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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劉小紅還拄拐呢

2024-10-27 15:58:07 作者: 紀出矣
  三大派的人走了,姜梨留在羽西,等待派往九派的剩餘三路人馬返程。

  以王常與為首的幾個老頭沒死成,鑽到花廳里開了一下午會,重新琢磨出一套彌補之法。

  晚晌吃飯時,王常與照舊為姜梨布菜,他之前對姜梨的好不是裝出來的,自從知道真相之後,王常與就每天擔驚受怕的惦記著姜梨。怕她出事,怕她被傷,這麼單方面的擔心了近十年,不知不覺就生出了她是自家閨女的錯覺,但是他沒那個臉,更不好意思說出這個話。

  九派其餘五人各有各的愧疚,桌上的肉菜在他們悄無聲息的推動下,長了腳似的朝姜梨那邊包圍而去,王常與說,「姜門主,我們九派會與囂奇門共存亡,你殺陸祁陽,我們跟著,你若沒勝,我們陪你去地下請罪。」這是他們共同的決定,天下令要遮掩真相,他們就掀開真相,要殺姜梨,他們便護住姜梨,

  姜梨夾菜的手停了停,這話聽著熟悉,幾個月前磐叔和老道也說過類似的話,而她的態度跟之前一樣,甚至更加堅決。

  「我的事不用你們插手。」

  王常與早猜到她會拒絕,不氣不餒,「我雖只剩半成功力,也算一份助力,九派雖然大不如前,也有一幫弟子在手。方才開飯前我已書信給剩餘三派,這些人不日便會到達羽西。孩子,你過得苦,源頭在我,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為你報仇。」

  「是啊,我們一定會為霧宗和你討回一個說法。何況我們也恨陸祁陽,若不是他偷襲九派,我們也不會鑄成大錯,還有我們那些弟子,不能白死!」王長白是個嫉惡如仇的人,沒有認清真相前,他是最虎的出頭鳥,認清真相以後他也是急先鋒。

  姜梨夾了一口青菜,王長白看她吃得太素,挑高了筷子要給她塞一塊牛肉,被姜梨用筷子打回盤子裡。

  「你自己吃!」她到現在一口青菜都沒吃上,進了一肚子肉了,她再逐一看看他們,「歲數最大的八十,最小的六十五,你們跟著幹什麼去,跟陸祁陽比誰歲數大?盛鴻儼我就不說了,拿個筷子手都哆嗦,一盤花生米,一半吃嘴裡一半掉桌子上。還有沒來的劉小紅,五年前就拄拐了,上台階都費勁,你讓他打架去?」

  「劉小紅身體確實不好,但是腿接上了,能走。」王長白跟劉小紅最熟,倆人是一起長大的兄弟,小時候因為身體不好,劉家特意找算命先生起了個好養活的名字。但是劉小紅自己不喜歡,總想改名,一改就有病,五年前摔瘸了腿,就是他讓別人叫他劉天喜鬧的。

  「鴻儼這個手是老毛病,打架的時候不哆嗦,不信你給他一掌試試,接得可穩了。」周換和胡業也幫忙。

  姜梨把筷子撂下了,她跟他們說不通,再聊下去也是徒勞,王常與看她半碗飯都沒吃完,趕緊打圓場,「先吃飯,吃完再說行嗎?」

  「吃兩口肉,這個燉得軟。」

  幾個老頭開始哄孩子,言語和動作都很笨拙,心是極誠,跟頭一回當爹似的。實際就是不知如何彌補,都是半隻腳邁進棺材板里的人,沒人怕死,又都希望死的有價值,憋著要大幹一場。

  姜梨覺得他們離瘋不遠了,本來想著還剩三個老頭兒沒來,至少能有一個明白人站出來勸勸,沒承想,更傻!尤其那個叫劉小紅的,從路望山到武宮城這一路都在罵天下令,這位是個有錢的主,什麼說書的,打快板兒,唱戲的,他捨得撒銀子,人還沒到劍宗,路上就把劍宗和霧宗的真相全傳出去了。

  「我能讓他好過?我劉小紅此生跟他陸祁陽不共戴天!」他跺著拐杖發狠,轉臉看向姜梨又是老淚縱橫,霧宗一門就剩這一顆獨苗了,旁人誰也拉不住,邊哭邊要給人磕頭。剩下幾個等他磕完,拉著劉小紅的胳膊說,你別激動,我們還有很多計劃可以實施。

