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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把他給我打一頓

2024-10-27 15:58:07 作者: 紀出矣
  老磐和小七相繼告辭,老道無依無靠,調息好了就坐在原地發呆。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走,走了以後沒錢又沒家,又能再往哪裡去。聊羽齋的房子是租的,派里沒弟子了,回去空空蕩蕩惹人難受不說,還有一個非常難纏,催著交租的老太婆子。

  姜梨沒他想得那麼複雜,見他臉色緩上來,直接說了聲上車。

  老道愣了愣,她要帶他走他肯定是開心的,但是臉上掛著一張叫作「面子」的東西,死活撕不下來。他曾跟無數人吹噓,自己派里仍有百十來號弟子做後盾,很怕被人知道自己孑然一身,更怕被同情。

  「上車幹嘛?」他悶著嗓子,語氣一如既往的不客氣。

  「當然是回樂安了,不然你要跟著車跑?」姜梨擠兌他,好像他問出這個話就蠢到家了。

  「我沒地方回了嗎?他們都走了,我也要走,我們之間的仇還沒了呢,我...」

  姜梨扭頭就走,老道辯解的蒼白,越發氣悶。

  「我就不能騎馬?!」

  「說什麼夢話呢!就你那身子骨還想騎馬嗎?沒到會領交界就得把你晃散架子了,到時候地上摔一堆碎骨頭,誰給你拼!」

  她知道他無處可去,知道他要面子,所以不動聲色,一切如常。平時怎麼相處,現在就怎麼相處,真好聲好氣的問他跟不跟她走,反而讓人窘迫。

  姜梨上了馬車,老道憤憤不平地嘮叨一會兒,上了另外一輛車。姜梨那輛車裡坐著付錦衾和付瑤,囂奇門兩長老一人一匹馬,隨扈在馬車之外。兩隊人馬跟著他們上路,姜梨進了馬車以後就沒再理他們。

  她的人到了,下一步怎麼做總得有個交代。但是她一路都沒說話,也沒吩咐下來。

  付瑤在跟付錦衾說林執的事,她百無聊賴地聽了一會兒。

  林執被付瑤扔在盧州了,走的時候騙他說爹娘託夢,墳頭長草必須馬上去鋤。付家的墳是空的,兩口空棺材全在玉山墳冢,姐弟倆一旦「有事」就用上墳的藉口離開。

  「但是我總覺得他沒信,出門還囑咐我多加小心。」

  「不是不信,是從來沒信過。」付錦衾看著付瑤道,「林執不是傻子,不管是這次還是上次甚至之前的很多次,他要的都只是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藉口而已。」

  小縣官再遲鈍也是一城縣令。

  「在任期間沒冤枉過一個好人,也沒放走過一個惡人。雖說都是小偷小摸的案件,也說明這是個清醒人。」

  「你是說他一早就知道我們不正常?」相比之下,付瑤反而是神經粗大的那一個,「你不是總說他是廢物嗎?」

  付錦衾一臉莫名地看付瑤,「你希望他是個廢物?」

  如果他是,他根本不會讓她嫁他。

  林執是懂得裝糊塗的人,不算絕頂聰明,卻有著靈活的自我應變能力。知曉輕重緩急,對善惡有明確的認知,雖不近江湖卻見江湖。他從不打聽付家的事,不是真的不好奇,而是不想打破他跟付瑤之間的平衡。從他認識她開始,他就知道她與眾不同。正因為太過不同,所以一直捂在懷裡。

  「那你為什麼總把他說的一無是處?」付瑤仍舊不能接受,她一直覺得她跟林執,是林執更笨,更好哄騙一些。他像一張乾乾淨淨的白紙,隨便她起手著色,繪製山水鳥獸。但是今日一聽,倒成了一本無字天書了。

  「跟我比他當然一無是處。」她弟弟永遠不會讓她失望,永遠都有『我傲慢,我能俯視眾生之感』。天書算什麼東西,不過是他這種『位列仙班的神君』書案上的一本書罷了。

  付瑤時常覺得付錦衾根本不適合在『凡間』生活,他應該孤獨地活在空曠的,玉石堆疊的高台神殿裡,誰也別搭理他,就讓他在那兒呆著,自己一個人活到天荒地老!

