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素手迎戰會臨岸
2024-10-27 15:58:07 作者: 紀出矣
趙元至死後,先沉派就成了白不惡留在樂安的眼線。
平靈等人攔阻東嶽青松兩派的消息,很快便化做信鴿腿上的一管密信,飛到了鹿鳴山白侍主的手裡。
不過這消息傳了也是白傳,消息到的太晚,縱使白不惡知道他們派了人出城,也趕不及在東嶽兩派到達交界地點前把消息傳到他們手裡。
有人恨聲罵道,「姜梨前期一直不急著讓她們出城,就是算準了先沉派的人會把消息遞出去。這會兒放任先沉派將消息傳過來,分明是在嘲弄我們!」
「侍主,現在怎麼辦?我們縱使派人前去交界接應也要七日,只怕那時,死的死,跑的跑,再快的良駒也追不上殺人的刀啊。」
白不惡手下五名弟子都被埋進了交赤林里,此時站在他身側的只有幾名徒孫。這些人年紀不小,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就是沒一個沉得住氣。
白不惡雙手交握在腹前,緩慢交轉拇指,他倒是有些慢性。問離他最近的胡已,「從樂安出去多少人。」
胡已說:「十五六個,三大刺客領頭,另就是泣荒洲那伙人,還有一個破落戶似的老道,付記的人也去了兩個。」
交轉的手指停了停,「只有兩個?」
「信上是說只瞧見兩個,都是付錦衾身邊的夥計。您說咱們要不要派人去一趟,萬一他們腳程慢,沒準還能...」
「不用。」白不惡諱莫如深的道,「咱們也得看看五派的誠意。」
數日之後,東嶽派的人到達了會領交界。
這是五派之中唯一一個傾巢出動的門派,東嶽掌門孫從間甚至比白不惡更早預料到,姜梨不會讓他順順利利地到達鹿鳴山,故意提早三日來到交界處,先行命人探查過會領河岸幾艘船隻情況,後才帶人灌進此處唯一一家客棧里。
孫從間的思路很清晰。
姜梨的人擅長暗殺,若要攔阻無非選擇兩個途徑進行埋伏:一是水路,佯裝成船家漁戶,待他們上船之後動手;二就是陸路,這裡商鋪稀寡,只有一處歇腳的客棧。不論打尖還是住店,都只有這一個選擇。
如今這兩處地方都被他換了血,不論姜梨的人埋伏在哪裡,他都比他們早了一步。
孫從間站在岸邊笑看自己的布置,「她的人沒到,我們的人就先來了,如今船夫夥計都是我們的人,定能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孫從間座下弟子玉聊歌稍微有些顧慮,低聲與掌門道,「可若真動起手來,咱們能抗得住嗎?」
他認為他們如今最穩妥的方式就是直接上船趕赴鹿鳴。既然已經料到對方有派人攔阻的可能,為什麼還要冒這個險。
孫從間面色一冷,厲聲呵斥:「荒唐!我堂堂名門正派,還能怕了魔頭不成?之前她有囂奇門做後盾,滿手都是刺客自然難以對付。現在她有什麼?除了五刺客以外,誰還會給她賣命。你沒聽白不惡說嗎?她功力已退減至三成,既無得用的人馬,又無之前的全盛,我們還有何懼?」
白不惡傳給五派的消息水分很大,孫從間信以為真,玉聊歌卻持懷疑態度。
玉聊歌說,「那若是——白不惡的消息是假的,只為騙我們對付姜梨;若是姜梨,還有詔令囂奇門的能力呢?五刺客看似人數不多,也有兩人滅一門的驚人戰績。」
囂奇門是狼窟,窟里從來沒有吃素的野獸。
他追在孫從今身後說,「師父,徒兒覺得還是先到鹿鳴山是正理。」
他們都不知道姜梨他們會從哪個方向來,就算真到了交界,他們真應付得還嗎?
然而孫從間一心想拿下一個誅殺邪派的好名聲,根本不聽他的勸阻,頭也不回地擺手,「此事無需再議!」
他讓弟子將客棧原夥計和掌柜用麻繩捆緊,丟進後院柴房。後選了幾名弟子換上夥計的衣服,自己佯裝成掌柜,坐在破舊櫃檯前算帳。
他要等姜梨的人過來,要在沒到鹿鳴山之前,就在五派之前為東嶽揚名!