  姜梨像看不清字的花甲老者一般皺起臉,心說江湖這麼大,怎麼就湊出你們九個楞老頭兒,可話又說回來,要是沒這麼直的腸子,他們也不會被陸祁陽利用了。

  晚飯之後老頭兒們又開始開會了,九顆腦袋湊到一張桌子上,跟褪了色的棉花糰子似的。桌上鋪著一張天下令內殿地圖,據說是劉小紅在路上花二百兩銀子從一個江湖術士那兒買的。

  付閣主從不參與這種會議,吃過晚飯就到屋裡歇著去了,他倒是清閒的緊,不顯山不漏水,靜靜俯瀚這團亂麻。

  一刻鐘後,姜梨打著大蒲扇進來了,平靈眼力見兒好,拿出拔在井裡的葡萄。姜梨沒接,先灌了兩口涼茶。

  付錦衾接過來替她打扇子,嘴角帶笑,「消停了?」

  姜梨懷疑他在幸災樂禍,奪回扇子自己扇,「消停什麼,腦門子上做了條討伐陸狗的紅帶子,說是明日啟程,要九派合攻無勝殿。我發了頓火才老實。那張地圖漏洞擺出,一看就是瞎畫的。」

  門口傳來嚴辭唳的聲音,「地圖倒在其次,主要是有這份兒心。」

  嚴辭唳最近很喜歡跟他們湊在一起,前腳姜梨回來,後腳他就跟來了。伸長胳膊摘了顆葡萄,邊吃邊說,「不過三大派真是個謎,長途跋涉一趟,沒落下一點好處。看似是王沛之請來的救兵,實際一點作用都沒起,甚至誤打誤撞攪黃了天下令的計劃。」

  他看看姜付二人。

  「我怎麼覺得他們此次過來是在幫姜梨呢?他們要是不來,單憑王沛之那個廢物,根本攔不住姜梨。可他們不是跟陸祁陽穿一條褲子的嗎?彭翟二人都是他們故意放走的,可見並未與天下令鬧翻。可若是為天下令的人,為什麼阻止姜梨滅劍宗。」

  姜梨併攏五指,弓手一窩,將裝葡萄的盤子攏到自己跟前,「你這是自己想不明白,跑我們這兒答疑解惑來了?」

  嚴辭唳說,「幾顆葡萄而已,護什麼食。」

  他知道付錦衾在控著這盤棋,從他引姜梨搭救三十六派開始,嚴辭唳就知道天機閣要幫囂奇門滅天下令。或者說,集結三十六派滅了天下令。

  「也許不是誤打誤撞呢?」付錦衾說。

  「你的意思是,三大派的人也有反心?」嚴辭唳面露驚異,姜梨吐了幾顆葡萄籽,眨眼的功夫就堆成了「小山」。

  「你也知道?」嚴辭唳見她神色平淡,明顯也料到了這一點。

  姜梨沒說話。

  九派是付錦衾為姜梨鋪的路,不為對抗,只為給霧宗平冤,三大派才是他真正要用的刀。

  她也是最近幾日才看出的端倪。

  付錦衾對嚴辭唳道。

  「自古開國良將難得善終,君主忌憚,一怕兵反,二怕權重,若遇賢德之君,懂得制衡之術,君將和睦,也能頤養天年。怕就怕所遇之君疑症在心,看似重用,背地削權。江湖如今就像個小朝廷,溫時蘊他們就是陸祁陽欽封的藩王,前些年還願平起平坐,成就無上境後,就開始削番了。

  馮時蘊的人半數都在陸祁陽管控之中,玉自寒的唐門秘籍也被他隨意要來翻看,段無言就更慘了,剛剛練成宗師境,就被他叫去切磋了一番。這次是他第二次入宗師,可見之前傷得不輕。陸祁陽不肯讓三大派的人武功高過他,時時監管,常常防備,你若是三大派的人,你會不會動反心?」

  天下之主不能光憑武力鎮壓天下,這世間任何一個掌權人都不能僅憑拳頭讓人信服,便如大啟君主手掌生殺大權,也要顧及朝野上下,民心民聲。三大派不滿陸祁陽多時,原本就在等待時機改朝換代,囂奇門與天下令的夙仇是個絕佳時機,既能讓陸祁陽聲名掃地,又給了他們名正言順出手的機會。

