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不速之客
2024-10-27 15:58:07 作者: 紀出矣
「他是個啞巴嗎?」回憶太長,以至於顧念成忘了回答姜染的問題。
張進卿說不啞,「他之前跟我談生意的時候不這樣。」仿佛要走到他跟前把他搖晃出聲。
「
顧念成慌忙報上自己的名字,雖然不想承認,但是無論姜梨是何模樣,他都下意識地揣著恭敬和小心。
名字不如臉熟悉,姜染送了送下頦,讓他們先到一邊等著。
生意得一樁一樁的做,人得一個一個認,再大的買賣在她這兒都得講究先來後到。
蹲在姜染對面的人終於抓住機會說,「您看這事兒到底能不能辦,家裡都等著消息呢。」
姜染重新看回停屍板,做了幾番思考,「能倒是能,就是得現做,大小寬窄都得按它的尺寸來,木料上有什麼挑揀嗎?」
張進卿之前就好奇這樁生意,張眼看看白布底下的輪廓,長短不像大人,寬窄也不像小孩兒,細看好像還有一對大耳朵?
邊上跟來的戴孝僕役見他總盯著「屍體」看,主動解惑道,「這是我們老爺家養的一頭龍豬,活著的時候救過我們老太爺的命,有回家裡起火,老太爺睡著了,就是它衝進來給拱醒的。前幾日,龍豬不幸遭遇意外,被車撞死了,老太爺捨不得吃,就著我們過來問姜掌柜買副薄棺葬了。」
葬豬?張進卿心說,難怪你們找酆記呢,這種活兒正經棺材鋪誰接?不過說到龍豬,這是什麼新鮮玩應兒。張進卿自問是見過市面的公子,獒狗、鷞鳩這類罕貨也養過,唯獨沒見識過龍豬。
兩人說話的功夫,那邊已經把白布掀開了,姜染要量尺寸,張進卿抻長脖子看了一眼,想著這東西莫不是長著龍一樣的角,近身一瞧,「這不就是普通的豬嗎?」
「本來就是普通豬啊。」僕役一臉莫名其妙。
「你剛說是龍豬!」張進卿跟他論理。
「是聾豬,聾!」僕役使勁指耳朵,「聽不見,不然能讓馬車軋死嗎?!」
僕役神情激動,大約與聾豬也有幾分感情,是經管過它的人,張進卿自覺不該在此時與人爭鋒,憋了半晌說了聲。
「節哀。」
一群人在那兒認真商討怎麼葬一頭豬,提出這個要求的僱主態度虔誠,接待僱主的姜染也沒有半分糊弄。
顧念成一聲不響的在那兒看著,說瘋吧,看著確實有點不著四六,要說沒瘋,又不像認得自己,他不敢就此做出判斷,正自思忖之間,忽然被人狠拍了一下肩膀。
「老顧!還真是你!」
顧念成被突然出現林令一把拽到了月亮門後。
「我就說看著像他吧,你們趕緊過來瞅瞅!」
月亮門後就是後院,門後五大刺客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全在裡面站著呢,焦與手裡抱著一塊薄棺材板,平靈手裡拿著把刻刀,各自手裡都有點活,一看就是在幫姜梨準備生意。
顧念成「驚魂未定」地看著這幾個人,一個是囂奇門長老,一個是門主親信,早已認識多年,他過來之前就已做好了面對他們的準備,仍然被他們恍若看猴的圍觀姿勢看得不極其自在。
「你怎麼跑過來了,跟誰來的,有人陪你嗎?」焦與率先發聲,連珠炮似的問了一堆問題,這話細聽又有點不對味兒,好像顧念成是個瞎亂跑的缺德孩子,不好好在家呆著,非要追著大人出來,還讓他逮著了。
顧念成這些年一直致力於維護自己老好人的形象,跟五傻的關係雖不算十分親近,也比旁人更受幾分信任。
他念著提前準備好的說辭,「我自己來的,門主出事以後我一直在派人尋找她的下落,途徑江宿時,剛好看到門主刻在木雕上的兩金印,就跟張進卿來了樂安。」
「兩金印?門主把印刻在木雕上了?」平靈只聽她提過兩金,不知道她還將印刻到了木雕上,這印囂奇門的人都認識,姜梨之前還用它做過召集令,顧念成會尋印而來一點都不稀奇。
「嚴辭唳知道你來嗎?」其忍一針見血,這才是他們最大的顧慮。
囂奇門共有兩名長老,一個是顧念成,一個就是二長老嚴辭唳,兩人看似一長一副,實則嚴辭唳的實權更多,嚴辭唳為人強勢,愛占上風,經常與姜染針鋒相對,每次都是顧念成從中做和事老。
他們一直覺得嚴辭唳有不臣之心,上次小酆山任務就是因為嚴辭唳辦事不力,姜梨才親自走了一趟,他們都曾懷疑,姜梨之前的遇襲與嚴辭唳有關。
顧念成「老實巴交」的搖頭,「我還沒來得及通知他呢,門主出事後他就留守江北,沒出來過。你們也知道門中事務繁多,有尋就要有守,我也沒打算驚動他。」
顧念成這話一語雙關,一是表達自己第一時間就開始尋找姜梨,一是暗示五傻,嚴辭唳雖沒其他動作,卻也沒有主動尋找門主之意,再有一樣,他跟他們一樣,都有防備嚴辭唳之心。他敢孤身來樂安,賭得就是五傻對嚴辭唳的戒備,以及表現自己的「衷心」,若姜梨是真瘋,自然另有計較,若不是,也有退路可守。
他說,「門主出事,你們為何不通知部眾,反將門主帶到樂安。我聽張進卿說門主頗有幾分異於常人的舉動,可是為了隱藏身份?門主身上可有傷,可著醫者... ...」
他小心試探,不敢表露的太明顯,不想這循序漸進的餌還沒拋完,就聽焦與道。
「沒傷,就是瘋了,我們擔心嚴辭唳會對她不利,就留在了樂安。你現在看到的已經好了六七成了,之前比這還瘋。」
在焦與包括其他四人眼中,顧念成除了衣品不佳,其他都算說得過得去,就連沒瘋之前的姜染,對他也頗為倚重。若非擔心驚動嚴辭唳,他們甚至動過通知顧念成的想法。
「瘋...了?」顧念成這次是真驚訝,不是驚訝結果,而是驚訝於他們的直截了當。
五傻看他的眼神里甚至還帶有鄙夷,仿佛在說這麼顯而易見的病症你竟然沒看出來?
