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唱歌

2024-10-26 15:02:49 作者: 獵狼嘯風
  自從展澤和傳菜員發生要打架事件之後,他就沒再和艷華聯繫過,用他的話說艷華太招風,容易出事。依我看不是艷華太招風,是他膽小怕挨打。想處對象就別怕挨打,得拿出點騎士精神來。

  他不和艷華處對象,開始整天的和洗碗張姐在一起,倆個人在洗碗間嘀嘀咕咕,估計是尋求張姐給他的安慰。張姐有時候說展澤人挺好的,就是心眼太小,不夠爺們兒。

  爺們兒不爺們兒的不管,只要能好好工作就行。

  一天金姐來了,看樣是剛做完手術,身體還挺虛。她過來看看兒子,順便到廚房和大夥打個招呼。

  我問:「金姐,做完手術了?」

  金姐說:「做完了,快一個月了。」

  我問:「現在感覺怎麼樣?」

  金姐說:「挺好的,再恢復恢復就差不多了,然後找個活上班。」

  我說:「那你著啥急,等徹底恢復好了再幹活,咋說也是動了刀傷元氣,多養幾天。」

  金姐說:「刀口都長好了,慢慢養吧,也得幹活掙錢呀。」

  我問:「還回來吧?」

  金姐說:「不回來了,我妹妹在她飯店給我找了個打掃衛生的活,不累,先幹著,我現在也幹不了累活。」

  我說:「那還行,有你妹妹照顧也累不著。」

  又和金姐聊了幾句,然後金姐和廚房的每個人打聲招呼,聊了一會兒就走了。走的時候給我一條煙,說是感謝我病的時候照顧她,叫我有時間去她妹妹乾的酒店,請我唱歌。我說好,有時間就去。

  金姐也夠客氣的,根本沒怎麼照顧她,有點受之有愧。

  也別說,金姐說有時間到她妹妹乾的酒店去唱歌,還真的馬上就實現了。

  沒過幾天,飯店開工資。黃萍把我的工資也開了,林燕跟我借錢的時候從黃萍那拿了一千,就沒要那工資。

  黃萍說:「譚子,那一千塊錢是二嫂借你的,你要是和林燕真成了,就當是我和你二哥隨禮了,這八百塊錢是你的工資,工資是工資,和那是兩碼事,你拿著。」

  我說:「不行,我不能要二嫂,你和我二哥對我夠好的了,這錢我不能要。」

  黃萍有點生氣,說:「不要你明天就走吧,別在這幹了。」

  看黃萍生氣了,我說:「這樣吧二嫂,我拿二百塊錢零花,其餘的在你這放著,等我過年回家的時候你一起給我。」

  黃萍看看我,說:「那也行,給你五百零花吧,我給你保管三百百。」

  說完把五百塊錢塞到我手然後走了。

  開工資是高興事,那時候每個月就盼著開工資,開完工資可以給家裡郵錢,同時也有零花錢了。出來打工就是為了掙錢養家餬口,改變自己的貧窮。

  前台的服務員和傳菜員,都是小丫頭、小小子,開工資拿到錢都非常開心。當時我正在廚房收拾衛生,劉經理和小金子過來。

  劉經理說:「譚哥,下班唱歌去呀。」

  我說:「唱歌?上哪唱歌,我也不會唱歌。」

  劉經理說:「看你,一點情調也沒有,今天開工資,我們前面準備唱歌去,你們廚房的去不去?」

  我說:「唱歌不去,喝酒還行,我是不去唱歌,你問問他們吧。」

  展澤聽說晚上去唱歌,馬上說:「我去,我去,帶我一個。」

  劉經理看看展澤,她有點不待見展澤,不冷不熱的說:「你去也行,但是得掏錢。」

  展澤說:「掏錢沒事,你們拿多少我拿多少。」

  劉經理跟我說:「譚哥,去唄,你不去我們錢不夠。」

  我說:「唱歌用不了多少錢,你們還不夠。」

  劉經理說:「譚哥,一看你就是沒去過歌廳,歌廳消費老高了,我們這點錢也就夠唱一個小時的。」

  我說:「那就算我去也不夠呀,我也不是大款。」

  這時小金子說話了:「譚叔,我們準備去我小姨那唱歌去,我媽也在那,我媽要是看到我去保證罵我,我媽就信著你了,你領我們去,我媽看著你了就不能不罵我,她還能跟我小姨說免咱們的包房費,錢不就夠了嗎。」