  嚴辭唳恍然,「所以他們這次來羽西,不是擔心姜梨前功盡棄,而是擔心之前所造聲勢成空。他們樂見謠言四起,卻又不想明面上反了陸祁陽,恰逢王沛之找上他們,就順水推舟的來了。這麼說來,他們一早就知道王常與是假瘋,九派會合力助姜梨?」

  付錦衾說不是,「九派是個意外,馮時蘊他們打的其實是拾恍山大青龍寺那三個的主意。三十六派里能與他們三大派比肩,甚至還略高一籌的就是大青龍寺,兩生谷,以及隆沼池。這三派實力極強,是最合適對抗天下令的盟友,馮時蘊他們來羽西的另一個目的,就是要把王沛之推出去,找機會揭穿當年的事,驚動那三人,說白了,他們跟陸祁陽一樣,都想反的師出有名。只是沒想到王常與是清醒的,倒替他們省了好些功夫。」

  「至於他們放走彭翟二人,之前就說了,他們暫時不想跟天下令鬧翻,放人離開是讓陸祁陽相信他們是不得已而為之。而此刻,不管陸祁陽信與不信,都不會在大敵將至之前自斷臂膀。」

  嚴辭唳聽的咋舌,「這三個老東西夠賊的啊,又想出兵又給自己留足了退路,擺明是牆頭草嘛,兩邊晃頭。不過三大派的實力不容小覷,真得了他們助力,再加上拾恍山那幾位,齊手殺了陸祁陽那老王八蛋,也不失為一樁好生意。只是這風向——太不穩,萬一三大派不肯拼命,擺我們一道,也是得不償失啊。」

  「三大派肯不肯拼命,其實取決於另一個人的態度,這人若反,勝算至少有八成,若不反,就目前的情況看,只有六成。他們需要一個能定住他們心的人,便如九派之首的王常與,有一呼百應的分量。」

  「你是說天雲帝師杜尋?」嚴辭唳問。

  「我是說前武林盟主薛行意。」付錦衾飲下一口清茶。

  這次連姜梨眼中都有幾分驚異,不過她驚異的不是薛行意還活著,而是付錦衾的謀算。

  九派是意外,三大派是接引,拾恍谷是意料之中,就連彭翟二人和薛行意也在他計劃之內。

  翻手掌江湖,原來他之前不是不動,而是一動就要一擊斃命。

  可薛行意為什麼要幫他們,天機閣又為什麼同意跟他合作。她覺得付錦衾一定還有什麼事情瞞著她,而這件事,非是他不說,而是不能說!

  「這些年您助陸祁陽一路登頂,目的就是要看他多行不義,包括瓊弩鼎,也是你引他動的心。」

  與此同時,身處無勝殿的薛行意正在回憶陸祁陽閉關那日,他與付錦衾之間的對話。

  「一鼎上淵天下財,並將啟承龍脈心。他胃口太大,江湖已經養不住他了。」

  瓊駑鼎只是一個引子,真正會驚動天機閣的,是瓊駑鼎背後的大啟龍脈!

  薛行意說,「眾人皆知瓊駑鼎是增進武功的至寶,不知道它真正的用途,是開啟龍脈的鑰匙。」

  龍脈是大啟之根,既有天下之財,也有攻城之器,說簡單些,誰開啟了龍脈,誰就有了抗衡天下,易主江山的能力。

  「若眾人皆知瓊駑鼎存在的真正意義,那麼不止江湖,整個天下都會為之動盪。」這是他吊出天機閣的籌碼,也是他牽制付錦衾的底牌。

  他一再逼近,可那個年輕人從頭至尾都很平靜。他替他說道,「你擔心僅憑三十六派之力,殺不得陸祁陽,便想逼朝廷的人派兵鎮壓。你知道天機閣授命於大啟皇室,世代看守龍脈,早想見我。一為探聽京里的意思,二來,天機閣有名醫,若要全力對敵,勢必要拉攏於你。而你與我們合作的條件,就是救出薛琢,保住她的性命。」

  他看了看薛行意,「可你也並不糊塗,知道如此重地,就算生出些許動亂,朝廷也不會輕易動作,只會派我們權衡解決。而你要的,就是我們全力輔助於你,拔除陸祁陽。」

  薛行意對此供認不諱,「龍脈關乎大啟根本,一旦大舉出兵,消息就會不脛而走。西北鄰國虎視眈眈,各地藩王各懷鬼胎,真鬧出大動就不是小小江湖能夠止歇,而是兵戈鐵馬的一番爭鬥了。」他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不想,也不敢鬧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所以只是掀動了風波,逼天機閣介入。他知道天機閣主會來,想從他這裡收穫一條新路,也給他的琢兒謀一條生路。

