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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什麼叫混帳書

2024-10-27 15:58:07 作者: 紀出矣
  樂安城靜了小半個月,將一城的春花都捂開了,姜梨的狀態反而不太穩定,仿佛隆冬與春月的糾纏,死活停滯在春寒之期里。鬼刃不肯「放權」,姜梨不肯讓步,兩方較量常是兩敗俱傷,姜梨心裡明白,鬼刃存在一日,身體就難有大成。

  「她」會在她運行心法時攪亂她的心智,會將所有煩躁、負面的情緒堆積給她,「她」見不得她好,她巴不得「她」死,她們既不能融合也不能共存。

  付錦衾的開解她放寬心,她也知道不宜急躁,可「鬼刃」聲音太大,她很難進益,而且天下令的人也沒給她太多修復的時間。

  「你是怎麼看護少主的,就這一眨眼的時間就受傷了?」

  今天她去長盛街買糖糕,林令隨扈在側,沒想到攤子後會忽然躥出一批人。林令和她都沒反應過來,那群人也並不戀戰,仿佛就是為了完成一次挑釁,亂刀偷襲,傷了人就跑。付記和酆記的人先後追出去,發現他們遇山而「融」,根本追不到蹤跡。

  姜梨和付錦衾對此都有答案,百里土遁之術,是先沉派的人。

  天下令統管江湖三十六門派,大部分人已是天下令的附屬品,陸祁陽自毀盟約,口頭上說的是盟友關係,實際早有將這些人吞入腹中的打算,除少數正統大派仍屬獨立外,絕大多數都被他壓制在股掌之下。

  為了更好掌控這些門派,陸祁陽還將白不惡,黑不善,判無欲,孟無度等人分派至東西南北四處,姜梨殺黑不善以後,陸祁陽著實頭疼了一段時日,親自接管三年之久才放權給另一門徒沾九夜。先沉派在北,屬白不惡協管之域,很明顯,這些人是替白不惡來的。

  「殺了他五個弟子,他怎會咽下這口惡氣。」姜梨右手剛好又傷了左臂,傷勢不重,但很容易被攪亂心神,炭盆里本來就攏著火,偏要再添熱油,生怕燒得不夠旺。

  付錦衾為她包紮,這活兒做多了竟也有了熟練之勢,眼裡郁著擔憂,是怕她沉不住氣。

  她這兩天總跟鬼刃吵架,眼裡常現紅紋,他問過老馮,是入魔之相,這個時期對她來說很重要,若再引發舊疾,很難保證如上次一樣穩下來。

  姜梨反而擔心的是他。

  「再這麼護下去,怕是連你也要牽扯進來了。」

  「這些話上次我們已經談過了。」付錦衾看看她,對於天下令的事,他們一直沒能達成共識,他能理解姜梨的想法,若他帶著一身「債務」而來,亂了她的清淨,也會不忍連累對方,「可是如今結局已定,死的活不了,難道從交赤林里挖出來還給他?他想要他徒弟有個地面的葬法,我卻沒全屍給他。」

  他淡淡一笑,長睫壓下來,看的是她的傷口。

  「這東西到底怎麼綁。」

  隨後困惑,擺弄卷在她胳膊上的白布條,捆得時候頗為得心應手,系的時候總有一長一短。

  姜梨跟他一起看向布條,「平靈要綁你又不讓。」

  「你覺得她比我強?」付閣主抬了下眼皮,神情頗為不屑,最終在她胳膊上系了只死疙瘩。

  姜梨動動胳膊,又晃了晃右手,另一邊也沒好利索,掌心結痂了,酸癢,還有點疼,她最近經常摳上面的皮。她嘗試用左手抓右手手心,手指一動就會牽扯到左臂的傷口,痂子都不能摳了。

  姜梨擰眉,付錦衾反倒笑了,「也挺好,管著你那不聽話的手。」她那手再那麼抓下去就廢了,跟被狗咬那次一樣,經不住癢,傷口剛癒合就又蹭又抓,每次付錦衾給她上藥都有新凝固的血痂。

  「不抓不痛快,跟在肉裡面長了痒痒蟲似的。」

  「少受點傷就不用受這個罪了。」他把她的手抓進手心裡擺弄,「後面還會來人,你我的人不可能時時刻刻周全,再遇到危險儘量不要用內力。白不惡肯定是看出你有走火入魔之相,才故意亂你心神。」

  天下令的人一定對姜梨有過一段時間探查,否則以白不惡的性子,不會上來就派魏西弦和武瘸子進來。

  五徒入樂安,白不惡最初想打的絕對是一擊必中的牌。他認為姜梨功力有損,五徒加人海戰術至少有九成勝算。但他自己不肯犯險,必要先驅一批人入陣。他希望直取,所以派了大批人馬進場,可惜天下令漏看了付記,並不知曉天機閣在此,畢竟這一派在江湖傳聞里一直神居上淵雪山之巔,上淵是何處,知道它的人本就了了,遑論這一派早就在眾人苦尋上淵時,搬到了樂安。