  「你聽什麼熱鬧呢?」付瑤由於吵不過她弟弟,轉而將苗頭對準了姜梨。

  付錦衾要是天上仙,姜梨就是地下『鬼』,這鬼東西上車以後本來犯困了,一聽姐弟倆吵架,忽然強行撐開眼皮在他們臉上穿梭,眼神都比之前清明了不少。

  「聽聽怎麼了?」鬼東西打了個呵欠,天生就是不知道讓路的橫主兒,語速不快,越這麼理所當然越氣人,「我又沒笑話你,這地方就這麼大,你主動說,我被動聽,總不能把耳朵閉起來。」

  「你還笑話我?你應該謝謝我,這回要不是我們幫你解決判無欲,你的人就算全衝上去,能弄死兩個侍主嗎?」

  「我謝謝你。」

  付瑤沒想到她這麼從善如流,反應了一會兒,猛一橫眼,「這是謝我?分明是在擠兌我!」

  姜梨說:「你說的沒錯。」

  付瑤跟她相看兩厭,指著姜梨對付錦衾道,「她除了氣人還會什麼。」

  付閣主看了鬼東西一眼,說就會這一樣。

  其實也有可愛的地方,哄人的時候知道撒嬌,用人的時候知道嘴甜,偶爾還嬌氣一下,非常得他喜歡,不過這些付瑤註定是體會不到的。

  「打算什麼時候走,你的人已經找過來了,不會還想回樂安吧。」付瑤舊話重提,問得直接了當。她對姜梨的態度從來不背著付錦衾,時至今日都盼著她走。她知道付錦衾要動天下令,越是知道,越覺得他是為了姜梨。

  她眼皮子淺,只想身邊的人平安,她甚至想,也許姜梨走了,這些事情就跟著煙消雲散了。就算天機閣要對付天下令,也得跟她姜梨和囂奇門撇開關係。

  姜梨說,「回樂安。身上這些傷要養一養,頂多十天半個月,不會耽擱太久。鹿鳴山這次除白不惡和判無欲以外,中途沒有其他勢力介入,說明天下令里只有他們兩個知道我的下落。陸祁陽就算要查也要耗費一番周折,我會在他有所察覺之前離開樂安。」

  臉上落下一道似涼似熱的視線,姜梨迎上付錦衾的視線,「離開」這兩個字不是好詞,甚至可以說極度敏感,姜梨沉默了一會兒,把付錦衾的胳膊拉過來,抱在自己懷裡。

  這話你不該當著他的面問,看我撒個嬌把他哄好!

  付瑤在姜梨臉上看到了這句話。可姜梨撒嬌的方式付瑤實在不敢恭維,既不柔軟又不纖弱,她就是抱著,像頭楞腦楞腦的,咬著主人衣角不撒嘴的小狼崽子。

  好像是有點可愛。

  回樂安原本要七到八日車程,付錦衾不愛在路上歇,嫌客棧髒,焦與更不用說,打個尖兒都得去人家廚房裡把碗筷刷一遍才肯拿出來用。這就導致了他們回程的速度快了一半,其實付錦衾主要還是擔心姜梨的身體,她的內力仍然只有六成,卻用出了全盛時期才能使出的屠生劍指,他覺得這一式來得太不正常,擔心姜梨身體有什麼沒被察覺的虧損。

  「氣海闊了一倍,脈象也十分平穩。」付瑤探過幾次姜梨脈,跟姜梨一樣,她也猜測跟老馮用的藥有關。

  姜梨本身則是沒有任何異樣,能吃能喝能跑能跳,還跟嚴辭唳吵了幾架。那老小子的嘴跟她一樣缺德,一言不合就吵得天翻地覆。

  不過相對於姜梨,嚴辭唳更好奇的是付錦衾。沿途經過玉峰山時,他們在一處茶館歇乏,嚴辭唳原本坐在另一張茶桌上,硬端著茶水坐到了付錦衾對面。

  「你是正派還是邪路的,要是正派怎麼會連天下令的面子都不賣。」

  「你知道你殺的判無欲是四侍主之一吧?你來頭肯定不小。」

  「平時用什麼兵器,我怎麼沒見你身上有刃呢。」

  他一個人絮絮叨叨地在那兒說,付閣主只是用熱水燙茶碗,一句都沒搭理。

  「長得倒是真好,比她之前留的那些小白臉兒強多了。」

  姜梨剛喝進一口茶就「燙了嘴」,「別在那兒沒事兒找事兒!」

  姜門主稍微有點心虛,可惜付閣主有興趣,慢悠悠地翻了只燙好的茶碗,問嚴辭唳,「哪兒強。」

  嚴辭唳說,「功夫好就不用說了,我雖沒見你出手,但你能殺判無欲而無損,足見與全盛時期的姜梨不分伯仲。長相更不用說,她的那些庸脂俗粉根本比不上你這正宮氣勢。不過你脾氣好像不太好,她是頭順毛驢,喜歡被人順著毛摸,短時間倒還願意寵著,時間長了可就說不準了。」

  他以手托腮,「她對你倒是最上心的,我在她身邊八年,沒見過哪個男人跟她平起平坐。你會帶著你的人來囂奇門嗎?若是打定主意要來,最好跟我搞好關係,不然我就繼續往她身邊送漂亮男人,我沒少幹這事,本來想讓她色令智昏,沒想到留下來的全做了端茶遞水的活,我還以為她沒開竅呢。」

  雙方各自在這番近乎單方面的對話中喝了兩盞茶,付錦衾全程淡然,上車之前吩咐折玉聽風。

  「把他給我打一頓。」

  原來那些男人是從他這兒開始送的,是嫌姜梨不夠『貪色』還是不夠『渾』?

