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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露水夫妻,不到頭

2024-10-27 16:08:39 作者: 棉花花
  勤政殿圍滿了太醫。

  烏蘭因失血過多,躺在榻上,昏迷不醒。

  昔日靈動嬌俏的臉,蒼白如紙。

  阿九坐在榻邊,看著沉沉睡著的她,喝命太醫救治。他多希望下一瞬,她就睜開眼,起來,蹦蹦跳跳地往馬廄里跑,邊跑邊喚他:「阿九,走咯,賽馬去!」

  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在夢囈。

  阿九輕輕將耳朵貼上去,模模糊糊聽到她念及「慎兒」。

  「去,將皇長子帶過來!」阿九吩咐道。

  不多時,孟昭雲牽著皇長子劉慎,走進勤政殿來。

  皇長子哭著伏到榻邊,道:「孟娘,孟娘,您回來了,兒臣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父皇,孟娘她怎麼了?」

  阿九道:「慎兒,這些天,你想念孟娘嗎?」

  皇長子腮邊掛淚,重重地點頭,道:「回父皇的話,兒臣日日想念孟娘。孟娘教兒臣騎馬,給兒臣講故事,哄兒臣入睡,孟娘待兒臣好。」

  阿九欣慰又心酸地摸了摸他的頭。

  孩子的眼淚,孩子的想念,孩子的喜愛,騙不了人。他把慎兒交給她撫養,她把慎兒當成自己的孩子,百般疼愛。被逼離宮,她還惦記著慎兒。她是一個多麼善良的人啊。這份善良,在爾虞我詐的後宮,無比難得。

  「慎兒,你往後天天都來看孟娘,等她醒來,好嗎?」

  「好。」皇長子認真地答應道。

  孟昭雲跪在離床榻兩丈遠的地方,低著頭。她見烏蘭傷得這樣重,心中慚愧,不敢上前。她又擔心方貴妃的計劃敗露,自己牽連其中,難以保全。烏蘭應該不會原諒她了吧?她的雙手攥得緊緊的,手心裡全是汗。

  阿九的目光掃過她。

  「你是昭陽的姊姊。宮裡是非多,往後,立了中宮,要面對的事更多,昭陽單純,你該多替她掌掌眼才行。明白嗎?」

  立中宮?

  孟昭雲聽了這話,心驚膽戰。官家不僅尋回了烏蘭,還要晉烏蘭的位分,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還好,還好,聽官家的口氣,沒有懲罰她的意思。她連忙叩頭道:「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娘娘。」

  「她母家無有父母弟兄,只有你這麼一個親人。按本朝慣例,立後大典過後,要推恩皇后母家。朕會賞你一個爵位。你就留在她身邊,陪伴她,照顧她。」阿九徐徐道。

  孟昭雲慌得大氣都不敢出:「官家天恩,奴婢不敢受,不敢受……」

  殷鶴來了,在殿外恭候著。

  阿九起身,走了出去。

  兩人站在檐下。

  暴雨已經停了。四月維夏。宮殿、綠草,被雨水洗去塵垢,濕濕的,潤潤的。一道彩虹橫跨空中,像一座七彩橋。

  殷鶴行罷禮,道:「官家,皇陵都已清掃乾淨。天象官汪靳和昨夜戍守皇陵的侍衛官,自盡了。」

  阿九嘆口氣,道:「人死了,罪孽就入土吧。九族,不誅,流放瓊州便罷。」

  「太后從地宮裡出來了,她鬧著要見您。微臣不敢擅專,亦不敢讓她回宮,如何處置,請官家示下。」

  殷鶴說著,從袖中取出一方白帕:「太后要微臣一定將此物交給您。」

  阿九看向不遠處宮殿瓦片上的一隻鳥。

  那鳥時飛時停。

  阿九接過白帕,握緊,沉吟片刻,道:「不必見了。太后有了年歲,便留在皇陵安養吧,一應用度照舊,無需回宮了。你告訴她,她仍然是本朝的太后,尊位不變,朕答應她的,依舊會照辦。喬國公一家,讓他們往後收斂些,朕便不會降罪。」

  「官家天恩。」殷鶴俯身道。

  阿九仰頭,道:「朕與喬阿娘,母子一場,無論她做錯什麼,朕都應做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

  十一年前,喬香兒力主他登上帝位,雖然她有她的私心,但他亦應該感念。

  「七皇兄……怎麼樣了?」阿九猶豫一番,開口問道。

  「已無性命之憂。」

  「就暫將他囚禁在皇城司吧。」

  「是。」

  阿九回頭,看了眼殿內。

  殷鶴道:「微臣有罪,方才,趕往皇陵遲了一步,讓官家身遭大險。幸得宸妃娘娘,以己之力爭取了時辰,拖延了七皇子,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臣已查明,宸妃娘娘離宮之後,被七皇子所擄,扣押在村寨,原打算今日用來做要挾官家的人質。宸妃娘娘卻逃脫了,奔赴皇陵救駕。實堪有勇有謀。」