  白不惡五徒折損,只能重做計劃。付錦衾已經預想到他不會再大舉出動,先沉派這類打完就跑的,以後應是層出不窮。白不惡要的就是『麻雀嫁女,螞蟻群毆,沙罐炒豆,』全是小打小鬧的動靜,為的就是讓姜梨不得恢復。

  「你要不然...」付錦衾沉吟,沒直接說出,你要不然再避些時日,暫且不要出門的建議。姜梨最近十分敏感,越約束越讓她覺得自己無能。

  「要不然怎麼?」狼崽子張眼等他的話,語氣明顯不佳,付閣主涼涼回視,語氣也一般,「要不然到老馮那兒看看胳膊,今兒用這藥不是給你抹手心兒的麼,誰知道對不對症!」

  她凶什麼,他不是沒說嗎?

  用最冷的臉講最慫的話,您倒是直說啊。

  端著藥盤子在門外候著動靜的折玉暗暗想,這人一旦有了心上人,是不是都會呈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狀態。就比如他們閣主,殺人的時候特別「貴」,一個抬頭,一個起手都是凌駕於人的氣派。在瘋子身邊兒的時候就特別「不值錢」,眼睛總盯人身上,什麼事兒都想到前頭,如今連說話都斟酌起來。

  不容易啊。

  折玉邊搖頭邊嘆氣,最可悲的是,他比他們閣主還不值錢,閣主好歹換回個同樣喜歡她的瘋掌柜,他跟結巴連個頭還沒開出來呢。

  「都是外傷藥,應該沒什麼不對症。」姜梨也察覺到了付錦衾的克制,她最近壓不住火,不用人說心裡也知道。兩人一左一右坐在堂屋椅子裡,誰也沒再說話,姜梨知道自己不對,開始在腦子裡火速「翻書」。

  如何緩解男女之間的氣氛。

  自從跟付錦衾好了以後,她就翻閱了一些話本子,之前都是讀那種甜甜的小故事,人俏嘴甜。她本來就是這路油滑東西,覺得故事裡的人還沒自己會說,就不看了。最近看的本子更不對症了,大部分都是直接或是間接的親熱內容。

  姜梨翻不出緩解氣氛的良方,就只能用看來的「真東西」開了腔。

  「你說我是不是很沒有魅力,你剛給我上藥的時候,明明看了我如月如瓷的一段雪臂,為什麼沒被我吸引。」

  付閣主剛呷了茶要咽,硬是嗆了一口,咳了半天方道,「在哪兒看的混帳書!」

  如瓷如月一條雪臂有自己說的嗎?姑娘家家什麼都敢說,她那腦子不是好了?

  付錦衾隱隱覺得她要作妖,蹙著眉頭一清嗓子,投在門頁上的折玉的影子立馬垂首下去了。

  「什麼叫混帳書?」姜梨不樂意,「那上面字字珠璣,篇篇錦繡,還有不少答疑解惑的注釋,我細嚼其味,細品其意,頗得趣味。」

  付錦衾雖不是過分約束自己的人,骨子裡也還留著教條和規矩,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被一個女子震驚到。

  你是不是什麼都敢說。

  她像能聽懂他的「話」,舉著自己的胳膊到他跟前,「按說你也不是在這方面很收斂的人,為什麼對我的冰肌玉骨沒有感覺,我看人家書上看見一截脖子,一段兒皓腕,一雙小腳都動心,我這胳膊比不上腳腕子?」

  付錦衾匪夷所思地看著她,曲著眼,擰著眉,調整了很久才張口。

  「你今兒那胳膊上,蜈蚣那麼長,半甲那麼深的傷,我不心疼先心猿意馬,還是個人嗎?」

  「那你要不要看看我另一條胳膊。」她倒懂變動,胳膊一收,又把另一條遞過去了。這隻手傷在掌心上,她看著纖瘦,實際身上很有一點肉肉,春衫本就單薄,出拳似的一衝,那腕子和小臂就露了一多半出來。

  付錦衾上次餵藥時抱過姜梨,當時就知道小狼崽身上有肉,他垂下眼,看她圓俏的半隻小胳膊,哼笑出聲。

  什麼都要比,功夫要比,撩人的本事也要比,她看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到底是存的什麼心思。當他是柳下惠麼?

