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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夫妻,心離

2024-10-27 16:08:39 作者: 棉花花
  就不該來跟他商量!

  烏蘭不再多說,麻溜兒地躍牆離了寒香台。

  她心裡琢磨著,不如,直接把龜息散下在他的飯食里。方靈山這些人不明就裡,到時候哭得死去活來,阿九更加會相信他「死」了。此事知道的人越少,就越逼真。至於姐姐,跟著一同「死」,旁人也只會以為是殉情。

  看情形,阿九將方硯山囚禁在寒香台的時日不會太短。她盤算著妥當的下手時機。

  五月已經快要過完了,六月宮中亦沒有什麼大的慶典,七月……七夕!

  聽宮中的內侍說,本朝慣例,每年的七夕夜,宮中都會用彩錦搭建成一座乞巧樓,樓上擺著各色瓜果酒肴,以祭祀牽牛、織女星。宮嬪們各執「九孔針」「五色線」在月光下穿針引線以「得巧」為樂。是以,《宮詞》有云:闌珊星斗綴珠光,七夕宮嬪乞巧忙。總上穿針樓上去,競看銀漢灑瓊漿。

  七夕夜,宮中熱鬧非常,上上下下忙著過節,趁亂,更容易矇混過關。且,在七夕「殉情」,也更應景。

  烏蘭思定。回到瓊華殿,脫了外衣,上了榻。

  阿九今晚沒有過來,聽昭雲姐姐說,他還在勤政殿忙碌。

  翡翠蘭的香味,淡淡地縈繞著她。

  她已經習慣這氣味了。

  在蘭香與月色中,緩緩入睡。

  五更。

  天有些蒙蒙亮了。

  烏蘭睜開眼,覺得身邊有人。轉身,看見阿九躺在她身邊。不知他是幾時來的。

  昨兒慎兒瘋玩之後,出了許多汗,不知道今兒有沒有發熱,那孩子底子弱,要多留神的。烏蘭想著,喚宮人打來溫水洗漱。阿九聽見動靜,也醒了。他笑:「昭陽,你怎麼不多睡會子?」

  烏蘭道:「我去看看慎兒,昨夜風大,早起不知他會不會不舒服。」

  阿九半眯著眼,翻了個身。昨晚西狼使者不肯讓步,他和宋譽銘一道,同他們商議到四更,還沒個結果。宋譽銘不斷地上諫,乾脆就依西狼使者要求,殺了方硯山算了,以一人保一國,沒什麼不妥。可阿九總是惦念著答應白若梨的話,遲遲不做決斷。他心裡沉甸甸的,躺下才一個時辰,睡得也很淺,總覺得陰雲不去。

  忽地,他看見床邊的翡翠蘭里有一隻飛蟲在爬。他正煩著,就隨手一拂袖,將飛蟲驅走。

  翡翠蘭晃了晃,發出聲響。

  烏蘭回頭,看見了,問道:「花怎麼了?」

  阿九翻了個身,潦草道:「沒什麼。花開得挺好。」

  烏蘭道:「我挺喜歡這盆花的。味道很好聞。」

  阿九隨口道:「依朕看,不拘什麼花,都不如梨花好。顏色乾淨。味道清雅。」

  烏蘭勉強地笑了笑:「哦,我聽說了,你命工匠往新建的昭陽殿裡栽了滿院子的梨花。」

  「是。」阿九閉目養神。

  昭陽殿栽滿院子的梨花,還叫昭陽殿嗎?

  亦或許,那座宮殿本身就不是為她建的。

  烏蘭沒有再說什麼,如常洗漱畢,去東偏殿,摸了摸慎兒的頭,又請了太醫院的人來診脈。確認無事,才罷。

  待她給慎兒穿了身鮮亮衣裳,牽著他回正殿來,打算用早膳時,阿九已經起身上朝去了。

  早膳畢,宋丹青和喬靈按規矩,來中宮請安。方靈山麼,自然是不肯來的。自從烏蘭做了皇后,方靈山就一直稱病,能避就避。

  孟昭雲給宋丹青和喬靈奉了茶。

  兩人在瓊華殿,說著恭維的話。

  烏蘭不咸不淡地應著。慎兒倒是很歡喜,給宋丹青、喬靈請過安後,在殿內跑來跑去。

  他一邊找地方躲藏,一邊喚宋丹青和烏蘭:「母親,孟娘,來找我呀。」

  宋丹青笑向烏蘭道:「皇后娘娘莫怪,這孩子頑皮。」

  正在這時,珠簾後傳來「砰」的一聲響。翡翠蘭花盆碎了。

  宋丹青連忙快步上前,看慎兒有沒有受傷。

  烏蘭也跟著去了。

  而喬靈,臉上一陣風,一陣雨,變幻無常。

  慎兒受了驚,「哇哇」地哭著,口中道:「是兒臣不好,兒臣打碎了孟娘最喜歡的花……」

  宋丹青將他抱在懷裡安慰。

  花盆碎後,屋內,香氣越發濃郁了,詭異無比。

  烏蘭俯下身子,看見翡翠蘭的土壤中,有許多顆粒狀的東西。她拈起一顆,喃喃道:「這是何物?」

  宋丹青是久居宮闈之人,怎麼會不知這些把戲?