  我一聽,原來是這回事,說:「我去就好使呀,人家歌廳也不是咱家開的。」

  小金子說:「譚叔,你去保證好使,我媽喜歡你,我老姨聽我媽的,等我去就不行了,得給我罵出來。」

  劉經理也說:「去吧譚哥,大夥都等你呢,你不去大夥就唱不成了。」

  我想了想,覺著不該掃了大伙兒的興致,決定過去:「那去吧,但先說好了,到歌廳我就會喝酒。」

  晚上收拾完衛生已經十點了,林燕騎著自行車在外面沖我招手,我出去。

  她問:「你家今天忙吧?」

  我說:「還行,和每天一樣。」

  她說:「我家今天不忙,我就服務倆包房,九點多客人就走了。」

  我說:「那挺好,今天請你唱歌去。」

  她說:「唱歌?我可不去,我不會唱。」

  我說:「我也不會唱,今天開工資了,前台服務員想唱歌,叫我領著去金姐妹妹那唱去,不是省點錢嗎。」

  林燕說:「那我更不去了,我和她們也不認識,去了也沒意思,再說我也不喜歡唱歌,你去吧。」

  我說:「去吧,我也不會唱歌,就當是陪我了。」

  林燕說:「不去,我一看見劉經理就鬧心,你們去吧,我回家睡覺了,好不容易早下班一天,得好好睡一覺。」然後囑咐我:「你去了少喝酒,別再和那天似的,喝多了沒人管你。」

  看她是真不想去,就沒再說唱歌的事,把黃萍給的五百塊錢拿出來遞給她,說:「今天開資了,這個月你錢都拿家去了,我開了五百,你拿著花吧。」

  她看著我手裡的錢,說:「不用,我還有錢花。」

  我說:「你一個月就四百塊錢工資,還有啥錢,給你。」

  把錢塞到她手裡。她看看我,拿出三百塊錢給我,說:「你也得花錢,給我二百就行,我也不怎麼花錢。」

  我又給了她一百,說:「我二百就夠,你們女的花錢多,你拿著吧。」

  她看了看我,說:「那我就拿著了,我欠我同學錢,回去還她,謝謝你了。」

  我說:「咱倆一家人,還謝啥。」

  林燕騎著自行車走了,我看著她的背影,發現她現在和我在家時給五姐借念書的錢時一樣一樣的,有些孤單,還有些無依無靠。

  下班之後服務員回寢室去換衣服,換完衣服的服務員各個都是花枝招展,活力無限。

  我看到艷華也下來了,估計是被服務員拉下來的。

  金姐妹妹工作的酒店在西塔,說實話,還從來沒去過西塔,一直對那地方印象不是太好。大夥打了三台車,擠擠插插的到了金姐妹妹的酒店——夏日聖誕。

  進到店裡看到金姐妹妹正在大堂吧檯那和吧檯說著什麼,見有人進來就往我們這裡看,看到我的時候一愣神,估計是沒認出我來,等看到我身後的小金子時可能想起我是誰了,走過來很客氣的說:「譚哥來了。」

  我說:「可別這麼叫,我還沒你大呢,得叫你姐。」

  她微笑著說:「到我們這來的都是大哥。」

  我說:「今天飯店開工資,大夥張羅著要唱歌,就上你這來了。」

  這時候小金子問:「姨媽,我媽呢?」

  金姐妹妹說:「在休息室呢,你去找她吧。」

  小金子去找他媽。

  我們一共十個人,金姐妹妹給安排了一個中包,安排好之後跟我說:「譚哥,你們唱吧,不收包房費,但是酒水得花錢。」

  我說:「謝謝,給你添麻煩了。」

  她說:「嗨,譚哥你說啥呢,我應該謝謝你才對,我姐在你那沒少麻煩你。」

  小金子和金姐進來,服務員和金姐之前關係都挺好,都過去和金姐說話。

  過了一會兒,金姐過來跟我說:「譚老弟,我正想你呢,你就來了。」

  我說:「要不然咋是姐倆呢,都想到一塊去了。」

  金姐問:「咋沒把林燕帶來?」

  我說:「她說有點累,回去睡覺了。」

  金姐問:「你們倆處的挺好的?」

  我說:「還行,金姐,在這上班累嗎?」

  金姐說:「累倒是不累,就是熬夜。」

  我說:「那你可自己注意點,多休息。」

  金姐說:「也沒啥事,就剛來的時候有點不適應,現在好多了。」然後說:「也就在這干幾個月,等我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了還得出去拌菜去,打掃衛生工資低,掙不了多少錢。」