  付錦衾將人再往跟前拉,拇指捏在她半截肉腕上,拇指漫不經心地一摩挲。

  抬眼。

  兩人一站一坐,分明應該是坐著的人氣勢不足,她反倒先怯了。春衫從腕子上落下來,連同他捏在腕子上的手一併蓋在了衣服里,那手順著胳膊向上遊走,眼神也順著她的身子上移。果然嚇得她退了一步。

  「下次有什麼不懂的直接問我,比書上注釋的詳細。」他抽開手,轉而去拿茶。

  付閣主這一招是以「暴」制「暴」,目的是嚇唬「小畜生」少看些不正經的書。她那腦子和嘴本來就有點「虎」和糊塗的趨勢,什麼話都敢往外面遛,現在還只是皓腕、雪臂、冰肌玉骨,再往後背下些淫詞艷曲還得了?

  「那我真問了啊。」開始的時候確實嚇著了,緩了一會兒還是個傻大膽。

  頭是真鐵!付錦衾都有點緊張起來。

  「你說... ...」她湊到他身邊耳語。

  這個是個「邪門」的東西,你打她的主意,她何嘗不打你的。這點事兒最近在她這兒是個新鮮事物,偶爾想想,動心動念。

  與此同時,被趕離門口的折玉也在為自家「孩子」犯愁。

  林令由於保護姜梨不利,被焦與他們圍了一圈,這些人慣常嘴快,正在數落林令的不是,結巴可能覺得他們說的對,想擠到裡面發言,但是她嘴皮子不行,個頭也不太行,喊了半天一直在外圍跳腳,「你你你,你...」

  「你怎麼看少主的,人就在身邊還能讓她受傷?」焦與聲音大,結巴那聲兒根本蓋不住他,「街上嘈雜,本來就該更加小心,讓你跟她上街是真讓你去閒逛的?」

  「先沉派的人就算出刀再快,你一嗓空音喝不住人嗎?腦子裡想什麼呢。」其忍也跟著數落。

  老顧攔在林令跟前幫他說話,「他那空音一喝,在場的老百姓還活不活了。」

  林令那功夫「刺耳」,很容易誤傷。

  平靈也幫著林令,「他也不是故意的,你們也說街上嘈雜了,少主都沒察覺到有刺客,林令耳力難道比少主還好?」

  「那也是他看護不利,少主現在的狀態... ...」

  一邊人稱少主,一邊人稱門主,林令一言不發,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跟顧念成分到一組。

  折玉知道焦與他們心急,但事發突然,別說林令,就連一直暗中看護姜梨的他們也沒反應過來。可折玉畢竟不是囂奇門的人,只能拉著童換往一邊扯。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急,尤其這事兒出在姜梨身上,更不得了了,怕她受傷,怕她死。

  其實在場五刺客都一樣,走過太多死裡逃生的路,生怕有人再掉隊。

  「松,松!」結巴跟他瞪眼,她衝上去不是要說林令,是要說焦與他們。她的原話是:你們別站著說話不要疼,他也不是故意的,誰反應的過來?!

  堂屋門在這時被推開了,外面吵得動靜太大,再不管管能打起來。姜梨迎著吵嚷聲出來,胳膊上有傷直接上了腳,在鬧得最凶的焦與、其忍身上各踹了一腳。

  「怪他幹什麼?你們去了就能保證我不受傷?先沉派的人是出了名的鑽地老鼠,你們不是也沒追著嗎?」

  「沒追著不代表護不住您,他跟您的時間短,根本不知道您會往哪兒撤,我們都熟悉您的打法,退到哪兒跟到哪兒。」焦與等人跟姜梨是同門,招式身法都是一個師父教的,姜梨前一刻格擋,下一次會在什麼位置出招他們都有一個大致的判斷。

  顧念成因為焦與的這句話猛地看向林令,原來他不是霧渺宗的人。

  林令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這是焦與第一次在林令面前提到他們的不同,其實這些不必細說林令也懂,真擺在明面上說了,又真難堪。老顧在他心裡是個外人,他不想讓他知道他是「五傻」之外。

  姜梨知道林令在意這些,大聲斥道,「胡說什麼!這跟跟我的年頭有什麼關係!」

  焦與蒙了一瞬,楞了好一會兒才回過味來,「我,不是。」他不是真要跟林令分親疏,除了打掃衛生細緻,他是一個非常粗線條的人,若非姜梨吼那一嗓子,根本沒意識到失言,「林令,我其實是想說我應該去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事啊。」林令笑了,臉上沒有任何受傷的成分,他說,「門主受傷我有直接責任,是我失察。」說完看向姜梨左臂,「您現在怎麼樣?」

  「小傷。」姜梨觀察著林令的表情,這孩子比其他四個敏感,當年收他的時候又趕上她是那樣一番時好時壞的模樣,很多事情都沒顧慮到,也沒照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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