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屠你了嗎?
2024-10-27 15:58:07 作者: 紀出矣
「三位掌門...」王沛之欲言又止,他拿王常與沒轍,之前他發瘋病的時候,還是天雲帝師杜尋親自來扣的金剛長臂鎖。王沛之沒有阻攔王常與的能力,更不能跟師父動手,否則傳到外面的名聲會非常難聽。
「挺大歲數不要臉,三個人打我閨女!你們還坐在這裡幹什麼,等飯吃呢!」
王沛之有口難言,王常與則是拿起嘴就說。
三人被他叱得一郁,誰也沒想到這老瘋子說話如此難聽。不過這三人各有不同,馮時蘊是笑面虎,你可以不講理,但是他絕對客氣,是另一種眼高於頂的大派涵養。無聲樓主段無言嘴笨,平時就不愛說話,不適合這種針鋒相對,唯有脾氣爆烈的毒手玉自寒接了腔。
他說你是不是沒長眼睛,「此次分明是囂奇門殺人在先,你看門的十六弟子還在地上躺著呢。他們屠殺三十六派,現在又要滅你劍宗。若非我們三人及時趕到,你此刻就是站在屍首堆里發瘋了!」
「你少在那裡栽贓陷害,殺人的分明是天下令,黃皮臉他們是來救人的!反倒是你們,狼鼠一窩,朋比作奸!」風吹手此刻恨不得生啖其肉,為冤死的好友報仇,
「誰說我們是一夥的!」王沛之拍扶手。
「不是一夥的他們為什麼來這麼巧,你們又為什麼回來的那麼巧!」小七反唇相譏。
「我們會拿本派弟子性命做餌?」
雙方再次吵作一團,隱有拔劍之勢。王常與掄圓胳膊,直接給了王常與一巴掌。
「你喊什麼喊!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
王沛之蒙了,劍宗弟子也蒙了,姜梨神情淡漠地看著這師徒二人,須臾抬手,示意風吹手他們先退回來。
王常與面向姜梨,「他們的意思是,你從兩界山出來創立了囂奇門,本欲在外遊歷幾年再回來看爹爹,沒成想,天下令派人屠殺三十六派,你為救劍宗,所以來了?」
姜梨欠唇一笑,磨了磨指甲。
「不是天下令屠殺,是姜梨要滅三十六派!」玉自寒氣站起來了。
「我閨女要屠三十六派?」王常與想了想,「屠你了嗎?」他問玉自寒。
「屠你們了嗎?」他問剩下兩個掌門,「你們三大派都沒動,就只動了我羽西麾下九派和二十四小盟?」
「目前說來是這樣,不過另有消息傳來,其他幾派也遭到了襲擊。」玉自寒說。
「可有二十四小盟這般慘重?可有九派慘重!」
「那是你們派力薄弱,無法抵擋。」
「這像什麼?」王常與說。
「什麼像什麼?」玉自寒不明所以。
「這不就是陸祁陽對待幾大門派的態度嗎?」王常與條理清晰的道,「江湖自陸祁陽統領開始便如一個小朝廷,九派與我劍宗是世交,再歸屬天下令也是我劍宗的人。二十四小盟勢單力薄,死多少都不在話下。我們在他眼裡一個是不受待見的臣子,一個是隨時可以丟棄的卒,遇事自然先從我們下手。他知道什麼地方能動什麼地方不能動,譬如你們,再如大青龍寺,兩生谷,隆沼池這些門派。說得再明白一點,他真正要用誰,就輕易不會動誰。」
「你到底瘋沒瘋?」玉自寒扭曲著臉看王常與。
「我什麼時候說我瘋了?」王常與一臉怒容,從頭至尾都沒承認過自己瘋。
「他是誰?」玉自寒指劉世塵。
「長峰派老劉啊。」
「他呢?」玉自寒問王長白。
「乘風派王老二。」王長白行二,王常與一直這麼喊他。
「那她呢!」玉自寒指姜梨。
王常與衝上去對著他手指頭就是一巴掌,「別他娘的指我閨女!」
他都認識,還能迅速道出時事,唯獨不認識姜梨。
王常與說,「我閨女不可能吩咐囂奇門屠殺三十六派,我們家的事兒也用不著你們狗拿耗子,你們今天要是敢打我閨女,我就跟你們拼命!」
「這不是人呆的地方。」玉自寒看回馮時蘊他們,「你們走不走,我是呆不下去了。」
段無言沒說話,馮天師坐得穩如泰山,依然有副客氣和善的臉孔,他沒接玉自寒的話,甚至沒看王常與,視線筆直打過去,落在對面的姜梨身上。
「姜門主,之前你說要滅羽西劍宗,貧道等人因此出手,此刻只想問你一句話,這人你是殺,還是不殺了。」
馮時蘊是塊老薑,玉自寒說了那麼多不及他一句話打到根上。王常與是羽西劍前掌門,他稱今日之事是家事,他們三個外人自然沒有權力插手,可若姜梨執意要動羽西劍呢?
