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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天機閣主

2024-10-27 15:58:07 作者: 紀出矣
  「留命!留命!!」秦翼被他徹底嚇軟了的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易容過的臉因滑到臉上的汗珠發皺,自臉頰邊翹起一塊干皮。他真實年紀其實不至六旬,只是常年憑藉這副老態模樣,讓敵人放鬆警惕。

  那東西他一直貼身保管,此刻再也顧不上其他,慌忙拉開前襟,扯下一層縫在內里的鹿皮,抖手撕扯,拆開無數線腳,方翻出一張地圖,好言求生道,「不敢隱瞞大俠,此次我兄弟六人前去天祈劍劉彥生家,就是為了盜取這張地圖。」

  可惜偷盜之時被劉彥生撞到,六人便一不做二不休,滅了劉家滿門。

  秦翼獻寶一般對付錦衾介紹,「此圖乃是並將書閣的路線圖,閣內有一至寶瓊駑鼎,是江湖人上人人趨之若鶩的功鼎,用之可助人功力大增,大俠這等內力,若是再借瓊駑鼎相助,定有極大助翼,稱霸江湖!」

  「並將書閣?」付錦衾走近秦翼,蹲下身,短暫翻看地圖。

  這樣東西在他面前只能用荒唐來形容。

  「對!」秦翼點頭,「這張地圖是三十年前,一個在並將書閣里死裡逃生的人繪製的,無論正派邪路,只要肯高價收購,他都肯賣。據說當時一共畫了五張,再準備畫第六張時,便被人殺了。江湖人慣吃獨食,生怕地圖流出太多,會惹來更多人爭搶,您手裡這個便是五張中的其中一張。」

  「五張。」付錦衾沉吟,「你可知,餘下四張現在何處?」

  秦翼不敢有所隱瞞,老實回道,「小人只知其中一張被樑上君周計忱盜走了,但這東西俏手,素來被人爭搶不休,前一刻在他那兒,下一刻落到何處便說不準了。至於剩餘幾張的下落,小人實在不知。」

  「周,計,忱。」付錦衾點頭,身後折玉立即會意,暗暗記下名字。

  「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呢。」付錦衾隨手將地圖擲在地上,仿佛這張被人高價購買,又拼命爭搶的寶物,是一卷無用的白紙。

  並將書閣有瓊駑鼎不假,人人妄想爭奪也不假,但是所謂的地圖,卻是假的。

  因為——

  「從始至終,都沒人從並將書閣里,活著走出去過。你們這麼大張旗鼓的折騰,豈非累己累人。」他切近秦翼,「並將書閣在北,不在南,你們逆著方向去找,要尋到猴年馬月去?」

  付錦衾的話輕飄飄的,不帶任何感情。廢了莫大週摺搶到其中一張的秦翼,卻如遭雷擊。

  「在北?」秦翼的腦子已經空了。

  付錦衾耐性很好的嗯了一聲,引他看向窗外方向,「順此而上,有座喚作樂安的小城,城裡有家生意很好的付記點心鋪,鋪子後身,便是並將書閣所在。閣中共有七十二道機關,三十六條暗道,以及終身鎮守書閣的天機暗影,你說,什麼樣的人能從這種地方出去。」

  繪製假地圖的人根本沒去過並將書閣,只不過是一個抓住世間貪念,順勢斂財的「生意人」罷了。

  「你怎會知道的這般清楚?」秦翼猛回神,眼中驚疑不定,整個江湖都沒人知道並將書閣地圖是假,為何眼前之人會說的那般篤定。

  「猜猜看。」付錦衾眼裡有笑意,也有惑人心神的鋒利。

  有人見過阿修羅的刀嗎?亦或是傳說里深不見底的無間地獄。原來勾魂攝魄的鬼使,不一定是惡人面孔,也有可能生得極善!

  秦翼倒吸一口涼氣,「你是!天機閣主——」

  「付錦衾。」付閣主體貼的報上名字,左手扣住秦翼肩膀,右手覆到他心口處。

  衣服和皮肉在這一瞬都變成了一塊綿軟的泥,「泥人」無法做自己的主,只能任由這隻手按進去,再按進去!

  「你好像很怕我。」付錦衾端詳秦翼。

  「我... ...」秦翼只能回復單音。

  「別怕。」付錦衾笑了一下,在秦翼雙目圓瞪的下一瞬,震碎了他的心脈,甚至沒讓他有機會露出驚恐以外的表情。

  「我下手向來很輕。」

  但凡世間至寶,都會有一個出處,被人爭搶的頭破血流的瓊駑鼎,就是由天機閣立派祖師孫景安所制,這樣東西最初安放在天機閣本閣之內,後因江湖紛擾,移至機關重重的並將書閣,交由歷任閣主看管。