  「我可以保薛琢不死。」付錦衾並未猶豫,他肯來見他,就是有備而來。

  薛行意手裡落進一隻牙色藥瓶,倒出一看。

  「綠丹丸?」

  「此物只有我天機閣才有,可平氣血,可化百毒,無需服用,只要戴在身上,自然融於身體。前輩之所以跟天機閣合作,另一部分原因不就是為了綠丹丸嗎?」

  「琢兒中毒太深,我尋訪無數名醫,都說只有此藥可解。」薛行意攥住藥瓶,「多久可以見效?」

  「半月左右便有成效,之後只需連續服藥,三年即可治癒。」

  「三年?」

  「你女兒中毒太深,非一時半刻可解。這裡面是兩個月藥量,殺死陸祁陽後,我才會給剩餘。」他看著薛行意沉下來的臉,「前輩不用想著立竿見影,就算此刻晚輩將藥全部給你,薛琢常年遭受毒物侵襲的身體,也要在天機閣醫者輔助之下才能漸愈。」

  「不行!」薛行意激動道,「光有綠丹丸沒用,你們必須在我與陸祁陽動手之前救出琢兒。」

  「晚輩又怎知前輩不會食言?若我們提前救出薛琢,您帶她跑了,這江湖上的爛攤子,留給誰去收拾?」

  「你先把人救出來,你方才不是說了,就算琢兒服下綠丹丸,也需醫者輔助調養。」

  「薛琢不能在這時離開天下令。」

  「為什麼?」薛行意此刻已經忘記要殺陸祁陽的事了。

  「因為前輩要與在下裡應外合。」付錦衾提醒道,「薛琢若是提前失蹤,陸祁陽必會生疑,也必定會疑心囂奇門外,另有其他勢力存在。」他必須保住自己,才能更好的保住姜梨,做好之後的事。

  付錦衾說,「綠丹丸是晚輩送給前輩的誠意,留下薛琢,是前輩交給晚輩的訂金。」

  天機閣的生意,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做,有膽子請他過來,就要有能力承受。

  「老夫還以為天機閣是什麼名門正派!沒想到仍是用琢兒做要挾。」

  「生意而已,前輩何須動怒。您助陸祁陽登頂江湖,何曾想過其他門派的不易。二十四小盟任憑生殺,三十六派常年被壓制,還有那無辜被滅的霧渺宗,不都是你與陸祁陽共同的傑作。」

  「你在替姜梨鳴不平?」薛行意橫眼。

  「晚輩是在幫前輩認清時局。」付錦衾慢條斯理地捻著佛頭,瘦長五指仿佛手握人心,「天機閣不會白白為人做刀,前輩想用我們的手除去陸祁陽,就要用同等代價做交換。何況陸祁陽不死,縱使你與薛琢逃到天涯海角,也不會有一日安寧。」

  「我的條件只有一個,你們幫我救出琢兒,我幫你們殺陸祁陽!」

  付錦衾沒再說話,讓薛行意自行衡量利害,這筆生意,天機閣不是非與他做不可,殺死陸祁陽的方法也不會只有一種。

  長睫微展,付錦衾將視線落在了閉關中的陸祁陽身上。

  此人一直維持著雙手展開,攤於膝上的狀態,腕心處有塊方正的舊疤。他目光微頓,盯著那塊舊疤看了很久。

  「說是有塊心愛的玉佩與人交手時打碎了,他舍不下那東西,便用精鐵原樣復刻了一塊,燒紅了,烙在自己身上。」聽了半天「故事」的翟四斤對付錦衾道,「他這樣的人還能有這樣割捨不下的東西,倒叫我們驚訝了很久。可惜沒人識得這玉,也無從找尋源頭。」

  翟四斤本以為付錦衾會想在這塊玉疤上做些文章,沒想到他看了片刻,只是贊了聲,「好玉。」

  至於薛行意,仍然心有不甘,「若我全力助你,怎知你不會食言而肥?」

  「因為前輩別無選擇。也因為,薛琢的命,只有天機閣保得住。」

  薛行意閉了閉眼,仿佛此刻仍能感受到那日的壓迫。他本以為拿捏住了對方的命門,實際對方恰是在等他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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