馮時蘊很聰明的將矛盾重新推回到兩派之間,一看姜梨如何自處,二看王常與是不是真瘋!若他瘋到連自家弟子都殺,那他這個劍宗老祖,也就沒什麼分量了。
姜梨正在用小匕首摘剪分叉的發尾,聽了馮時蘊的話後長睫一展,看向對面。這個答案很關鍵,兩派是暫時休戰還是兵刃相見都在她的決定上。
手中長發被她繞了一圈,她淡一勾唇,「老頭兒。」
「欸。」王常與很自然的應聲。
「到飯點兒了,餓了。」
羽西劍殺她三十門眾是不爭的事實,她不會就此罷休,可馮時蘊想師出有名,也是做夢。王常與的出現是個意外,可也意外的讓這局勢有了逆轉,她看著那個殷勤說著,爹爹去後廚催催的老頭兒的背影,緩慢地眯起了眼。
陰天,分不清是什麼時辰,飯菜上桌,大約是頓下午飯吧。一張長桌坐了一堆人,三大派的人沒走,五派掌門更是不會離去,王常與不管別人吃得香不香甜,只管給姜付二人夾菜。自家閨女有肉,徒弟也要有肉,閨女有菜,愛徒也要有菜,他的思想似乎是很單純,邊布菜邊問他們什麼時候成親,依然沒有忘記當初想讓馮瞻極做他上門女婿的心愿。
付閣主說都行。
姜門主說隨便。
王常與笑得極憨,仿佛只要這樣隨意的哄一哄就能得到滿足。
坐在席末的王沛之味同嚼蠟,沒吃兩口就撂了筷子。一席之後的安排就更讓人看不明白了。王常與親自為姜梨收拾出了一進院子,空出了一排弟子房,讓她留在派中居住,姜梨竟也沒反對,真帶著囂奇門住進了羽西劍宗。
「你們說說這叫什麼事兒!這要是在十年前,別說十年,就說八年,五年,甚至是一天前,有人跟我說王常與會把姜梨讓到羽西劍住,我都會覺得他瘋了。誰人不知我劍宗與霧宗之仇,誰人不知兩派相鬥,最初起因就是王常與硬邀霧渺宗少主與愛徒比試。姜梨打傷馮瞻極,霧渺宗主殺我小師妹,我師父沒了獨女失了愛徒,最終聯合三十六派屠上霧生山。如今十年過去,一個全宗被滅,一個死傷慘重,偌大一個宗派變成如此灰敗荒涼之地,結果十年後,他們能坐一桌吃飯,你說這事兒荒唐不荒唐?」
長風入夜,羽西劍宗的燈早就熄了,有人抹黑出去,在武宮城內穿過無數繞腳小巷,十數間空房,精準無誤地走進一間大院。
他滿臉怒容,摔上門就是一通抱怨。
彭輕滌瞥了眼他那身裝束,一身黑衣,裡面戴著面具外面還蒙著面,生怕被人認出來。彭輕滌都懶得提醒他,你搞這麼多有的沒的,腳上還穿鍛雪雲琅靴,這靴子整個羽西劍宗就只有在任掌門能穿。
彭輕滌沒理會王沛之,翟四斤拿著一隻茶壺,由於前段時間骨節被打過封骨釘,稍微有些不聽使喚,壺嘴一歪燙了一手,甩手扔地上砸碎了。
「你不荒唐?」翟老四乾脆發了個脾氣,語氣和心情都類似於下雨天打孩子。
他說誰讓你把三大派的人叫來的?
這件事情根本不在他們計劃之內,既不是陸祁陽的主意,也不是他和彭輕滌的吩咐,完全是王沛之自作主張。而這個主意並不成功,非但沒有鑿實姜梨的罪名,還莫名引出了王常與這個老瘋子來。
「王沛之跟天下令是穿一條褲子的。」
城內有王掌門夜會盟友,羽西劍內姜梨與付錦衾等人也沒閒著,正在復盤今日這場交鋒。姜梨翹著腳歪在羅漢榻上,手裡攥著兩塊令牌,一塊寫著天下無勝,一塊刻著暗主囂奇。
兩塊牌子一個是磐叔死前給的,一塊是她從黃皮臉身上摘下來的。囂奇門刺客領令而去帶令而歸,只有門主收了令牌才說明任務完成。
黃皮臉說他辦事不利,辜負了她的吩咐。
她覺得他幹得非常好,所以收回了令牌。
「黃皮臉他們著了他的道,便是王沛之留在派中的十六弟子也是用來下酒的。為了做成這個局,他們必須將時辰掐得非常準,彭輕滌派人與黃皮臉糾纏,就是要耗到王沛之趕到。」
平靈說,「這王沛之是個畜生吧!竟然連自家弟子都能『相贈』,可憐那些十六七歲的孩子,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是他們掌門害的他們。他怎麼那麼死心塌地給陸祁陽當狗呢?」
「怕也不是那麼死心。否則,三派那些老東西就不會來了。」姜梨用一塊令牌敲打著另一塊,「王沛之敢殺我部眾三十,就是要逼我在劍宗翻臉。陸祁陽盼著我滅了劍宗,這樣傳聞不攻自破,我落個惱羞成怒偷雞不成的名聲。這是陸祁陽想看到的結果,可如此一來劍宗的代價就太大了。王沛之不敢忤逆陸祁陽,又不甘讓劍宗百年基業毀於一旦,自然要去搬救兵。三大派就是他的救兵,我全力與他們交戰,好一點的結果是戰平,差一點是兩敗俱傷,無論結果如何,夾縫中的劍宗都保下來了。」
平靈說:「所以您故意跟三大派動手,也是為了順勢放過劍宗?」
姜梨說不是,「當時我看到黃皮臉他們死在我面前,沒做他想,就想干他們。」
「她當時就想干我們!那姜梨什麼人吶,真殺起來誰攔得住,劉世塵勸她都沒勸住。」位於武宮城破院子裡的王沛之也在翟四斤彭輕滌二人面前說了同樣的話,他說,「令主為破謠言,就拿我羽西劍宗做靶子,我們自霧生一戰就元氣大損如不勝衣,誰看都是掏空了芯子的老被褥,這次再遭橫禍,江湖還有沒有劍宗都未可知了。」
翟四斤聽不慣他這話,「誰說令主要拿你們做靶子,我和老彭不是沒走嗎?真鬧到你說的那般田地,我們會坐視不理嗎?」
你們?
