輕盈地躍進皇宮。

  他拖著受傷的臂膀,往華嚴寺而去。

  踏一腳露水。

  踩一路空寂。

  乞巧樓前。

  方靈山等白露等得頗不耐煩了。

  宋丹青的哭聲讓她備感喪氣。

  這個女人,跟方靈山同處後宮十來年,方靈山就沒有一日不討厭她。

  方靈山道:「宋賊已死,大快人心!其妹宋氏,禍亂宮闈,朋扇朝堂,助紂為虐,亦當誅殺!」

  將士們已經殺了宋譽銘,若留著宋氏在後宮,豈不是讓她有機會報復?

  遂,附和方靈山者,甚眾。

  一柄大刀砍向宋丹青。

  宋丹青正抱著哥哥的頭顱哀泣,不知不覺間已首身分離——

  如此血腥的場面,讓皇長子劉慎失控地尖叫起來,他奔跑著,往那揮刀的兵丁身上撞。

  阿九眉頭緊皺,手緊緊攥著。當他看到慎兒此般情狀,忙從樓上奔了下來,緊緊摟住慎兒。

  那兵丁的刀已然砍向劉慎,不防備突然躥來一個人,手腕用力,想將刀收回,奈何力道過猛,收得艱難。

  阿九抬頭,見明晃晃的刀刃即將落下。

  遽然,一支長槍從不遠處飛來,將刀打落。

  阿九看著方硯山策馬而來,眼中全是不可思議。

  眾將士看到方硯山「死」而復活,亦都驚掉了下頜。

  薛弼看著方硯山,從馬背上下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喊了聲:「將軍!」

  眾將士跟著齊刷刷跪下來,高喊:「將軍!將軍!將軍!」

  方硯山將馬停在那兵丁面前,問了聲:「你叫什麼名字?」

  那兵丁忙道:「回將軍,小人名叫何達。」

  「哦?何達聽令,本將軍有賞——」

  何達喜得眉開眼笑,不斷地磕頭,道:「小人謝將軍,謝將軍……」

  方硯山長槍一揮,刺穿他的胸膛。

  何達的雙眼睜得快要暴出來。

  方硯山抽出長槍,冷冷道:「何達謀逆弒君,已被本將軍就地正法!」

  乞巧樓上的方靈山,腳下一個踉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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