  此時,她嚇得臉都白了,生恐禍及自身,好不容易從冷宮出來,別受了冤枉,又進去了。她抱著慎兒,道:「皇后娘娘,慎兒嚇著了,臣妾抱他去檐下坐坐。」

  烏蘭覷著她的神色,道:「你認識此物,對不對?」

  宋丹青搖頭。

  烏蘭見她不肯說,擺擺手,示意她出去。

  喬靈邁步進來,恭敬道:「皇后娘娘,這宮裡不拘有什麼東西,官家不想讓有的,都不會有。」

  烏蘭驀然想起早上那一幕,向喬靈道:「你也出去吧。」

  原來,兩個人之間沒有愛,猜疑起來,是這般容易。

  孟昭雲看了那東西,道:「娘娘,此物是零陵香所制。湖、嶺諸州皆有之,多生濕地。葉如麻,兩兩相對,莖方氣如蘼蕪,常於七月中旬開花,至香,可使婦人不孕。」

  可使婦人不孕。

  終於知道自己聖眷在身、肚子卻一直沒有動靜的緣由了。

  烏蘭將這些東西包好,命內侍送去勤政殿。

  等到晌午,只等來阿九的一句話:政務繁忙,無暇來,午膳皇后自己進吧。別鬧。

  烏蘭問:「那東西給他看了麼?」

  「看了。」內侍道。

  烏蘭不知,朝堂上已亂成一鍋粥了。

  產糧要地各處鬧了蝗災。蝗蟲遮天蔽日的,所到之處,稻穀顆粒皆無。

  今年註定是個災年。

  另則,西狼使者看準了中原即將發生災年危機,已有挑釁之意,若不殺死方硯山,便撕毀和約。

  若是此前,西狼使者這般態度,阿九定是不容。可現在,百姓即將面臨斷炊之險,還怎麼徵集糧草?賑災都來不及。

  這節骨眼上,萬萬不能有戰事!

  宋譽銘百般斡旋,暫將西狼使者穩住了。

  阿九腦子昏沉,劇烈地疼,嘴邊起了燎泡。下了朝,急急去往勤政殿,聽內侍說皇后娘娘送東西來,也無心理會,草草掃一眼,想著不知又是烏蘭的什么小花樣,他現在哪裡顧得上後宮?匆匆說了句「政務繁忙,無暇來,午膳皇后自己進吧,別鬧」,便遣退了內侍。

  這廂,烏蘭越發篤定了,翡翠蘭雖是太后送的,但零陵香的事,阿九是知情的。

  他臨幸她,只因為她有一張酷似姐姐的臉。

  在他眼裡,她大概不配有他的孩子。

  他算計她。從很早的時候開始。

  她是一個空殼子皇后。其實,卑微如草芥,連方靈山都不如。方靈山還配有他的孩子。

  這何止是不愛啊。這分明就是厭棄、利用、陰謀。

  烏蘭握著零陵香,坐在瓊華殿。她想起在草原的時候,師父給她念過一首詞:黃昏雨歇,雲易滅。風還欺我,滿頭雪。明鏡缺,郎心似鐵。

  郎心似鐵。

  他的虛偽讓她作嘔。

  烏蘭抓了弓箭,到馬廄,跨上一匹馬,直奔鳳凰山。

  在草原的時候,若發生不好的事,她就去打獵。

  捕得獵物的欣喜,讓她覺得,她能獵得世間所有。

  所有的不快,都不算什麼了。

  只要有弓,有箭,有駿馬,她烏蘭就能射下一切。

  密林之中,她追趕著一隻敏捷的兔子。奔跑了一炷香的工夫,拉弓,「嗖」地箭發,射中兔子。

  她快步上前,準備撿起獵物。

  踏過荊棘,她猛地看見前方不知從哪兒躥出一個人,把兔子抱在懷裡,細心地給它的傷口處灑藥。

  那人清矍的身材,一身袈裟,背影頗熟悉。

  烏蘭心中一凜,本能地喚了聲:「老段!」

  那人轉過身來,面孔一如在大理時皎潔。他看向烏蘭的眼神,是陌生的。好似根本不認識她。他站在那裡,千年一般若,遺世獨立。

  「老段,真的是你……」烏蘭哽咽了,所有的心酸,如泥沙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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