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月色不錯
2024-10-27 15:58:07 作者: 紀出矣
姜梨看著近在咫尺的涼薄雙目,瞪出一雙直楞的眼睛。
「你怎麼醒了?你不是吃藥了嗎?」
片刻之後開始用自己的手拆他攥在前襟上的手。
她說我說得都是事實,「怕你認不清自己,這才在臨走之前說幾句忠言。你看看你——」
「我看什麼?」付閣主開始逐字逐句回應她那些醉話,「我哪兒不比你強,論感情,我掏得是真心。論江湖名聲,比你強出一大截。你是武學奇才,我就不是根骨奇絕?」
他是被師父從他親爹親娘手裡「搶」下來的,她不謙虛,他也不遑多讓。
最近這瘋子不管不行,已經到了要呼風喚雨,拿混帳話當正事兒講的地步,他再不壓著點,她能鬧海去!
「誰跟你說你江湖名聲比我強了?誰造的這個謠言?」姜梨聽出一臉驚詫,「但凡奪鼎之人,全是枯骨入土,有進無出,你天機閣出過的人命不比我囂奇門少。」
「那又如何?」付閣主不以為然。他殺的都是該殺之人,她一個拿人命做買賣的人,好意思跟他說正邪名聲,而且,「那些與你我又有何干?」她大半夜找他是為跟他攀比江湖名聲的?
付錦衾用的之前那隻傷手,姜梨「掙不開」,額頭和鼻子都發了汗,人醒了,酒也去了一大半。
兩人切得太近,付錦衾眼風太厲,姜梨決定避開鋒芒,「你睡吧,你看這天色正是睡覺的時候。我是惦記你晚上踢被,好心過來幫你蓋蓋,既然你...」
「到底幹什麼來的。」付錦衾打斷她的胡扯。
姜梨次次鬥嘴都在下風,無端覺得自己像一個「三孫子」。她調整了一下狀態,恢復了一下表情,抽出袖刀,比在他手腕上。
「刀劍無眼!」
這是個刺客門主,嚇唬人居然用上袖刀了,還作勢割了兩下。
付錦衾挑眉,原本想忍下這個笑,可他就是吃她這副糊裡糊塗的傻相,舔著嘴唇嗤出一聲笑。
姜梨生出惱意,「真以為我下不去手?涼刀熱皮,劃下去可就是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我...」
唇上一熱,將她的胡言亂語盡數吞了下去,姜梨沒想到「斷了」還有這種好「待遇」,僵在原地半天沒有動作。而他只是輕觸,長睫一掀,像在她心裡颳了一下,「你什麼?」
姜梨動了動耳朵,「什麼什麼?」
「喝了一罈子酒,就為跑到這兒來自己騙自己,嘴上便宜沒占著,心裡也沒見痛快,虧不虧?」
姜梨不說話。那酒貴的要死,是口福居的今朝醉。
「教你一樣占便宜的法子,學不學?」付錦衾有副撩人的好嗓子,越到這種時候越是低沉撓人。
「難嗎?」姜梨不由自主地問。
「不難。」他貼上來,吃她唇上的胭脂,耐性十足,輕挑慢呷,「都是你會的。」
長夜如煙,漸漸在眼前織成了一團迷霧,腔子裡擂出洶湧的鼓點,醺然的雙目也染上了一層水色。他攬她的腰,貼近,她不自覺地啟唇,方便他用舌頭撬開她的貝齒,雙手攀上他的肩膀。
她是確實會,他教的好,她學的快。明明都是新手,他卻總能占據主導。
付錦衾加深了這個吻,從溫柔到痴纏,她亦開始回應。
他卻在這時拉開了距離,「是不是捨不得我。」
她想說不是,沒有。
可他誘她,惑她。
她抓緊了手下一段綢錦,「當然...」
「當然什麼?」
「當然,捨不得。」她主動送上自己的唇,將全部的喜歡和愛都加注在了這個吻上。她輾轉撕摩,心滿意足地得到了更為強烈的反攻。她在付錦衾眼裡看到一簇光,一簇滿是柔情,飽含欲望和憐惜的光。
可是那簇光漸漸冰冷下來,停下了所有動作。
因為她接下來的話。
她說,「付錦衾,我喜歡漂亮男人,搜羅公子少年,就是想嘗一次風月滋味。可惜他們雖也俊秀,卻總無法徹底入我的眼。你滿足我喜愛男人的所有特質,我喜歡你與生俱來的慵貴,戀你風度翩翩的大家修養,愛你如山如霧的風姿。
你實在是很好,好到我在抽身之前,萬分想嘗嘗你的滋味。你若是也願意,我們就在這一夜將彼此交付給對方。你不做賠本的買賣,我也亦然。你是這世上最上乘的美玉,我雖不能據為己有,在此之前,不摸不碰總還是有遺憾。月色當前,我清清白白的給你,你恰好也沒嘗過女人滋味,你對我喜愛至深,我也有此刻真情給你。不論日後結果如何,都不算虧。」
