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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她心懷目的,親近他

2024-10-27 16:08:39 作者: 棉花花
  巨大的香爐,搖曳的珠簾,橫亘在烏蘭和他們兩人中間。

  一半膠著,一半疏落。

  桌案邊對峙的兩人,此時竟沒有發覺有人進來。

  烏蘭思索一霎,疾步走出殿外,悄聲吩咐門口的內侍道:「官家忙於政務,不便進去打擾。莫要告訴官家,有人來過。你去御膳房給官家準備些吃食來吧。」

  內侍連忙點頭。皇后娘娘的懿旨,豈敢不遵?阿諛都來不及。

  他小跑著,去了。

  烏蘭腳下踉蹌,絆倒了檐下的一隻花盆。

  「砰」的一聲響。

  烏蘭縱身一躍,上了屋頂,踩著瓦片往瓊華殿奔去。

  阿九聞聲起身,出去查看動靜。白若梨趁機掙脫了他。

  兩人走出殿門口,看見花盆的碎片。

  當值的侍衛正從迴廊巡邏過來。

  阿九問道:「可有看到什麼人過來?」

  侍衛跪下稟道:「回官家,微臣沒有看到有人來。」

  更鼓敲了四聲。

  阿九厲聲道:「沒有人來,這花盆是如何碎的?」

  侍衛誠惶誠恐道:「廡房的小內侍,前兒出宮,帶回來一隻貓。深更半夜,常在宮裡躥來躥去。怕是今兒躥到勤政殿,擾了聖駕。微臣立即去將那貓捉來打死!」

  「罷了。不必打死。驅出宮去就好。」阿九擺擺手,不欲多說。

  侍衛忙道:「是,是,是,微臣這就去辦,這就去辦……」

  說完,侍衛匆匆去捉貓了。

  一番折騰,涼風拂面,阿九心裡平和了不少。回想剛剛的種種,他的確如少年人一樣衝動了。三十餘歲的人了,君臨天下,他明明知道從白若梨口中永遠也聽不到他想得到的答案,他不當如此。

  「若梨,你且回府安歇。方將軍的事,過些日子,朕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這一刻,他又恢復成金鑾殿上那個冷靜的君王了。

  他當然不會真的殺死方硯山。

  只不過想將方硯山關在寒香台一段時間,磨磨方硯山的銳氣而已。等新任的總兵費大人什麼時候在軍營中坐穩牢了,再把方硯山放出來。

  他是想削方硯山的兵權,不是想要方硯山的命。

  白若梨道:「你所說的過些日子,是過多久?」

  阿九意味深長道:「那要取決於軍中的怨氣什麼時候平息了。」

  白若梨看向他。

  從他忽明忽暗的眼神中,慢慢悟出了他的意思。

  白若梨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逕自去了。

  而烏蘭,此時,已經回到瓊華殿了。

  她吹滅了命孟昭雲留在檐下的燈。

  她將寢殿內所有的燈,一盞一盞地滅掉了。

  黑暗中,她從懷裡摸出那會子臨走時揣的兩塊棗泥糕,塞進嘴裡。這兩塊棗泥糕,原打算帶去給阿九吃的。她見他晚膳時沒怎麼伸箸,想著他深夜應該餓了。

  她從勤政殿落荒而逃。棗泥糕沒有派上用場。她現在可以自己吃掉它們了。

  清甜的味道,從喉嚨到肺腑,將她堵得滿滿的。

  嗯,昭雲姐姐做的小點心總是很好吃的。

  烏蘭睜大眼睛,看著黑漆漆的宮殿。阿九對姐姐說的那滿懷深情、無奈的話,在她的耳邊飄來盪去。「我愛了你那麼久。」再想想他從前溫柔地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嗯,其實他才是燈影戲的伶人,讓她險些當了真。險些。

  就好比,一個人頂著漫天的風雪走在一條羊腸小道上,忽然,頭頂上出現一把傘。她本能地感激撐傘的人,欲結伴同行,走完這條羊腸小道。卻發現,那把傘想遮住的人並不是她。傘破了洞,風雪依然灌進來。

  她所有的感激,都是可笑的。

  阿九贈予她一場隆重的幻覺。

  「我應該如釋重負吧。」烏蘭想。

  從第一次陰差陽錯地合歡起,就什麼都錯了。

  她無需對阿九投桃報李了。

  我是烏蘭啊,我是生於草原、長於草原的烏蘭,我怎麼能為這樣的小事氣惱?