他看出來了,可是這個事不該這麼被說出來啊!
顧念成的眉毛幾乎要擰成一個疙瘩。
心思陰沉的人就是這點不好,愛猜忌,不輕易信人,五傻雖然「智力欠缺」,到底是跟在姜梨身邊多年的親信。若他們極力否認和隱藏姜梨瘋了的事實,由他探聽出來,反倒更容易做實。
壞就壞在沒有!
為什麼沒有?!
顧念成因為缺少了這一過程,反而游移不定起來。
「怎麼瘋的?」他心情複雜的問。
「自己瘋的,我們也不知道原因。」五傻回得坦然,沒跟他解釋姜梨有走火入魔的舊疾,這件事對他們來說才是必須要守的秘密。
姜梨在外面叫人了,焦與應了一聲就搬著棺材板出去了,剩下幾個揚著脖等著,聽說棺材板定了,又趕緊按照焦與帶回來的尺寸鋸木頭。
棺材鋪里所有人都在忙碌「正事」,只有帶著一堆心眼來到樂安的顧念成陷入到深深的沉思里。
他們是不是想騙我?
也不怪他疑心,姜梨之前就「假瘋」過一次,在門內還引起過不小的騷動,有沉不住氣的想趁她「病」要她命,被她順勢清了不少人。
「門主瘋了,我們都在等她醒。」
當初五傻就這麼對他說過,好在那時他沒輕舉妄動,而是將消息傳給了更多人。
而這一消息又騙過了多少人?多少心懷不軌的人拿著刀衝進去,餵飽了她的鬼刃劍。
如今這次是否是故技重施,亦或是故意引他懷疑,遮蓋真相。
顧念成不知道,上次的姜梨也是真瘋,只不過那些人來得不巧,剛好趕上姜梨「睜眼」。
「老顧,過來搭把手。」其忍叫他。
「啊?哦。」
顧念成蹲在後院跟五傻做了大半天棺材,姜梨才騰出空見他,張進卿已經回去了,說是要給家裡報平安,姜染沒留他,數著僱主的定金鎖到荷包里,從月亮門裡探出半個頭。
她那雙眼睛天然有種絕情絕義的涼薄,尤其挑著眼皮看人時,更是誰也不在眼裡。
「聊聊?」
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也很姜梨。顧念成硬著頭皮點頭,隨五傻一同進了正堂。
天色漸晚,已經有寒涼的北風從大敞的門頁里吹了進來,顧念成後背發涼,抖索了一下,姜梨已在圈椅里開了口,「說說吧,打的什麼主意。」
這話問的沒頭沒尾,說的人不見得心裡有數,聽的人可徹底心虛起來。
他張嘴,不知該以「屬下」,還是「老夫」開頭。
她到底什麼意思,他覺得自己是個聰明人,來之前也確定這裡是五傻子一個瘋子,為什麼到這兒反倒鬧不清了,甚至懷疑自己干不過他們呢?
姜染沒給他太多犯愁的時間,繼續道,「年前訂貨年後拿,價錢可不能按年後走。你年紀雖大,咱們也得在商言商,少於五兩銀子,這生意就免談。」
生意,五兩銀子。這些話又把顧念成「活著」撈出來了,她真認為他是買貨的?真不認識他?
焦與悄悄往他身邊挪了挪,嘴型儘量保持不動,咬著聲兒提醒。
「她現在財迷,你就說你按年前的價買。」
什麼叫現在財迷,她之前在囂奇門裡也貪得要命啊!要不然門裡能有那麼多人恨她嗎?一樁生意不管誰接她都抽七成,他要不是在她這兒勞心勞力還賺不上錢,也不能造反。
顧念成說:「五兩沒問題,一百隻木雕就是五十兩,年前翻兩倍就是一百兩您看成嗎?」
顧念成也是讓姜染唬住了,姜染的意思是一百隻木雕五兩銀子,他腦子渾噩,明明知道行價卻瞎了嘴。
「上座!」
這是哪兒來的冤大頭,姜染激動地讓出主位,嚇得顧念成臉都白了,她不死,她的位置誰敢坐?顧念成怕她是在試探他,說什麼也不肯坐,姜染一看人家靦腆,也沒再謙讓,坐回去道,「這次我給你用好木頭,張進卿他爹的黃梨木還剩些邊角料,我單獨做一個白送給你。」
顧念成驚詫道,「張進卿他爹不是死了嗎?」
「不死哪兒來的邊角料。不過不多,他那棺材本來就是現成的,張家要做弓形棺才砍去一些。」
她是不是在點我?她用棺材板給我做木雕,是不是要「送」走我?
顧念成又陷入到某種懷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