  阿九點頭:「方硯山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殷鶴搖頭。

  正說著,宮外的號鼓敲響。

  報信的兵丁下了馬,手舉朱色字跡的軍報,喊道:「前方來報,八百里加急!求見官家!」

  那兵丁一路快跑,到了勤政殿門外,上氣不接下氣,將軍報呈予阿九。

  阿九看完,向殷鶴道:「方硯山首戰告捷。」

  殷鶴、檐下的侍衛,殿內的太醫,全都跪了下來:「官家大喜,朝廷大喜。」

  阿九折身,到勤政殿的桌案前,坐下。

  軍報上的字,像一簇簇火焰,在他的眼前跳動著。

  七皇兄告訴他,飛雪門的僱主,是方靈山。

  到這個地步,七皇兄是沒有理由對這樣的事情撒謊的。

  他相信七皇兄。

  方靈山能對昭陽如此喪心病狂,其狠辣可見一斑。

  他原想去賢德宮,問個明白。但現在,他打算將這件事掖在心裡了。一則,方靈山到底身懷龍脈;二則,方硯山在前方打仗,後宮方靈山這裡若出了事,難免動搖軍心。

  話說回來:方靈山的舉動,方硯山知道否?他有沒有助紂為虐?

  阿九前思後想,對方家的厭惡,又多了幾分。

  自從廢了宋丹青,宋譽銘去了嶺南修渠,方家一枝獨秀,越發沒有忌憚了。

  「殷鶴,下一道調令,宋譽銘上報消息,有功於社稷,命他回臨安,官復原職。」

  「是。」

  至於宋丹青,就還讓她在冷宮多反省一陣子。等昭陽的中宮之位坐穩了,便放她出來,許她做個修儀、婕妤什麼的。給宋譽銘幾分情面,也給皇長子幾分情面。

  這樣想著,阿九逐漸平靜下來。

  他召來內侍官和工部官員,開始準備立後事宜及昭陽殿的建造。

  諸事畢,他回到榻邊。

  孟昭雲已帶著皇長子歇息去了。

  他看著依然在昏睡的女子,撫著她的臉頰。

  昭陽,前朝波雲詭譎,後宮算計重重,朕要你永遠陪著朕。

  窗外的梨花已經落盡了。阿九忽然發現,他內心對於梨花的渴望、執念,已經沒有從前那麼重了。他還是很擔心白若梨的安危,希望她能從西狼人手上被解救出來,希望她能毫髮無損地回臨安,但是,十一年來那種愛而不得的一往情深,就像朝陽升起前的霜露,一點點淡去。

  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漠南草原。

  前方吃了敗仗的消息,傳入王帳。

  忽穆烈滿腔憤怒,心疾勾起舊傷,他站在沙盤前,深深皺眉。

  方硯山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更是個不容小覷的對手。

  中原朝廷避戰了這麼些年,也沒有讓他的激戰之心冷卻。他視西狼為不共戴天的仇人,誓要決一死戰。

  方硯山初戰的勝利,喚醒了漢人們沉睡的恥辱之心。邊境已經有不少邊民自發組織義軍抵抗了。漢人們伏地而泣,翹首以盼王師。

  這樣的情勢,讓忽穆烈憂慮。

  偏偏,漠北傳來戰報,速不台將軍攻打喬治亞王國之戰,西狼軍在太和嶺失利。

  這可真是腹背受敵。

  西狼必須放慢征服的腳步了。

  軍師道:「大汗,咱們不能再跟中原人打下去了。速不台將軍那邊,急需援軍。」

  忽穆烈道:「看那方硯山的架勢,豈是肯善罷甘休的?恐怕,本汗現在就是想停戰,也停不得。」

  「大汗,死牢中的那個女子,可以派上用場了。您派使者去跟方硯山交涉,若他不停戰,便殺了他的夫人。割下人頭,掛在軍旗上!臣早已打探過,這個方硯山與他的夫人恩愛甚篤,他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夫人喪命的。」軍師道。

  忽穆烈道:「甚是。」

  翌日開戰,他命人將白若梨綁在陣前,威脅方硯山。

  方硯山幾日不眠不休,雙眼通紅,看到白若梨一身白衣蒙了塵垢,秀麗的面龐消瘦了許多,西狼韃子將彎刀架在她的脖頸上,他的心被凌割,此番情形比讓他身中數刀還要難受。

  他的長槍第一次在戰場上收回了!

  「若梨——」他喊了一聲。

  白若梨看著他。

  夫妻倆隔著硝煙瀰漫的戰場,一眼萬年。

  「硯山,你不能停戰!你想想你這麼多年的宏願!為了我一個人的性命而停戰,不值!你對不起陣亡的將士們,對不起百姓的期盼!人固有一死,我不怕!」

  她用盡力氣,嘶喊著。

  隨即,她笑起來:「我夫豈是貪生怕死之輩?」

  方硯山咽下心痛。

  她懂他,他自也是懂她的。

  「若梨,你走在前面,待為夫了卻國事,便來陪你。」方硯山回道。

  這夫妻倆,壓根兒是不怕死的。忽穆烈見狀,一揮手,兵丁舉起刀,眼看就要砍掉白若梨的頭——

  軍師忽然大聲喊了「慢」。

  電光石火間,他想出一條絕妙的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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