  我說:「那也是,但這活輕快,你正好也是身體沒恢復,先幹著,等身體好了再出去。」

  金姐說:「是,我也是這麼打算的。」

  服務員開始準備點歌開唱,金姐說:「譚老弟,你們玩,我還在班上,先過去看看,一會兒再過來。」

  我說:「沒事金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們,這就挺給你添麻煩了。」

  金姐說:「別說這些,啥麻不麻煩的,你們玩吧,我先過去。」

  金姐走了,劉經理過來,說:「譚哥,你先來一首。」

  我說:「我唱歌不行,五音不全,你們唱你們的,我喝酒。」

  小金子拿過來幾瓶啤酒,還有瓜子。

  我說:「劉經理你們唱,我喝酒。」

  劉經理看我不唱,過去和服務員唱歌去了,我坐在那啟開瓶啤酒,慢慢喝著。

  服務員里有一個唱歌挺好聽的,剩下的不行。

  艷華坐在那也不唱,看我坐在一邊喝酒,過來問我:「譚哥你咋不唱。」

  包房裡放著音樂,有點聽不清,問她:「你說啥?」

  她湊近我,大聲說:「你咋不唱?」

  我說:「不會唱,會喝酒。」

  她看看我,拿起一瓶啤酒啟開,說:「我陪你喝酒。」

  我說:「行,咱倆喝酒吧。」

  這時候小金子開始唱歌,他繼承了金姐的嗓音,唱得非常好,一首唱完大夥開始給他鼓掌。鮮族人就是能歌善舞,唱歌都那麼好聽。大家叫小金子再來一首,小金子就又來了一首,用鮮族語唱的,雖然聽不懂,但是好聽。

  金姐妹妹進來,後面跟著兩個服務生,一人抱著一箱啤酒。

  金姐妹妹說:「譚哥,我姐說給你們加兩箱酒。」

  我趕緊說:「太客氣了,謝謝金姐。」

  金姐妹妹坐下啟開一瓶酒,說:「譚哥,敬你一杯。」

  和金姐妹妹喝了一杯。

  這時候小金子在那邊正和傳菜員展剛喝酒,金姐妹妹沖小金子喊,用鮮族話說的,大概意思是不要小金子喝酒。小金子趕緊把杯里的酒幹了,然後沖金姐妹妹擺手,那意思不喝了。

  金姐妹妹回過頭跟我說:「譚哥,他在你那你多照顧照顧。」

  我說:「沒事,小金子挺聽話的。」

  金姐妹妹說:「我姐也管不了他,才十七就不上學了,非得跟我姐出來。」

  我說:「都這樣,現在孩子都不愛念書。」

  金姐妹妹說:「是,他爸也不管他,我姐是離婚的,孩子判給他爸了,他爸一天天的就知道喝酒,也不知道管孩子,孩子都跟著我姐兩年了。」

  我才知道金姐是離婚的,以前金姐沒說,大家也不知道。

  我說:「當媽的都捨不得孩子。」

  金姐妹妹說:「是,我姐心軟,要是我才不管呢,當爹的都不管當媽的管啥。」

  我笑笑說:「你是沒孩子,等你有孩子了也這樣。」

  金姐妹妹嘆了口氣,又和我喝了一杯。

  我問:「你不忙呀?不用管我們,這個時候應該是你們歌廳最忙的時候。」

  金姐妹妹說:「不忙,沒啥事,我們這就是周末的時候客人多,等像今天周三,沒啥客人,來的也都是老客人,沒啥說的。」

  我點點頭。

  金姐妹妹說:「我們店老闆就是泰山路陽春冷麵店的老闆,挨著吊爐餅的那家。」

  我有點吃驚,說:「是嗎?還真不知道。」

  吊爐餅左邊的「陽春冷麵店」我知道,老闆是鮮族人,沒想到,這家酒店也是人家開的,真是想不到。

  金姐妹妹說:「人家老兩口可有錢了,這家店是人家買下來的,然後自己裝修,給他家兒子的。」

  我說:「厲害,你不說還真不知道,泰山路還有這樣的隱形富豪。」

  金姐妹妹又聊了幾句走了,看看時間,還沒到十二點,也就沒打擾大家的興致,好不容易出來一回,咋說也得叫大家玩的盡興。他們唱他們的,我喝我的,還有艷華在旁邊陪著喝酒,不時地和她聊上兩句。

  女服務員都不怎么喝酒,展澤的弟弟展剛喝,過來和我喝了一杯。小金子讓他老姨一說也不敢喝了。展澤也就兩瓶酒的量,看艷華和我坐在一起也不好意思不過來,在那邊和服務員唱歌,劉經理倒是能喝點,過來喝了兩瓶,然後又去唱歌了。

