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寢室夜話
2024-10-26 15:02:49 作者: 獵狼嘯風
城裡的年味兒沒有家裡濃,也許城裡就這樣吧。
大街上人很少,街道兩旁殘留著煙花的碎絮。只有天真爛漫的孩子在使勁的玩耍,讓童年在年味中無憂無慮,給自己以後的歲月留下美好回憶。
三台子比市里好點,大街上能時不時地聽到鞭炮聲,還有掛在門洞上的紅燈籠,讓人感受著春節的喜慶與祥和。
來到盛美,門口掛著兩個大紅燈籠,兩側的門柱子上貼著對聯。門開著,推門進去。
馮哥坐在吧檯前的椅子上,抽著煙,看我進來臉上露出笑容,親切的打招呼。
「老三回來了。」
「馮哥過年好!」我上去熱情的拜年。
「過年好,過年好。」馮哥忙道,隨手從兜里掏出紅包給我,說道:「過年了,發個紅包。」
很高興的接過來,這是今年收到的第一個紅包,估計也是唯一的一個,對馮哥說聲謝謝。和他嘮了兩句,他也是剛來不大一會兒,在家吃完飯,孫梅被幾個朋友叫去玩,他在家沒意思,到酒店看看。
明天酒店開始營業,到廚房檢查一下,查看查看冰箱裡原料,把需要補貨的拉個單子交給馮哥。估計明天客人不會太多,市場上的貨也不全,跟馮哥說有啥買啥,沒有的就不買,客人不會太挑。
馮哥說張玲中午回來了,現在在寢室,讓我做點吃的拿回去。沒想到張玲會這麼早回來,於是炒了兩個菜,煮了份速凍餃子,跟馮哥告辭回到寢室。
往回走的路上想張玲這麼早回來不是和家裡人鬧彆扭吧?要不然不會這麼早回來,咋說也得在家多待幾天,她走的時候和我說可能待到初十回來,今天才初五就回來了,不禁有些擔心疑問。
張玲躺在床上餓的難受,從早上上火車到下火車,然後坐公交車回到三台子,再從酒店回到寢室,已經十個小時了,除了在火車上吃了一碗泡麵和一根香腸之外,還沒吃東西。剛才餓的實在受不了,到外面準備買點吃的,沒成想附近的兩個小賣部都關門,小吃部也沒有一家開的,只好掐著癟肚子回來。
都回家過年去了,整個公寓空蕩蕩靜悄悄,走在走廊里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有些滲人。往常這時候走廊里很熱鬧,有去水房洗衣服的,有站在門口聊天的,還有的把錄音機打開,那英的歌聲在走廊里來回飄蕩。
現在什麼聲音都沒有,只有安靜。
在確認門外面站的確實是我後張玲把門打開,看到我非常高興,來了一個熱情的擁抱。
「聽說你沒吃飯,炒了倆兒菜,煮份餃子,怎麼樣,夠意思吧。」我說。
「夠意思。」她說:「餓死我了,外面小飯店沒一家開門的,小賣部也沒開門,剛吃了一根以前剩的香腸。」她有點可憐巴巴,然後看著菜和餃子說:「沒酒呀。」
回男寢拿了酒。
「小弟,你媽挺好的吧。」她問。
「挺好的,老太太身體健康。」我回道,然後問:「你家叔叔阿姨都挺好的?」
「好,比我身體都好,就是有點瘦了。」
「想你想的。」
「是,尤其我媽,動不動就哭,她一哭我爸心裡也不好受。」她說,眼前出現從家出來時老媽不舍的神情,有些黯然。
「沒在家多待幾天呢?」我問。
「想了。」她說:「我爸我媽都是老師,這幾天上我家拜年的人多,加上我家親戚也多,總來拜年的,我不在家拉倒了,在家就得陪著,他們動不動問我這問我那的------」說到這她長長的嘆了口氣:「哎——就出來了。」
理解她的感受,問:「出來你媽你爸願意嗎?」
「也不咋願意,但看我挺好的,比在家的時候精神頭好多了,主要是知道我想開了,就讓我出來了。」她說完笑了,笑得很開心,然後道:「其實他們也是看我在家招待那些人挺尷尬的。」
天下間最理解自己的就是父母,無論多大,在父母眼裡都是孩子,都會心疼。我們的張玲也是如此,雖然二十八了,回到家在老爸老媽面前依然是沒長大的女兒。
喝了口酒,她笑著說:「小弟,初二那天我媽小心翼翼的和我說,二十八了,該處對象了。看我沒啥反應,然後說這丫頭咋啦,在外面待一年咋還傻了呢。我就笑,跟她說你不知道你丫頭傻呀。」
「她聽了看看我,沒吱聲,臉上也不笑了,看她不笑了我心一下子挺難受------她比我矮,看她白頭髮比以前多了不少,快一半了------」
說到這她停了一下,聲音有些哽咽。
「當時可難受了,覺著自己不懂事,都這大了還叫她操心惦記,哎,挺不好受的。」她咂了下嘴,沒讓眼淚掉下來。
這個時候不知道說啥,端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
