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撒網

  短短的三天，讓沈復生過得無比煎熬。

  時隔二十年剛剛和他見面的母親，還沒來得及打破生疏感，他就被坤爺一個電話叫回去幫忙，準備前往東南亞的事。

  他只在醫院守了余夢一天，不得不把她交給母親照顧。

  這也是他感到煎熬的原因所在，因為這短暫的相聚之後，他將面臨漫長的刑期，不知道餘生還能和她們見上幾面。

  尤其是和余夢的感情，既然他割捨不下，又不得不做好放手的打算。

  他心中這些煎熬，無法對任何人傾訴，只能獨自默默忍耐。

  沈復生帶著這份沉甸甸的宿命感，終於等來了出發前往東南亞的命令。

  這天一大早，他提著一隻不大的商務行李箱，按照坤爺的要求先到香茗軒茶樓。

  沈復生把車停好，一下車就看到茶樓門口停著一輛大型商務車。

  那輛車是他安排的，玻璃貼著深色防曬膜，從遠處看整輛車通體烏黑，非常有壓迫感。

  一趟充滿兇險的未知之旅要開始了，他狠狠提了一口氣，握緊拐杖推著行李箱義無反顧地走向那輛車。

  沈復生走到車跟前，拉開車門一看，心裡不禁一驚。

  這輛大商務車裡沒有貨物，倒是坐滿了人。

  兩個打扮入時妝容精緻的中年女人，各自帶著四個孩子，坐在兩排后座上。

  沈復生平常不開玩笑，所以冷著臉也沒人起疑。

  他不敢流露驚疑的神色，行動如常地拎著行李箱上車：「坤爹早。」

  「嗯，早。」坤爺坐在副駕駛，對司機一擺手，「出發。」

  沈復生就近坐在與車門口相對的位置，從後視鏡觀察兩排后座上的孩子。

  一共有八個孩子，年紀最大的也就六七歲，最小的被一個女人抱在懷裡。

  這些孩子都像打蔫兒的雞雛，不言不語，老實得有些不符合常理。

  沈復生仔細一看，發現孩子們眼神渙散，有的嘴角還淌著口水。

  當年他被拐賣的轉運途中就是這副樣子，這些孩子被餵過藥了。

  要運往東南亞的貨，正是這八個孩子。

  原來，近兩年坤爺財富激增是因為幹上了往國外販賣人口的勾當。

  沈復生心裡一陣寒意襲來，險些失控，脫口質問坤爺。

  萬幸，他忍住了，而且也克制住了向坤爺打探的念頭。

  他裝作靠在座位上打盹兒，眯著眼睛悄悄盯著駕駛室的動靜。

  今天開車的司機是個生面孔，不是他找來的那個人，看來是被坤爺換過了。

  價值不菲的商務車，四平八穩地開出綏城市區。

  在郊區繞了很久，才上了高速。

  司機和坤爺攀談起來，沈復生怕打草驚蛇，按照往常的狀態保持沉默，不輕易搭話。

  他豎著耳朵聽，那司機笑嘻嘻地小聲問：「坤爺，這回咋不用貨車走國道運那些小崽子了？整這麼豪華的商務車，還上高速，這不是更扎眼嗎？」

  聽這司機跟坤爺說話的態度，沈復生立即明白，這個人才是坤爺真正的心腹。

  旋即，他聽到坤爺嗤笑著說：「這次我打算偽裝成家庭自駕游，給警察來一出兒燈下黑。東北人開車帶一家子去雲南過冬，這個偽裝比用貨車運輸更不容易矇混過路上的檢查。」

  一切都在此刻真相大白，沈復生恍然大悟，坤爺是要從雲南把這些孩子偷運出境。

  他閉上眼睛，心裡開始計算時間。

  再過一個小時左右，這輛充斥著罪惡的商務車將到達高家店服務區。

  按照計劃，韓隊長已經帶人提前埋伏在那裡。

  沈復生目前面臨的第一個難關，是怎麼讓這輛商務車在高家店服務區停下。

  今早前往茶樓之前，他原本打算以下車買煙為藉口，將坤爺帶入警方的埋伏圈。

  但是現在他已經知道要運往東南亞的貨是八個孩子，這個辦法就不再是最佳方案了。

  沈復生要救下這些孩子，並且做好和坤爺以命相搏的打算。

  只要把孩子們送入警方的埋伏圈，對他來說，其他的就沒那麼重要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在高速公路上疾馳的商務車，離高家店服務區越來越近。

  沈復生睜開眼睛，看了看車窗外，打著哈欠說：「坤爹，快到高家店了吧？進服務區吧，我買幾包煙。」

  坤爺咋舌一笑：「一直勸你戒菸，就是不聽。」

  說話間，他示意司機往服務區走。

  沈復生心裡不由緊張起來，但是臉上仍維持著平常那副表情：「我能把飯戒了，但是煙真戒不掉。」

  坤爺捻著手串，嗔怪地笑道：「復生，你得學會愛惜身體，萬一你把身體造壞了，我指望誰養老送終去。哎，對了，小夢沒啥大事吧？還得在醫院住幾天？你雇的那個護工歲數是不是太大了些？都老太太了。」

  他回頭瞅沈復生一眼，「我怕你虧待了人家余夢，派人過去看看。」

  沈復生心中一驚，強壓著恨怒，點頭應道：「嗯，小姑娘嬌氣，醫生讓多住幾天院，徹底養好再回家。那老太太是她在校外認識的老師，不是我雇的護工。唉，讓坤爹跟著操心了。」

  他知道，坤爺根本不關心餘夢死活，更不會平白無故派人過去探望。

  這是在提醒他，膽敢不服從命令，余夢隨時會從這世界上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

  坤爺點到為止，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指了指車窗外對司機說：「停在衛生間那邊，讓孩子們上個廁所，接下來的路，能不停儘量不要停，省得節外生枝。」

  「坤爺真是心細如髮。」司機拍了一句馬屁，把車開進匝道。

  沈復生心如擂鼓，暗暗感激著這個從天而降的良機。

  只要把車上的八個孩子順利帶下車，他們就不再是坤爺的「貨」了。

  沈復生說不清楚此刻的心情，但是一想到他將和警察一起扭轉這些孩子的人生，就有種莫名的興奮。

  片刻之後，黑色商務車緩緩駛入高家店服務區。

  一場殊死搏鬥也漸漸逼近。

  高家店服務區面積不大，門前停車場上有四五輛車，把方便調頭的好位置都占了。

  坤爺讓司機把商務車停在兩個相連的空車位中間，以確保萬一有突發狀況，能夠順利離開。

  商務車慢慢停穩，他忽然皺起眉頭看著車窗外異常冷清的服務區，感覺似乎不大對勁。

  「都醒醒，小寶貝們，大姨帶你們下車去衛生間。」車后座的兩個女人陸續叫醒孩子們，把他們往車門口帶。

  坤爺扭頭往後看一眼：「先別急著動。」

  他從副駕駛起身挪到車後面來，在沈復生的兩人座外側坐下，「分兩批帶孩子下去，七八個孩子一起扎堆兒太惹眼。」

  負責帶孩子的一個女人，懷裡抱著最年幼的孩子，又推了推其他三個比較小的孩子，趕鴨子似的帶他們下了車。

  沈復生緊緊抿住嘴唇，眼睜睜看著孩子們下了車，鬢角里瞬間滲出冷汗。

  他和警方的計劃被打亂了。

  原定的計劃是沈復生想辦法先把孩子們全部帶下車，現在卻只送下去四個孩子。

  這就相當於車上留了人質，警方很難按計劃衝進商務車對坤爺進行抓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