日頭將落之時,客棧外傳進一串疾馳而來的馬蹄聲。這聲音不似尋常商隊,帶貨的馬不會撒開蹄子這麼跑。也不像過路的官家,官府講究排場,只會比商隊的馬更穩。
這是江湖人的馬。
「來人了?」孫從間自語,沒想到姜梨的人也來得這麼快,想來他為了提前埋伏提早了日程,對方也有此打算。
佯裝成夥計的弟子很快將客人迎了進來,孫從間沒在櫃檯里,反而退到了一步,挪到了一簾之隔的後廚。
弟子隨後進入,低聲回稟,「只有六個人,弟子方才對照過,不在白不惡分發給我們的畫像上。」
孫從間要誅殺魔頭,實際連姜梨和五刺客的影兒都沒見過,若非杜歡在白不惡那兒再次貢獻了一批畫像,他們都認不出對方是否與囂奇門有關。
「不在畫像上?」孫從間順著欠開的門縫朝堂內看。對方一行六人,確實不在畫像之列,但是這些人比囂奇門的人還要好認。面黃,身矮,就連模樣都生的粗粗傻傻,一看就知道是泣荒洲的人。
「磐松石還真當了姜梨的狗。」孫從間冷笑,「除他以外,還有沒有其他人來。」
弟子說沒有,「出去的時候就查看過了,只有他們六個,進來就嚷嚷著要酒要菜,好像趕了很長時間的路。」
「那就給他們備上,順便再等等,萬一再有什麼動靜也好應對。」
孫從間吩咐完便出了門,小弟子自然知曉「備上」的意思,背身的同時從懷裡掏出了一隻藥瓶。這藥本是對付五刺客所用,沒想到刺客沒來,倒來了一群「猴」。
實在是白瞎了好東西了。
「客官一身風塵,想是遠道而來吧?」
老磐頭兒趕了整整四天半的路,昨天夜裡有雨,馬和人身上都是一身泥濘。『客棧掌柜』的招呼在他看來只是一堆廢話,一邊摘了小二身上的麻布搭子拍衣裳,一邊道,「最近有江湖人出入客棧沒有?人數應該不少,穿得也肯定人模狗樣,為首的老頭六十來歲。」他掃了一眼孫從間,「跟你歲數差不多,穿白衣,一整個門派都愛裝神弄鬼,自詡仙風。」
什麼叫自詡,什麼叫老頭,孫從間最看不上這種粗鄙的小門小派。
面上卻是做足笑臉,孫從間說客官說笑了,「在下只是區區掌柜,並不知曉您說的那位領頭老者,江湖人就更沒見過了,此處是水路交匯之所,只有商隊才會在此經過,前兩日倒是來了幾批,都是往南領一帶淘賣瓷器繡品的。」
說話間小二上了菜,孫從間親自端下三菜一湯,推到磐松石面前。
「店小菜陋,味道不敢說頂好,勝在做得乾淨,您嘗嘗可還合口味。」
磐松石用筷子挑了幾片牛肉,「這是隔夜菜吧?」
孫從間說「怎麼可能。」
這些都是今天上午他們來客棧時,夥計留在後廚的菜,牛肉是整個塊腱子肉,還有一蒸屜饅頭和兩盆提前拌好的涼菜。他們吃的是沒加「料」的,磐松石的就算經過加工也不算隔夜。
「都黏了。」
老磐頭把粘在一起的兩片牛肉夾起來給他看,天熱,滷好的牛肉容易變味兒,就算備在後廚也得找處陰涼地兒擱著。東嶽派的人沒有經驗,吃完就扔到一邊,足曬了一下午太陽。
「那也能吃。」孫從間微笑,不知道這肉是藥多了還是曬多了,反正怎麼說都陪著笑臉。
老磐頭夾起一片遞給他,「那你先嘗嘗能不能吃,要是嚼了以後還能站著跟我說話,我就把這一疊牛肉全吃了。」
那不可能,他知道這裡面有藥,架還沒打就先把自己吃死?傳出去豈止丟人。
「老朽怎敢越了客官,先動您的吃食。」
「我說讓你動你就能動,你不吃我怎麼知道這牛肉是下藥了還是放壞了。」
孫從間原本就抱著看不起泣荒洲的態度,一片牛肉在兩人手間推來搪去,沒過多久就改為了對掌。
老磐頭化掌為拳,直衝孫從間掌心,孫從間不緊不慢接下一式,雙方各自彈開幾步。
磐松石道,「早就看出你不對勁了,是不是覺得自己隱藏得挺好。想當客棧掌柜,就先把你那身好衣賞藏穩了,別從布衣里還露出一截好緞子的角。」
孫從間笑了笑,「若是早知姜梨派的是你們,這身衣裳都懶得換了。本來想送你們幾包毒粉,留你們一副全屍,你既不要這份體面,就算了。」
孫從間悠閒地理了理衣角,隨後一臂前伸使出龍手,這一手喚作釜底抽薪,能破膚穿骨。磐松石不退反進,側身的同時一把扣住孫從間手腕。
左手前拉,右手揮拳,直奔孫從間太陽穴而去。
孫從間像是算準了他會進,迅速偏頭,躲過一拳的同時另一隻手猛地錘向磐松石腹部划去。
那手是四指齊出,孫從間收回來時,指上已沾了粘稠的血漿。
磐松石的血。
磐松石捂住傷處,明知不是孫從間的對手,卻極討厭他這副勝券在握的嘴臉,再次以破山之力沖向孫從間。
泣荒洲的人見勢要上,剛一出手便被東嶽派弟子團團圍住。客棧桌椅散了一地,孫從間這場架打得相當鬆散,磐松石拼盡全力也在下勢。
「看來她手裡實在沒人了,聽說你幫她是為報恩,就因為她在天下令手裡救了你和你徒弟?」磐松石被孫從間打倒在地,「那你打算怎麼幫她,攔我還是殺我,殺之前掂量過自己幾斤幾兩嗎?」
孫從間故意擊向磐松石腹部傷處。
一下,兩下,三下。
一隻斗笠從門外沖了進來,笠上帶風,猶如迴旋之刃。孫從間見勢不妙,果斷收手,眼見那斗笠飛旋一圈,割裂了數十名弟子的脖子。
店內有新客登門,抬手接住斗笠扔到一旁。她走得不快,身形細小,嘴裡含著一塊糖,邊走邊把糖咬碎。身上那身衣服是常見的全黑窄袖刺客服,唯有左肩用赤線勾著寶相龍雀紋圖樣。
這種紋飾整個江湖只有一派才有,就是囂奇門。
早讓你等我,非來這麼快,你又打不過他,看你傷的。
我答應過少主要護你,你跑這麼快,是怪我沒護住還是怪你不聽話?
