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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要讓你,禍國殃民

2024-10-27 16:08:39 作者: 棉花花
  忽穆烈大笑起來。

  「巫師的意思是,這個女娃娃能殺掉本汗?」

  天底下簡直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事了。

  想他忽穆烈,十一歲徒手殺死大漠狼王,十二歲跟著父汗上戰場,收服草原諸部,從死人堆里將身中數刀的父汗背出來,父汗彌留之際,將汗位傳給他。三位王叔欺他年少,趁機發難,他帶著父汗的親兵歷時三月,平定內亂。消滅克烈部後,西狼國一統草原,他成了真正的草原霸主。

  他胯下有烈馬,手中有彎刀,最兇猛的狼王,最強壯的勇士,都奈何他不得。何況區區一個小女娃?

  「大汗,您請看——」巫師碰上羊骨。

  西狼國占卜之風盛行。有一種古老的占卜方式,叫:骨卜。

  將羊前腳骨烘燒,使其保持原樣,以上面所形成的紋路來斷定吉凶。

  忽穆烈將懷裡的女嬰交給僕婦,接過羊骨。

  上頭的紋路詭異、纏繞。

  他在帳內來來回回走了幾圈。

  躺在狼皮褥上,剛生產過的多蘭慌了。她哀求道:「大汗是草原之神,沒有人能侵犯。就算紅日吞雲,也該大汗是那紅日才對……」

  忽穆烈方才飲下的烈酒在腹中翻湧。

  巫師道:「懇請大汗早做決斷!」

  雖是三月,草原到晚間仍有寒氣,帳篷里放著火盆。

  忽穆烈轉身,一把抓起襁褓中的女嬰,欲往火盆里擲去!

  多蘭驚恐地叫喊一聲,她撲過去,卻猛地被忽穆烈推開。

  而這時,那女嬰綻開嘴角,朝忽穆烈甜甜地笑起來。

  她乾淨的眸子,清冽的笑容,帶著幾分莫名的蠱惑。忽穆烈心頭不舍。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他對他的女人們、孩子們向來是非常冷酷的。

  忽穆烈可以肯定,假以時日,待她成年,她一定會是西狼國第一美人。

  他腦海中忽然有了一個計劃。

  他要將這個女嬰培養成最好的細作,送去敵國。

  那些酸溜溜的中原文人們有一個詞,叫紅顏禍水。妲己可亡商,褒姒可亡周,西施可亡吳,飛燕可亡漢。有時候,一個美人,可抵千軍萬馬。

  想到這裡,忽穆烈收回了手。

  那女嬰的手指被燒傷。其餘,無大礙。

  忽穆烈喚來醫者,為她敷藥。

  他鎮定地對巫師說:「本汗心中已有決斷,你退下吧。」

  巫師還想說什麼,忽穆烈道:「難道你覺得本汗不如你英明,嗯?」

  巫師深知大汗脾性,不敢再多言,行了個禮,退到帳外。

  多蘭見忽穆烈沒有處死女嬰之意,感激涕零,不斷拜謝。

  忽穆烈笑了笑,用手指抬起多蘭的下巴,道:「在這廣袤的草原,沒有本汗征服不了的東西。自然,也包括你,和你的孩兒。不管你給本汗帶來的是福星還是禍星,本汗都收下了。本汗不怕。」

