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他找你做什麼
2024-10-27 15:58:07 作者: 紀出矣
「姜掌柜。」他跟她寒暄。
她心滿意足,並不因這句生疏的稱呼不快,反而禮尚往來的叫了聲,「付公子。」
他淡淡一笑,她張眼看他。
店鋪里的光鋪到他身上,連輪廓都似勾了金線,怎麼看都是一副驚心動魄的眉眼,她明目張胆欣賞片刻,將燈提到他跟前,「這是我昨兒在小攤子上買的,東西雖然不貴,勝在寓意畫工不錯,只是那穗子打的不好,我親手配的線,婆婆給你打的絛子。本來想中晌提過來給你,結果半路被張進卿一截就給忘了。」
張進卿此時就站在不遠處的小攤子裡,那燈她提了一路,他想幫她倒倒手她都不肯,原來是要給他的。
眼前這燈不是什麼罕物,付錦衾卻看了很久,接過來道,「勞你破費,也幫我一定謝過陳婆婆。」
就是這麼客套著,將人後面的話全部堵死,姜染心裡像糊了張紙,悶得呼吸都有些不暢。
她說,「自會替你帶到,你有時間也來酆記走走,都是一城街坊,何必那般見外,你看張進卿不就總來找我嗎?」
她提他只是想讓他多來走動,就算只做鄰里也沒必要搞得這麼疏遠,沒成想他極快的反問,「他找你做什麼?」
她揚起臉看他,他垂眸回視,神色清淨,絲毫不見波瀾。
「他啊。」她撓頭,跟他講了木雕和釣魚的前因後果,他耐性很好的聽完,轉而去看燈籠,穗子選得真好,正襯了這燈籠的「皮兒」,不動聲色道,「那他怎麼還不走,南邊收木頭都要趕在年前,這會子再不去,可就賣不上價了。」
守在一旁的折玉悄悄咧嘴,真是蛇打七寸吶,他就知道他們閣主不會讓張進卿好過!
姜染是個糊塗東西,看不明白對方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閣主可不一樣,一句話就壓到點兒上,他知道她沒旁的心思,耐不住這人總在跟前晃,他不是要幫她賣木雕嗎?那便去吧,年節前折騰一趟,來回就得半個月車程。
真夠狠的!
姜染說對啊,「你不提我都快忘了這一宗了!」
年前東西都漲價,再等下去不就折了嗎?她還想等他賣好了再回來拿呢。
她說,「明兒他再來我就趕他去。」
付錦衾嗯了一聲,眼裡有笑意,又慢慢被長睫壓了下去。
張進卿這個恨,心說我找她礙你什麼事兒了,公子哥脾氣上來,幾乎想要拼命,腳剛邁出去又剎住了。姜染是個說風就是雨的性子,此刻衝出去很有可能被她催著現在就走。
張進卿被付錦衾氣走了,姜染卻捨不得走,一雙眼睛恨不得長在他身上,實在是有些犯愁,不知怎麼跟這人「重歸於好」。
而她犯愁的樣子又刺了付錦衾的眼,沒著沒落一番模樣。
他看著她被風吹鼓的琵琶袖道,「你不回去嗎?」
這樣的天,她身上連件兒斗篷都沒有,單是一件夾襖在身。
她搖頭說不走,「這就要上去了?我在你門口多呆一會兒,就當跟你聊天了。」
她知道怎麼往他心窩上戳。
他看著她伶仃的小影淡一頷首,手裡的燈卻沒讓人接,一路提著上去。她咧嘴一笑,心說這天兒,也不冷啊。
心裡頭暖和。
姜染對付錦衾有耐性,不論多麼淺淡疏離的相處,她都能拿出鍥而不捨的熱情,付錦衾的話在她這兒也奏效,張進卿次日再來酆記就被她在門口攔下來了。
她抱著胳膊問他,「南邊那買賣你還做不做了,眼瞅就近灶王爺吃灶糖的日子了,怎麼還在這裡蹉跎。你要是不做,咱們就銀貨兩訖,你把木雕還我,我把銀子退你。」
她是真心要做這門生意,張進卿不肯正經當買主,她就另找下家,她不認為她這手藝會愁賣。
雖然敢買她東西的人不多。