  就剩下我和艷華,守著兩箱啤酒,一瓶一瓶的喝著。歌廳裡面的啤酒都是小瓶的,酒瓶子小,瓶子雖小但數量多,也容易喝多。

  我看艷華喝的有六瓶了,對她說:「行了,差不多了,別喝多了。」

  她說:「沒事,好長時間沒這麼開心了,喝點沒事。」

  我說:「知道你有酒量,但是別喝多了。」

  快十二點的時候金姐來了,她說每天這個時候就下班了,過來陪陪我們。看喝酒的就是艷華我倆,別的人都在玩,跟我說:「譚老弟,我身體不好,要不然咱姐倆得喝點。」

  我說:「沒事,別客氣金姐,機會有的是,以後再喝。」

  我和金姐聊天,沒注意艷華,過了一會兒艷華趴在金姐耳邊說什麼,金姐笑了,站起來和艷華一起走出包房。

  不一會兒金姐回來,跟我說艷華喝多了,在衛生間吐了。

  我來到衛生間,艷華正趴在洗手池那洗臉,看樣是剛吐完。

  我問:「現在怎麼樣,是不是難受?」

  艷華說:「好點了,不那麼難受了,就是沒吃東西,干喝酒,有點多。」

  我說:「我送你回去吧,看你怪難受的。」

  金姐說:「譚老弟,你送她回去吧。」

  回到包房把劉經理叫出來,和她說艷華喝多了送她回去,叫她領著大夥再玩一會兒。

  劉經理說:「那也行,譚哥,還用再找個人吧,你自己能整了嗎?」

  我說:「沒事,我一個人就行,你們玩吧。」

  然後到衛生間,和金姐一起把艷華扶出酒店,打個車往回走,快到寢室的時候艷華說她肚子難受,有點空,想吃碗麵條再回去,於是就下了車,找了一家抻麵館進去吃麵條。吃過麵條,艷華臉色看上去好了不少,不那麼難受了。

  我問:「好點沒?」

  艷華說:「沒事了,就是喝酒的時候沒吃東西,要不然這點酒沒事。」

  我說:「是,我空肚子也喝不了酒,今天好在是啤酒,要是白酒我也得完蛋。」

  艷華說:「挺長時間沒喝吐了,真難受。」

  我說:「以後可別這么喝酒了,自己遭罪。」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說:「我是沒事找罪受,習慣了。」然後說:「他們現在應該還在那唱呢,咱倆走走吧,我不想現在回去,躺在床上還想吐。」

  我說:「你都吃一碗麵條了,不能吐了,半夜了還是回去睡覺吧。」

  她看看我,說:「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我說:「你自己走走?拉倒吧,我陪你走走吧,我送你回來的,你要是出點啥事我都說不清楚。」

  她說:「我這麼大個人能出啥事。」

  我說:「別人不出事我信,你——」我看著她,說:「有點擔心。」

  她問:「我咋有點擔心?」

  我說:「大半夜的,你長得還漂亮,一個人在大街上走能不出事?」

  她就笑:「那你陪我不就不出事了。」

  我看看她,說:「走吧,到後邊小公園坐會兒。」

  和艷華到了後邊小公園。

  說是小公園,其實就是護城河邊上的一塊空地,種了很多樹,空地中間又兩個石頭桌子幾個凳,人們晨練的時候在那壓壓腿,伸伸腰,就叫成了小公園。在石頭凳上坐下,拿出一根煙點上抽著。

  艷華說:「給我一根。」

  我看看她,給了她一根,又把打火機給她,她點上抽著。看她抽菸的樣子以前應該抽過。

  她說:「我會抽菸,只是不總抽。」

  我說:「能不抽就不抽,抽菸沒啥好處。」

  她說:「我也就是鬧心了抽一根兒,不鬧心的時候想不起來抽菸。」

  我說:「那意思你今天是鬧心了。」

  她沒說話,坐在那直勾勾的往前看著,我順著她的目光往前看,啥也沒看到,就是樹,樹前面是護城河,河水在夜色里閃著黑黝黝的光。回過頭看她,她吸了口煙,臉色平靜,慢慢的,有眼淚從雙眼流出,慢慢的滑過臉頰,落下,一滴接著一滴。

  那時我想不明白,女人的眼淚為什麼來的那麼快,說流就流,毫無徵兆。多年以後才明白,一個人傷心傷到一定程度眼淚會自動流出,如果傷心傷到肝腸寸斷的時候,沒有眼淚——欲哭無淚。

  我靠近艷華,用手把她的眼淚擦掉,可是剛擦掉,就有新的眼淚流出來。我再去擦,艷華把我的手拿掉,把頭埋進我的胸口,哭起來,無聲地哭起來,身子一抽一抽的,雙手死死地抓著我的衣服,感覺到肉都有點疼。

  她就那樣的哭著,流著淚。

  漸漸地,她不哭了,一抽一抽的身子慢慢安靜下來,趴在我胸口的頭沒有抬起來,聽到她說:「我的命咋這麼苦呀——」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也不知道該說啥。

  我突然想到,她的遭遇有點像張玲。

  張玲已經從陰影里走了出來,她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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