她嚼著糖看向老磐頭,想說的話挺多,說出來又覺費勁,乾脆抽出一塊白帕子給老頭兒捂傷口。
東嶽派的人緊張地盯著來人,但見她在人群中站定,反手抽出腰上一桿長管筆,夾在手裡靈活一轉,橫筆在前,對孫從間道,「來,跟跟——我打。」
欺負誰呢?老磐頭就算好欺負也只能讓他們欺負。他算什麼東西,也配傷老猴子。
孫從間緊盯著這個半大小姑娘,結巴,用筆,那筆不止用來作畫,更有一名為細腰,一頭為筆,一頭為刃。
「你是素手童換?」
「還,認認,認識...我,算了。」
小結巴知道自己不適合開場白,懶得說,就打。
滑步前沖,手持『細腰』劈頭就斬,孫從間連忙龍行虎步,以龍手相較。
孫從間用得是如磐松石一般的剛勁之力,不同的是,他的內力更為渾厚。童換與他對拆幾招,橫筆在前,硬接他一招『千岩萬壑』。
年輕氣盛的人不懂給自己留餘地,孫從間見她微微後撤,剛要得意,就見她腳下靈巧一擰,旋身又是一攻,嬌小身形恍若移形換影,『細腰』一轉直奔孫從間心口而去!
囂奇門的人從來都是以攻代守,以快制勝!
再說東嶽這邊,再次與磐松石等人進入亂戰,老磐頭內力雖不及孫從間,對付東嶽弟子卻還有餘。兩把長刀逼近,反被他抓住小臂,再一使力,骨裂之聲如脆葉入手。磐松石隨後雙肩使力,闊步上前,撞飛兩名東嶽派弟子的同時,卸去了對方兩隻胳膊。
然而東嶽弟子也並非無能之輩,迅速調整站位,階次出手。他們人數眾多,儘量避開了與磐松石的對攻,轉而砍殺他的「猴子猴孫」。
猴崽子們都是玲瓏個頭,真打起來倒也靈活,可那長刀長劍更有優勢。泣荒洲的人空手對白刃,就算有攪碎刀劍之力,耐不住對方的層出不窮。
東嶽派首席弟子玉聊歌轉而與磐松石纏鬥,與他師父一樣,都有一雙生風龍手刃,雙手齊攻之下猶如雙刀在手。老磐頭兒愈漸不敵,破力時刻被童換抽空拽了一把,二人同時使出一記鷂子翻身,童換翻掌,『細腰』出手,直如一支箭矢,逼得玉聊歌不得不以手控制住細腰之力。
雙掌虛攏,那帶著尖刺的長管筆就在手掌中心。童換化掌為指,以食中二指操控細腰,猛一發力。長管震開玉聊歌手掌,逼得他彎身後仰。
細腰被釘在玉聊歌身後長柱之上,柱身立即現出寸長裂痕。童換再一勾手,細腰回到手掌中間,再下殺招!
玉聊歌神色大駭,慌亂時刻孫從間閃身至他近前,接下細腰。腳下連踏數步,磚土都有了裂痕。孫從間早在方才便被童換刺中了心口,雖然沒有完全未刺穿胸腔,卻也傷了根本,雙方較力之時東嶽派弟子順勢強攻,店外再傳馬蹄之聲,數十名黑衣刺客自門窗各處躍入,將童換磐松石等人護在身後,曲臂橫刀擺開迎戰之勢。
「竟是囂奇門刺客?」
姜梨竟還調得動人?!
孫從間一直以為對方就算攔阻也是以少敵多,他傾全派之力,無論如何都能突圍。如今再見這陣仗,只怕再想全身而退,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