張進卿恨死付錦衾了!沒他昨日的「提點」,瘋子也想不起來催他。可這事兒再這麼拖下去終究不是長久的方,搪塞不過只能一溜小跑地回家,央著叔伯帶他往南面跑。
叔伯們倒是沒怎麼推辭,原本年前就要往南邊去,當天下午就把南上的船定下來了。至於那些木雕,雖說是趕鴨子上架,真定下了章程,又讓張進卿生出一點雄心壯志。這是他第一次收東西去外地賣,萬一真賣了高價,也算是一種成就。
他清早來酆記辭行,大門半敞,敲了三下門頁。
他來得太早,她剛打完最後一更,院子裡擺著一張桌子,一副碗筷,她正在那兒吃飯。桌上擺著六根油條一碗豆漿,和一小碟醬黃瓜。
邊上沒人伺候,就她一個人在那兒埋頭吃,張進卿盯著她桌上的豆漿碗,她像提防他虎口奪食一般,勾著手往跟前挪了挪,含糊道,「現在就走嗎?」
張進卿嘆氣。自從被付錦衾提醒貨要年前出去後,她見他就沒別的話了。
「我吃一根行嗎?」他試探著伸手,他早起還沒咽東西,她吃得太香,看得他都餓了。
她嚼著油條夾了一口醬黃瓜,明顯是在等他的下文,這話要回得不稱意,別說油條,連口西門風都得出去吃。
純是個白眼狼!張進卿也是小孩兒心性,他還花銀子買木雕了呢,不算她半個金主?一點情面都不給留。
可他心裡就算彆扭死,嘴上也沒本事說,揚手指外邊,「馬車都在那兒等著了。」
「都給你。」她瞥了眼門外,撿了一根出來,把剩下兩根油條連盤子推過去,送了一口豆漿,「好好賣,這茬賣完還有下一茬。」
張進卿這口油條吃的實在不是滋味,嚼了兩口,終是抱怨道,「你跟付錦衾走動,怎麼不像跟我似的這麼公事公辦。」
不是送燈籠就是送烤地瓜,他請她出來一趟得絞盡腦汁,付錦衾叫她只需要一個眼神。
她一腔子熱忱給的不是他,他卻追著想給她。
姜染慢條斯理地嚼著最後一口油條,眼神落到他身上,有種審視的意味。張進卿被她這一眼看得心虛,訕訕垂下眼想解釋,「我其實... ...」
「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姜染吃完了,從前襟抽出一隻小帕子擦嘴。
張進卿有張進卿的好,單純、乾淨,缺心少肺。模樣不算特別出挑,也是人堆里能扒拉出來的長相,壞德行自然也有,但很容易被唬住,便如現在,他就差點在她面前噎死,似乎沒想到她這種「智力」的人,會明白什麼叫「對我有意思」。
其實姜染有此一問,並非是她感受到了什麼,而是昨夜平靈跟她念叨,張進卿有可能喜歡她,才讓她認真琢磨了一番。
她在不在意的事情上確實有那麼點遲鈍,雖遲,卻不傻。對方既有了這個苗頭,她就直截了當的掐斷。
她說,「你別喜歡我,我看不上你。」
張進卿油條都吃不下去了,哪有拒絕的這麼直接的,他還什麼話都沒說呢!再者,怎麼就看不上了,就因為他沒長成付錦衾那樣嗎?他承認他那樣的...好看!可他也不差啊。
他瞪著眼看她,清瘦單薄的身子像要被風揉碎了。
他說,「你怎麼這麼說話啊,不怕傷我心吶,太沒良心了。」
姜染疊著手搭在桌面上,「我的良心需要一點心肺來換,你去外面問問有沒有賣的,買兩斤回來給我下酒,看看有沒有用。」
她生來就沒這些東西。
「而且不是有句老話叫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嗎?我早跟你說了,省得你白費力氣。」
「說得倒好聽,傷完人反像自己做了功德。」小少爺頭一遭被摁碎痴心,覺得自己委屈透了。
「我哪知道你對我有歹意,咱倆本來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不過我拉你跟我做買賣的心倒是真的。」
張進卿眼圈都紅了,爭辯道,「你一開始就沒想找我,是看我在你門口晃才想起我的。」