  烏蘭捏了捏自己的臉。

  將心頭那些涼滋滋的東西拂去。

  她以為對於阿九而言,她和宮中其他女人是不一樣的。現在看來,她跟宋丹青、方靈山、喬靈沒什麼區別。大概,唯一不同的是,她是一個合格的贗品。她是一路誤打誤撞,走入這宮裡來。

  「娘娘,您怎麼了?」孟昭雲察覺到異樣,溫聲問道。

  烏蘭笑道:「昭雲姐姐,我餓了,你再給我做幾個糕餅吧。」

  「好。」孟昭雲答應著,去了。

  孟昭雲退下後,寢殿內更空曠、更安靜了。

  烏蘭想起白若梨捧著她的臉反反覆覆地說,你不該進宮的。那時候,她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現在懂了。

  白若梨是關心她、不希望她攪入泥潭的。

  姐姐對她真心實意。

  她們有相似的眉眼,相似的神情,就連落淚時那斂眉的小動作也是一樣的。

  阿九的愛意是假的,血親卻是真的。

  她小時候,曾經聽阿布說過,對待敵人要殘忍,對待親人要慈悲。烏蘭想,自己要對得住姐姐,對得住這份血親。她要憑自己的力量,把方硯山救出來,保方硯山和姐姐平安。

  然後,她就可以離開這是非之地了。

  她要去找尋生父白雲霄。是死是活,她都要找到他。給自己、給額吉一個交代。如果他死了,她就去給他墳上添捧土,哪吒剔骨還生父,她也要還他給的這份血脈;如果他還活著,她就替額吉問問他,為什麼離開草原,一去不返。

  烏蘭將什麼都想透了。

  想透了,就越發釋然。

  再度回望周九,不過是個路人罷了。

  再次環顧這宮殿,就連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陌生起來。

  十四歲以前,她沒有離開過草原。十四歲以後,她從大理,輾轉流離到中原。兩年了。她走過山水,走過硝煙,走過洶湧的人群,越發想念草原的格桑花,草原的落日,草原的阿布。

  短暫的夢裡,阿布說,小烏蘭,你再不回來,阿布就老了。

  烏蘭說,阿布不會老,就像崑崙山不會倒塌。

  醒來,烏蘭哭了很久。

  軍師說,草原上除了大汗,沒人歡迎她回去。

  現在,她成了半個漢人,想必就更尷尬了。

  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不做草原公主、不親近阿布、不去王帳就是了。她可以隱姓埋名,去草原做個普普通通的放羊姑娘。做阿布的子民,偶爾遠遠地看看阿布就好了。

  她可以喝酒,放羊,打獵,度過無涯的歲月。

  嗯,她是真的都想明白了啊。在哪裡都沒有家,在哪裡都是流浪,不如流浪在故鄉。

  不知何時,床榻邊坐了個人。

  烏蘭迅即擦乾眼淚,抬起頭,見阿九來了。

  她渾身緊繃著。

  阿九根本不知道烏蘭的內心已經天翻地覆了。

  他用往常的口氣調侃著:「昭雲剛端了點心進來,說你睡前嚷嚷著餓了。你呀,屬老鼠的?專在夜裡吃東西。」

  烏蘭若無其事道:「見你今晚動了怒,以為你不來了。方將軍的事,你可有了決斷?」

  「有了。」

  阿九說著,解了衣衫,上了床。

  烏蘭從他身後抱住他,像柔軟的藤蔓,攀爬在他身上。

  她的聲音無比的輕柔:「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啊?」

  床笫之上,她鮮少這樣主動。阿九一整日疲倦的身心,得到了撫慰。烏蘭是一支槳,撩撥了他。他轉身抱住她,親吻道:「能。什麼事,朕都答應。」

  船槳撥動的是煙雨。

  烏蘭撥動的是情慾。

  他壓在她身上。

  她說:「真的嗎?」

  他喘著氣道:「真的。」

  「我不相信。有什麼憑據嗎?」她摟緊他的脖子。

  「你要什麼憑據?」

  「你送我一塊金牌,行嗎?」手指在他的背上輕輕划動。

  「好。」

  他親吻著她的耳朵,悶聲道:「昭陽,朕覺得你今晚格外嫵媚。」

  他徜徉在歡愉之中。

  她卻無比清醒。

  她想起了額吉。一生與男人的欲望周旋的額吉。

  她跟額吉有什麼區別呢?

  阿九不愛她。她心懷目的,親近他。

  一場交歡,滿室旖旎,卻別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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