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營妓的女兒
2024-10-27 16:08:39 作者: 棉花花
軍營里最風騷的營妓多蘭懷孕了。孩子生父不明。
被軍醫診出脈象的時候,她已經有七個多月的身孕了。
西狼國地處西北苦寒之地,冬季十分綿長。厚厚的袍子,遮掩了她隆起的腹部。加之,草原女子,本身就體格健壯,胖一些是尋常事。故而,一直以來,軍營里沒人發現她的異樣。
好多兵士都與多蘭有過男女之事,她的身孕讓軍營里議論紛紛,揣測不斷。
大汗領兵去了黑沙河打仗,三日未歸,軍令一道道地傳回來,調兵去前方。
軍醫想著,不能因這樣的小事,禍了軍心,於是,便熬了一碗墮胎藥,打算讓多蘭服下。
七個多月的身孕,墮胎藥一下,很可能就是一屍兩命。但軍醫現時顧不得許多了。
軍醫身邊的一個小兵丁,素日迷戀多蘭的風情,小跑著,悄悄去告訴了多蘭。
多蘭啐了一口,將棉袍往褲子裡掖了掖,奔至馬廄,偷了一匹馬,就跑出了軍營。
她做了營妓,就沒指望過能有子息。初進軍營的時候,每個營妓都喝了一碗絕子湯,能懷上身孕,實在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好幾個月身上沒來月事,她摸著腹中長了硬塊,原本以為是得了病。她壓根兒沒有做母親的準備。但當軍醫告知她懷孕了的時候,她心裡生出一股奇異的感覺。
一種比格桑花的花瓣更柔軟的感覺。
她沒有親人。但她可以給自己生一個親人。
在人世走一遭,有了親人,死了也不算孤魂野鬼了。
她打定主意,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冬日的草原,遼闊而荒蕪。
傍晚的時候,起了霧。蒼茫茫一片。不辨西東。
多蘭騎著馬,迷了路,只能悶頭往前跑。她提著一口氣,不敢松下來。
不知跑了多久,隱隱看到不遠處,有幾個人。
那幾個人發現了她,大聲喊著:「有細作!拿下!拿下!」
多蘭心說不好,一拍馬背,掉了頭。
然,未過多久,她就被擒住了。
那幾個人身穿西狼兵服,其中兩人認出了她,喊道:「她是軍中營妓,如何會跑到這裡?」
另一個人道:「如今西狼正與克烈部落交戰,她定是克烈的細作,前去傳送軍情!」
一個軍官模樣的人道:「此事非同小可,當速速稟與大汗裁奪!」
多蘭拼命搖頭,竭力爭辯,但沒人肯聽她說什麼。
那幾個人將她送入王帳。
大汗忽穆烈身中兩箭,正被兵士們抬回。草原勇士,何懼受傷?他本想繼續戰下去,可手下的探子來報信,二弟三弟在後方有異動。他不能死。他若死在戰場上,西狼國內亂不可免。外敵未御,焉能內亂?
隨行軍醫為他包紮傷口,他皺著眉頭,擔憂著軍情。
抓來多蘭的那個軍官向忽穆烈稟報了細作的事。忽穆烈此時哪有心情細問這個,他一擺手:「殺了便是。」
多蘭心急如焚,她喊了一聲:「就在今夜,大汗將一統草原!」
忽穆烈回過神來,猛地看向被綁著的女子。
「你說什麼?」忽穆烈問道。
多蘭見有了說話的機會,忙道:「我說,今夜,克烈首領會死在馬背上,此戰必勝,大汗將一統草原!」
克烈首領有萬夫不當之勇,就算大軍能勝,也不會如此之快。
這個女子說話太過荒謬,忽穆烈失去耐心,他示意那幾個人趕緊將她拉出去砍了。
「本汗平生最討厭信口開河的人。」
「大汗,我不是信口開河!長生天昨夜給我託了夢!說我腹中的孩兒,是大汗的福星!是草原的福星!」多蘭一口氣說完,她本只是想找個藉口免於一死。可她的謊言太誠懇,連自己都騙過了。
「你是什麼東西?長生天憑甚要給你託夢?」忽穆烈厲聲道。