付錦衾從未被人如此輕賤過,他若要這一夜顛鸞倒鳳,何須耗費自己這顆真心,他用力看著姜梨,眼裡涼寒一片。
「姜門主真是做得一手好買賣。」
「付閣主不也一樣嗎?」她無辜地看他,眼裡一派天真,「你不肯與我了斷,難道不是為了牽絆住我?你想用這段感情讓我不舍,讓我自動放棄奪鼎的念頭。可惜我這人生性涼薄,只許一夜,不給一生。」
纖細的手臂順著肩膀滑下,這次換她欺身上前,環抱住他的腰身,「你細想想這買賣,是不是甚是划算。」
付錦衾推開了姜梨,姜梨不解的回望,他死死盯住她的眼睛,想在上面看到哪怕一絲演的成分。
那壇老酒原來不是為了傾訴不舍,而是為在今夜,添上一份好興致。
「你實在是很好。」付錦衾怒極反笑,第一次開始反思,也許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只是被自己的心蒙蔽了,自以為她愛他,自以為她不舍。
他閉上眼,無聲一笑。
「滾出去。」
姜梨這次走的是門,天色濃沉,仍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她反手關上門頁,收攏略顯繚亂的衣衫。月色打在臉上,映出一臉意興闌珊的失望。
她的提議不好嗎?為什麼要拒絕?她偏頭看看身後的大門,帶著一臉困惑走回酆記。
平靈沒睡,正在院中等她,兩人眼神交匯,「談的不好?」
「我覺得挺好,但是他不滿意。」姜梨腳下不停,徑直走進房裡,信手關門,坐回床前。
萬籟俱寂,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眼裡是揮之不去的,付錦衾布滿裂痕的眼。他從未露出過那樣的表情,不恨極了,不愛極了,都不會有那樣的表情。
她肩膀輕輕聳動,在笑,更像在哭,哭和笑都沒有聲音,全部被她擠壓在心裡。她喝的不多,醉的不輕,一瞬之間,那條被龍枝桂消散的食心蠱蟲仿佛又在心裡重生,她將自己收縮成小小的一團,任憑那條「蟲子」,一口接一口,吃她的心。
次日清早,是姜梨帶人離開樂安的日子。
這日子不需要看黃曆,也不需要看陰晴,昨夜月亮地極大,今日便反應出一個晴天。初升的日頭攀上石青的飛角,姜梨照例在老童那裡買了兩塊油餅,一碗豆漿。穿著最平常的衣服,拎著小馬扎坐在門口,吃最簡單的早飯。
對面是窗門緊閉的付記,掌柜的似乎懶做生意,後廚方向連點白煙都沒冒,姜梨面無表情的看了一會兒,失笑搖頭。
在她眼中,此時的場景更像是付錦衾的態度,付閣主的心門,自從昨夜之後,他連縫隙都不會再留給她了吧。
失落嗎?沒有。
這本就是她想要的結果。
平靈牽來了快馬,姜梨咬著油餅攥住韁繩,坐在馬上三兩口吞咽下肚。酆記門口站著送行的陳婆婆和旺兒,她一面囑咐他們在家等她,一面將半數人手留在了樂安。
「姜梨!」
遠遠的,於長街深處走來一個高挑的身影,她有明艷端麗的容貌,和烈如野火的脾氣。
付記沒有動靜,是在意料之中。
付瑤聞訊而來,也在情理之內。
她怒氣沖沖地質問姜梨,「為什麼讓你的人進駐樂安。」
姜梨趴在馬上莞爾一笑,「當然是為你們好。」
付瑤縱使再不知道前因後果,也在這一刻明白了她的用意,她說姜梨,「你就是個白眼狼!」
姜梨埋頭理了理袖口,「別說那麼難聽,我只要鼎,你們若是肯拱手相送,我也願意留你們性命。」
打馬出城,姜梨將罵聲甩在了身後,幾十乘快馬在交赤林一帶交匯,逐漸匯成龐大的一隊人馬。
隊伍一路向中原疾馳,黃沙漫天,吹亂了身上尋常的衣衫,大風襲來,迎獵的衣色仿佛被風融裂,最終蛻變成濃烈的一片黑色。
黑紗,斗笠,寶相龍雀,為首女子勒住馬頭,望向高聳入雲的。
「你說孟無度占了主壇?」
嚴辭唳打馬上前,跟她共同望向巍峨山頂,「半個月前就攻占了整座殿宇,門眾死傷無數,關了一部分人在囚籠地牢,還自以為是的封住了所有密道。」
嚴辭唳問她,「是直攻還是暗取。」
通往主壇的路子五花八門,孟無度封死的那些,只是無關緊要的一角。
斗笠之下露出一口上揚的紅唇。
「來者是客,他不是愛看玄狐舞嗎?我給他跳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