  付錦衾的人進入樂安境內就分批「消失」了,他們像是這裡的一滴水,無聲來去,習慣自然。囂奇門的人則在姜梨的吩咐下被顧念成和嚴辭唳暫時留在了城外。他們來的人數太多,還穿著刺客服帶著佩刀,這麼一大群人進去,不說老百姓會慌亂,就是林執那裡也不好解釋。

  正式進入樂安時,已是二更時分,城門樓上下了鑰,城外卻蹲著一個孤零零舉著火把的人。

  小林大人一直守在城下,不知道付瑤什麼時候會回來,心裡惦記,睡不下,便每天晚上都在這裡等到三更。

  付瑤是第一個從馬車上下來的,兩隻手提裙子,蹭蹭小跑,瞪著林執,「你什麼時候從瀘州回來的,傻等什麼呢,不是告訴過你,我到了就自己回去了嗎?官服怎麼沒換,下了衙就在這兒等著了?這種節氣蟲蟻最多,再讓蟲子咬了!」

  她怕他被蟲子咬,怪他不好好睡覺。她去出生入死,他就能睡得香麼。

  「我帶了驅蚊草。」林執眼圈紅了。看著她由遠及近,活蹦亂跳的數落,終於覺得心裡有根了。

  她很少像這次一樣跟內弟一起離開,往常她出去,付錦衾仍在城裡,林執就知道不是什麼大事,因為付錦衾對付瑤的心跟他是一樣的,絕對不會讓她犯險。

  這次不一樣,內弟不在城裡,姜梨也不在,樂安城裡大半商鋪都關了門,很多在街上擺攤的小商販也不見了。

  這些都是他們的人,林執很早就猜到過,可一次帶走這麼多還從未有過。他想著他們肯定是有勝算的,想著付錦衾一定會把付瑤平安帶回來。但是他也會擔心,擔心到翻來覆去的前幾夜居然夢到付瑤死了。

  「夫人沒說歸期,家裡空落,心也空落,不如在城門口坐等,有個盼頭。」他不想跟她講那個可怕的夢,迅速抬起胳膊擦了一把眼淚。

  付瑤身上有塵也有土,林執撂下素常卷得體統的官服袖子,一下下地給她拍塵。

  那是他寒窗十載換來的官服,他一直珍惜,今日卻捨得用它拍她身上的塵土。付瑤盯著他七品官服上展翅的小鸂鶒,官職不大,不懂變通,還不肯送禮,常年是升遷無望,埋頭做事,不得賞識一流。

  但他就是得她的心,像補子上繡的水鳥,旁人覺得平平無奇,只有她能瞧出它繽紛的五色。

  她說你別拍了,「回家不就換了嗎?」

  他垂著眼點點頭,臉上是一如既往的秀氣聽話的乖相,眉心一皺,這次卻不大忍得住,一把將付瑤摟在了懷裡。

  「壞人都死了沒有啊,我嚇得一夜一夜的睡不著。當初冰人來說媒的時候,你瞞了歲數,明明比我大兩歲硬說比我小。比我大不該讓著我嗎?嫁過來就開始欺負人,去哪兒不能問,什麼時候回來也不說,我堂堂一城縣令管得了一城管不得你。」

  付瑤提醒他,「你也管不了付錦衾,還有姜梨,還有...」

  林執擦了擦眼淚,說內弟,「你們可還安好。」

  他是管不了,但他能問吧?他還能在門口等他們,然後告訴樓上喝得迷迷糊糊地城官兒老馬,把城門打開,讓他的關係戶親戚們進城。

  眾人魚貫而入,不知為何在空曠深夜裡走出了一種久違的熱鬧,林執和付瑤走在馬車邊上,車裡的人也在馬車內外露了頭。

  林執發現回來的這些人里只有嚴辭唳是生面孔,不由道。

  「這位是——」

  嚴辭唳對林執印象不錯,抱拳拱手,「囂奇門二...」

  「他是個二傻子,我原來店鋪的夥計。」

  姜梨率先發聲,攔住了嚴辭唳的自我介紹。

  「你說誰是二傻子?」嚴辭唳跟她吵架,她難得的沒理。不是有了不跟「傻子」一般見識的覺悟,而是她狀態不好,很不好。

  以六成之力使出最後一式時,她就知道自己的身體一定出現了一些問題,只是這問題可大可小。

  老馮的藥是有時效的,她曾在路上短暫調息,感覺略有淤堵,可這些按說又屬正常,她受了白不惡幾掌,內里有虧原該是這般症況,可此時此刻又似不同了,她攥著酆記門上的那把大鎖,試圖將鑰匙插進鎖孔。心口忽然一刺,像是被什麼東西鑽破了心口,她隔著衣服抓住胸口,『叮』的一聲,手裡的鑰匙落了地。

  身後有人疾步走了上來,她對著他蹙眉,想說沒事,可惜剛一張嘴就抑制不住地吐出一大口血來。

  「阿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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