王沛之心道,最靠不住的就是你們,若是單純死幾個人就能了事,劍宗已經死了十六個了,怎麼沒見他們在姜梨翻臉時出手。他們要的就是將事情鬧大,等的就是劍宗被滅,待到派中只剩幾個苟延殘喘的活人時,再如救世主一般姍姍來遲。
可他就算心裡不平,也不敢徹底跟他們鬧翻。王沛之換了一個語氣道,「我是一派之主,不能不為派中弟子考慮。二位也同令主說說,今次沒按計劃行事,實在是王某心有不忍。羽西劍盈尺之地家道消乏,不似天下令那般家大業大,縱是死去半數也是膏肓之症。歷代祖師寸積銖累才得今日劍宗,王某不能讓這氣象斷在我手裡啊。」
王沛之不知翟彭二人如何想,反正他是把自己給感動了。
翟四斤不為所動,「王掌門是如何坐上今日位置的,旁人不知,我們還能忘了不成?你本就是踩著派中弟子人頭到高處的,之前嫌多現在怕少,恐這城樓倒,怕這屋檐榻,可也別忘了,樓高樓起都是令主的恩典,在外面裝好人就算了,在我們面前,找錯地方了吧!」
王沛之隱在面具下的臉逐漸陰沉,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不多,只有陸祁陽和他手下三護法,若非他沒有能力拔除這幾日,實在很想要他們性命。
月光地下躺著一地碎壺,王沛之走到碎壺處,蹲下來,一點一點拾起,再抬起頭時明知對方看不見,依然露出一個諂媚的笑,「摔得這麼碎,扎到腳怎麼辦。王某能有今日,自然得多謝令主栽培。兩位護法當年沒少出力,王某也是記在心上的。」
名劍華光在手,劍宗掌門之名在身,他到底還是一派之主。可除了這些以外,他還是一個傀儡,一條還算體面的狗。可他願意作揖,願意將兩隻爪子搭在他們膝蓋上。聽話的狗只有兩種,一種心甘情願效忠,一種被打出了奴性,王沛之介於兩者之間,既需要天下令的庇護,又不想面子上太難看。
「其實今日之事也成了一半,只要我一口咬定人是姜梨殺的,再煽動一下三大派和劉世塵那些老東西,這戲就還有得唱。不過現下另有一件事情比較棘手,就是老瘋子突然掰斷金剛長臂鎖從塔里跑了出來。按說這人是我看著瘋的,不該有假,可他這次處處幫著姜梨,還為囂奇門說話,實在有些詭異。」
「於稱意不是會醫術麼,有病找他看。」翟四斤說。
「來之前我就問過了,說是出去之前一切正常,回來以後探過脈象,跟之前一樣,都是浮躁一團亂相。」
「那你還擔心什麼?」翟四斤明知故問。
「我不知道當年的事他知道多少!」王沛之被逼無奈,最恨就是『當年』,一提心裡就是一跳。他可以不擇手段,但夜深怕鬼,老人們說心正的人肩頭染著兩把良心火,走夜路時不虧心。他很有自知之明的相信自己一盞都沒有,所以從不回頭。
翟四斤說,「都過去多少年的事了,要翻早翻了,現在擔心什麼。」
王沛之知道他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跟天下令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翻了我的,不就等於將當年的事昭告天下了嗎?」
翟四斤掀起眼皮,嘲諷一笑,「你要弒師?」
「我哪做得了這種事!」王沛之搓手,「若要動手,自然還得二位。現在姜梨的人全在劍宗,老頭兒跟他們住的近,我去了反而會鬧出動靜。」
翟四斤眼中嘲意更濃,「王常與真是有福氣,得了你這麼一個孝順徒弟。我們去就沒動靜?」
「在下可以再開角門。」王沛之憨厚一笑。
試問這天下,還有比他更熟悉劍宗各處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