正在這時,帳外的捷報聲響起。
「稟報大汗,克列首領死了!死了!」
忽穆烈站起身來:「如何死的,死在何處?」
「心悸,直挺挺地死在馬背上!現在克烈部亂成一團,正是大汗的好時機啊!」
這太神奇了。
實乃天助。
忽穆烈道:「集中兵力,給他們最後一擊!」
「是!」
爾後,忽穆烈看向多蘭,吩咐那幾個兵丁:「給她鬆綁。」
多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撲通撲通跳。她只是瞎編。居然碰巧了。
忽穆烈的眼神,帶了一分柔和。他問多蘭,道:「長生天還跟你說了什麼?不著急,你喘勻了氣再說,慢慢說。」
多蘭腦子轉啊轉,她雙手放在胸前,跪地,向忽穆烈行了個大禮,道:「長生天說,大汗的功業遠不止在草原。我腹中孩兒會助大汗踏平中原,收服四海,成萬世未有之基業。明月所照,儘是我西狼國土!」
忽穆烈倒吸一口涼氣。
這樣宏大的願望,他想都不敢想。列祖列宗之宏圖大志,不過一統草原爾。
他盯著多蘭,道:「依你所說,你腹中的孩兒將來定是草原上了不起的巴特爾了。」西狼語中,巴特爾是英雄的意思。
多蘭聽出了不尋常的意味,她一咬牙,道:「孩兒一生下,我便送給大汗!大汗將他養在身邊,他是大汗的孩子,永生永世,忠誠於大汗!若有違背,長生天讓他不得好死!」
忽穆烈仰頭大笑。
帳外,號角吹起,歡呼聲一陣高過一陣。
西狼軍趁克烈大亂,一鼓作氣,將其擊敗,得俘虜數千人,牛羊上萬頭,土地八百里。
克烈是草原上最後一個被征服的部落。
此戰,意味著草原統一了。
忽穆烈走出營帳,士兵們齊齊高喊著:「恭喜大汗,一統草原!恭喜大汗,一統草原!」
忽穆烈心口升起萬丈豪情,他振臂道:「全軍上下,賞!」
他決定了,留下這個有孕的女子,在身邊伺候。
他想看看,她腹中的孩兒,究竟是怎樣一位不得了的人物。
是否真的是長生天賜予草原的福星。
是否真的能助他成就萬世未有之功業。
大軍凱旋班師。
多蘭隨侍在忽穆烈身旁。
沒有人敢再提及她營妓的身份,從前的相好都不敢抬頭再看她。
在西狼人心中,大汗忽穆烈是長生天之子,是神,而多蘭,成了神的女人,自是不敢再褻瀆。
三月末的草原,下了好幾日的雨。
一個傍晚,多蘭臨盆了。
忽穆烈喝了滿滿兩壇酒,手心全是汗。他發現就連自己的頭房斡魯朵生孩子的時候,他都沒有緊張到這步田地。
僕婦來報:「回大汗,多蘭夫人生了個女兒!」
「女兒?」忽穆烈驚訝又失望。
怎麼會是個女兒?
女兒怎麼做得了草原上的巴特爾?
他走出帳篷,忽然被眼前的奇景所震撼:下了好幾天的雨,驀地,停了。一輪碩大的紅日,正在下墜。天空像火燒一般,通紅通紅的。雲朵似萬馬奔騰。
忽穆烈虔誠地將手放置在胸前,向天俯身。
長生天。
永世不滅的長生天。
降此奇兆。
這個孩子果真是長生天送給他的,送給草原的。
他匆匆走入多蘭的帳篷,抱起那個襁褓中的女嬰。女嬰長得極美。忽穆烈一生中沒有見過這麼美的孩子。她渾身雪白,甫一出世,便有著長長的睫毛。她到了忽穆烈手中,便睜開了眼。
她看著他笑。
這時,巫師忽來求見。
在西狼國,每逢重大的慶典,大汗便會傳喚巫師。今日,是巫師第一次無詔求見。
忽穆烈說了聲:「請——」
巫師雙手放在胸前,道:「大汗所抱之女嬰,是個禍害。懇請大汗立即處死她。」
忽穆烈一愣,道:「巫師何以如此說,可是卜到了什麼?」
巫師道:「紅日吞雲,二煞如亡,命數相衝,上上大凶。大汗,您若不殺死她,將來,會被她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