  付錦衾便是天機閣第六任閣主。

  但是他過得比前幾任都累,接任閣主時,剛巧趕上假圖風波和聲勢浩大的奪鼎之爭。地圖是假的沒錯,但是若按圖中路線所示,必須要從樂安城轉水路再往南行。

  若是人人都來樂安轉水路,那樂安城就熱鬧了。

  他最討厭的就是熱鬧。

  留下六具屍身,主僕二人便從時風樓里出來了,付錦衾這人講究,不喜在外面留宿,尤其這類開在官道旁的客棧,車馬太多,難免嘈雜。

  時風樓掌柜孫奪眼見這兩位大有吃夜而行,駕馬而去之勢,連忙追出來勸道,「晚來風涼,恐凍到閣主,還請歇息一夜,明日再走吧。」

  時風樓亦是天機閣據點之一,樓內上至掌柜下至夥計都是付錦衾的人,否則他這般大張旗鼓的在官道旁殺人,誰為他料理後事。

  付錦衾跨坐到馬上,輕飄飄垂下一道視線。

  「地方又吵,飯又難吃,好意思留我!」

  他手下這些人,沒一個是做生意的材料,甭管客棧還是點心鋪,盡數都是賠錢買賣,除此之外,他還有藥鋪,鏢局,古玩行... ...都不賺錢。

  「那您,路上小心。」孫奪不敢再留,僵著臉擠出一個尷尬的笑,眼睜睜看他騎馬走了。

  與此同時,正有一對師徒自官道處踏雪而來,師者已近不惑之年,是位兩鬢混雜銀絲的中年男子,衣著顏色卻不服老,穿了一身夜裡也嫌招搖的勾雲紋錦紫長袍。

  女子則是南疆打扮,額前墜著一排銀飾,衣袖領口都繡著繁複的花紋,面貌看不真切,只在面紗之下露出一雙媚如柳葉的眼睛,腰間銅鈴十分顯眼,每走一步都晃出悅耳的「叮鈴」。

  兩人步伐太遲,未能趕上方才那出大戲,只遠遠瞧見付錦衾等人離去的背影。

  女子語帶笑意的說,「師父您看,那位絕塵而去的公子,定然生了副朗如明月的好樣貌,單瞧背影便覺氣質不俗。」

  「不俗?」中年男子音色幽幽,「你可知此地常來常往都是些什麼人,官道,商道,江湖道,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狠主。」

  女子有心問問,那您猜對方是何來路,男子已轉了話鋒,「讓你尋的人尋到下落沒有。」

  提到此事,女子就暗自頭疼,音量也跟著細小,「莫說是她,便是您說的,她身邊的那幾個都沒撈到影子。」

  中年男子停下腳步,蹙過身來看她,有風從層疊的山松中穿行而過,雪地里只有兩排深落進雪裡的腳印。

  女子知道這是師父發怒的前兆,慌忙垂首道,「徒兒再命人去尋。」話畢偷眼觀瞧,見師父神色稍緩,才輕聲道,「但是師父,徒兒實在有一事不解,若這人一直尋不到,不正合了您的心意?從東邊回來的人說,暗伏在路上的司乘派掌門武正豈被殺了,她的人也折的只剩下五個,這麼一場惡戰下來,若真傷著被找回來。」她略作停頓,「是治,還是不治?」

  「旁人覺得我有二心,你也覺得如此不成?」中年男子眼含警告地看了女子一眼,看回漫天風雪,「這些年,我兢兢業業輔佐在她身側,沒人比我對她更衷心。她活,我鞍前馬後,她死,也得送主長眠。」

  何曾是她想的那般簡單。

  倒也是了。她不在門中,怎會知道那個人的可怕。那人豈止江湖人聞之膽寒,便是門內之人,又有幾個,敢直視她的鋒芒。

  兩人越走越近,已有時風樓的夥計打著招呼迎上來了。

  女子轉而扶住長者,笑問「可有上房。」他們需要在此留宿一夜,等其他人前來匯合,分下任務再做下一步打算。

  夥計歉然一笑,「上一位客人剛走,若是不急,還請兩位樓下入座,用過飯後便能收拾得當。」

  樓上那些屍體很快會從密道扔到後山,今夜的雪,很大,至明日清早便會徹底蓋實。至於後續,二樓洗刷血跡的夥計正在悄聲問孫奪,「閣主這次打算用誰的名號掩下此事。」

  假圖被他帶走,總會有人尋著孝義六傑的腳步找到玉寧。這圖一日沒有下落,便一日是個禍患,六傑因誰而死,圖又被誰所拿,總要有個去處。

  孫奪道,「你沒見閣主今日用的是琴?五峰掌嚴萬里就擅用琴弦殺人,這幾個人頭顯是要記到他帳上的。」

  夥計恍然大悟,「如此一來,縱使有人尋到屍體,追蹤假圖,也會轉追嚴萬里而去。閣主真是事無巨細啊!」

  孫奪表情有些不自然。

  嚴萬里是付錦衾師兄,因少時愛遊山玩水,不常在閣中走動,因此閣中少有人知他是本派中人。此人輕功見長,腳程極快,以至於付錦衾很喜歡「借他的手」殺人。從被嫁禍開始就沒回過家,今年都五十六了。

  多可憐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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