  多蘭忙道:「是,是,是。大汗乃天選之子,無人能及。」

  忽穆烈抱著女嬰,走出帳外,看著紅日沉下去,夜幕浮上來。

  三日後,他為女嬰舉行了隆重的洗三禮。

  女嬰的身體被濃濃溫溫的羊骨湯包裹。洗畢,忽穆烈親自為她塗上象徵吉祥的羊尾油。

  他賜給女嬰一個名字:烏蘭。

  在西狼語中,烏蘭意為「火紅」。

  他希望這片火紅,將敵人的城池,燒成灰燼。

  忽穆烈將烏蘭養在身邊。

  朝夕相對。

  他雖然沒有給她任何名分。但,在烏蘭的母親多蘭眼中,在西狼王城其餘人眼中,他待烏蘭如女兒一般。

  烏蘭手指上的燒傷好了以後,留下一顆小小的紅心狀的疤。

  無論塗什麼藥,都沒能淡去。

  烏蘭開口遲。好多人都以為她是啞巴。

  她六歲那年,終於開口說話了。

  她說的第一個詞,是「阿布」。西狼語中,阿布就是父親。

  那是八月一個下過雨的黃昏,無際的草原在天地間綠得格外青翠,綠得更加渺遠。馬駒撒腿狂奔,油亮的鬃毛閃著金色的亮光。

  忽穆烈從遠方打獵回來,烏蘭站在帳外等他。

  看見他的那一霎,她的眼睛變得明亮而熱烈。她喊了一聲:「阿布!」

  忽穆烈將她舉起來,用鬍子扎著她。她是真的把他當父親了。

  烏蘭突地用小手指了指西方。

  忽穆烈不解。

  烏蘭想說什麼,但又說不出,她焦急地伸出兩根手指,又做了個鬼臉。

  她一定是看到了什麼。忽穆烈想。

  今日,是馬奶節。這個節日在西狼國十分重要。晚間,要在帳外生起篝火,巫師擊鼓念咒,膜拜祈禱。子民們跪在地上,求長生天賜福。每年的這一日,西狼國民都會大醉一場。

  須臾,忽穆烈明白了。

  往西,是二弟的帳篷。

  上個月,西狼國商隊途徑阿姆河,被花剌子模的軍隊殺死。為了泄憤,忽穆烈夜襲其河中腹地,抓回守城將領。現時,那守城將領就關在死牢里。花剌子模的國王多次傳信來,請求放人,忽穆烈置之不理。

  二弟一直心思頗多,但他憑一人之力,斷不敢犯上。

  看來,二弟這回是與花剌子模有所勾結了。

  忽穆烈不動聲色地抱著烏蘭往帳中走。

  「今夜敬天,小烏蘭陪阿布去。」

  少頃,篝火燃起,巫師敲起鼓來,精壯的漢子們圍著敖包跳著查瑪舞。女人們搬上一壇壇的酒。

  忽穆烈抱著烏蘭,唱了幾句敬天歌。

  所有人跪在地上。

  爾後,每人抱了酒罈,圍著篝火痛飲。

  忽穆烈打開酒罈,問烏蘭:「你敢不敢飲酒?」

  烏蘭點頭。

  忽穆烈餵了她一口,她滿臉通紅,吐舌頭。忽穆烈大笑起來,仰頭喝了半壇。

  暗中,有幾雙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們……

  兵丁們七歪八倒地睡在草地上。

  忽穆烈閉上眼,耳朵動了動。

  一把彎刀猛地逼近他——

  烏蘭睜大雙眼,撲了過去:「阿布!」

  忽穆烈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抱起烏蘭,腳上一用力,將彎刀踢開,他大吼一聲:「殺!」

  地上「醉倒」的兵丁全站起來,撲了過來。

  忽穆烈猜的沒錯,二弟果真和花剌子模勾結在一起了。他們在酒中下了蒙汗藥,想趁機對忽穆烈動手。

  然,那酒罈早已被忽穆烈換過了。

  忽穆烈雙眼通紅,又緩緩地笑了笑:「烏蘭,你今夜看看阿布如何殺人。學著些。」

  忽穆烈一手抱著烏蘭,一手握著彎刀廝殺。

  血濺在烏蘭的臉上,她卻十分平靜。

  忽穆烈殺人的樣子,從此深深地映在她的腦海。這場混亂,給了她生命中最早的關於背叛、關於爭鬥、關於輸贏的啟蒙。

  當天空中的星星漸漸淡去的時候,內賊外敵通通被擒。

  二弟跪在忽穆烈面前:「臣弟只是一時糊塗,一時糊塗,求長兄放過,求長兄放過……父汗臨終前有遺命,不許兄弟屠戮……」

  忽穆烈冷冷道:「你有何臉面提父汗?你若敢做敢當,本汗或可饒你一命。如今,你搖尾乞憐,本汗非殺你不可。我西狼王族,沒有懦夫!」

  當著眾人的面,忽穆烈親手用彎刀砍斷了二弟的脖子。

  人頭落下。

  草原上沉默一片。

  「不留活口。」忽穆烈吩咐道。

  「是!」兵士們答。

  當所有人散去,篝火前,只余忽穆烈和烏蘭。

  忽穆烈悶頭飲酒。

  烏蘭伸出小手,摸著他的臉。

  「阿布……很難過。」烏蘭斷斷續續地說出這幾個字。

  忽穆烈面色沉鬱,可他的心抽搐著。他忍了二弟好多年,今夜,終是不得已,當眾殺之,以儆效尤。二弟勾結外邦,犯上作亂,必須得死。他心中不是沒有手足之情,可他是崑崙大汗啊。所有的心緒,都不能外露。

  眾人眼裡,他殺伐決斷。只有這個小女娃娃,是懂他的。

  忽穆烈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小烏蘭,那會子,你為什麼要替阿布擋彎刀?你不怕死嗎?」

  烏蘭指了指心口:「我愛阿布。」

  忽穆烈的面色,就像草原的夜晚一樣遼闊而溫柔。

  「小烏蘭,你懂什麼是愛嗎?」

  烏蘭認真地點頭:「我愛阿布,永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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