「這不就叫緣分嗎?做生意也講究機緣,你要是覺得不合帳可以不做。」
她去翻荷包,他趕緊叫停,氣急敗壞地道,「你別一說不對頭就掏銀子,我說不買了嗎?木雕都裝上車了,今天就要往南邊去了,你現在說要收貨,我拿什麼做買賣去!而且你那木雕,我是真瞧著不錯。」他敗下陣來,訕著臉看她,她也不錯,滿樂安城就這一個瘋子,性子不嬌脆,眼睛掃過來,鉤子似的抓人,他沒見過這樣的女人。
「要是覺得木雕好,就好好做你的買賣。」她跟個大人似的,給不上進的小孩兒上課,說兩句又懶得講了,想得開想不開都是別人的事。這世上這些喜歡,有兩情相悅,就有一頭獨熱,誰也不算對不起誰。
姜染肚子一飽就犯了食困,打著呵欠說,「趕緊走吧,我補覺去了。」
天光爆出一道嫣紅,是遲來的太陽破開雲霄,在天邊添了一筆濃艷顏色,張進卿欲言又止地看她,「那今天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嗎?」
「算是吧。」
「那我還能繼續喜歡你嗎?」他帶著希翼問。
「喜歡我做什麼,我又不是什麼好人。」她轉身朝東屋去。
「你哪裡不是好人了。」張進卿叫住她,「就算你是壞人,十惡不赦的壞人,我也喜歡。」
喜歡壞人?
腦子裡有個人「跳了出來」,睜開了一雙陰翳的眼睛。
「還真是嫌命大。」她半轉過臉看他,神情似笑非笑,似乎厭倦了應付小孩子。
這一刻的姜染並不像平時的她,像是身體裡住著另一個人,這個人跟她都是她自己,兩者短暫地合二為一,看得張進卿心頭一顫。
「那,那付錦衾呢?」張進卿還是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喜歡付錦衾。」
我怎麼可能對什麼人動心。
有道聲音在冷笑,可惜她做不了姜染的主,只能任由她奪回話語權。
「喜歡。」
像眾多玉石中第一個映入眼帘的那個一個,像神兵利刃不可避免的相剋相吸,她知道自己喜歡他,爭分奪秒的喜歡。
「那他要是不喜歡你呢?」張進卿窮追不捨。
管得寬!他怎麼可能不喜歡她。這世上的事兒旁的不好說,喜歡肯定是藏不住的。
姜染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起手摔門。
她的事兒他操哪門子閒心!還有剛才跳出來的那個人,夢裡出現還不過癮,現在連白天都要跳出來了?
「管好你自己的事兒!」她關上門跟那「人」吵架,對方沒有形狀,只是腦子裡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
「你不讓我出來我怎麼管!」姜染非常排斥「她」,以至於她只能躲在她身體裡的某個角落裡。
「我是我自己的,憑什麼讓你出來。」姜染理直氣壯,尤其在感受到「她」操控不了自己以後。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誰?」
「我是姜梨。」
「荒唐!你是鬼刃,是囂奇門之主。」
姜染挺橫,脾氣上來把面前的桌子都掀了。
「我是姜梨,化名姜染,是棺材鋪掌柜!」是太師父和師父最希望看到的樣子!
「鬼刃」氣炸了肺,在她腦子裡轉來轉去的想摔東西,可惜她除了一間空空如也的大殿,什麼都沒有。
「你就瘋去吧!」鬼刃說。
「你才是瘋子!」姜梨道。
「門主這是跟誰吵架呢?」
聽到動靜迅速聚集到門口聽動靜的五刺客神色緊張的對視。
「好像是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