她慢慢的放下酒杯,抬起頭看著我,傷心的表情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恬靜和釋然,輕聲道:「感覺自己一下子長大了,發現以前幼稚,不懂事,還任性。」
「看到父母變老,才知道自己是個大人了。」我說。
「嗯。」她點點頭,然後展顏一笑,「呵呵,看我媽難受,我說在外面認識了一個。她立時精神了,也不難受了,問我家哪的?多大了?長啥樣?對我好不?一下子問了一推,我本來想糊弄她的,她這一問把我給問蒙了,不知道咋回答。」
我笑了起來,心說依仗回家沒撒謊,要是撒謊的話也和她一樣,不知道咋圓。
她看著我笑,也不生氣,滿臉笑容的說:「哼哼,沒辦法,我就按著你的情況給我媽介紹了一下,沒成想我媽還真信了。」她說完不懷好意的看著我。
我不笑了,愣愣的看著她問:「不會是真的吧?」
她的心慌了一下,馬上又調整過來,說道:「真的,這還撒謊,當時也想不起別人來,眼前第一個出現的就是你。」
我突然有點緊張,問她:「那,那你媽說啥了?」
「她啥也沒說,轉身走了。」
我喘了口氣,緊張的心情放鬆下來,趕緊點上一根煙。
「初三我老姨來了,看我挺好的跟我媽說想給我介紹對象。」她說。
「挺好。」
「我媽說人家玲在外面處了,就是不知道啥樣。她倆兒在廚房說的,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就在旁邊聽著了。」她說完笑了,接著說:「我老姨還納悶呢,問我媽真的假的,我媽說真的,玲親口跟我說的,那還有假?就是歲數比她小,剛二十三。」
「聽我媽她倆兒說話我就憋不住笑,心想完了,這回當真了,要是讓我領回去給她們看看可咋整,到時候還不得露餡。」她說完滿臉笑意的看著我,心想看我咋說。
「過倆月你就說不處了不就完了。」我說。
她略微有些失望,但沒表現出來,說道:「呵呵,我也這麼想的,沒成想咱倆想一塊去了。」
不知不覺一瓶白酒喝沒了,都坐了一天車,有點累,跟她告辭回了寢室。
第二天,廚房除了老二都回來了,剛過完年,人們肚子裡都有油水,店裡客人不是很多。孫梅沒來,晚上馮哥給她打了幾個電話,看樣很生氣,跟老大說到七點沒客人就關店,說完開車走了。
到了七點確實沒客人,老大叫老四做了四個菜,回寢室喝酒。
以前是四個人一起喝,現在老二不在少個人,覺著缺點啥似的。
「也不知道老二能不能回來,那癟犢子,是不是有病,結婚幾個月就開始離婚。」老大說。
「過不到一起去也不能湊合。」我說。
「我估計老二能回來,他媳婦就夠嗆了。」老四說。
「他媳婦也能回來。」老大以他多年的經驗說:「看他媳婦那眼睛就是留不住的主。」
老四來了好奇心,問:「老大,你咋看出來的?」
「女的眼睛大,還水汪汪的,瞅啥都動彈,你放心,這樣的女的保證留不住,看著老實,其實狂著呢。」老大說。
「老大,別瞎分析,好人都叫你分析完了。」我說。
對老大的這個分析感覺有些片面,按他的意思講老二媳婦是個水性楊花的人,有點像潘金蓮,但是給我的印象不是,我覺得她是個很有個性和主見的女的,美貌自然有,但骨子裡還有另外一種性格,有點像男人,只是沒有被開發而已。
「老三,你別不信。」老大沖我道:「不信你就看著,百分百那樣。老二媳婦這是剛出來,咱們這是正規飯店,把她放到帶小姐飯店試試,不出倆月就得是大姐頭。」
「照你說老兒媳婦不本分唄。」我懟道。
「不是不本分,你得降住她。把她降住了她會死心塌地的跟你一輩子,要是降不住那就得像老二那樣。」老大喝了口酒,接著說:「那樣女的不能當媳婦,當鐵子還行。」
「老大你有鐵子嗎?」老四問。
「鐵子誰沒有?沒鐵子那還叫老爺們兒?」老大有點驕傲,聲調很高。
「你就從那吹,來這長時間也沒見著看你來。」老四不相信。
「以前有,現在不扯蛋了。」老大把聲調降下來,順手點上根煙,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要是碰著有合適的,對心情,找個好好過日子,不扯蛋了。」
老大有點英雄落寞,以前應該是叱吒風雲。
一杯酒下去,我和老大一人又倒上一杯,老四不喝了,開始喝飲料。
「看你們就想到我年輕的時候,那時候混兒,不知道過日子,就他媽的扯淡。哪有不服的就去干誰,干服拉倒。」老大說。
老四問:「老大,你那時候是不是特別威風?」
「那當然了,走哪都牛逼閃電的,誰見了都得點頭哈腰,好使。」提起以前的事老大又來了精神,「碰著比自己牛逼的就是干,幹完了送醫院,進醫院了要是不服還干,知道那叫啥不?叫「回爐」。再牛逼的給他回次爐都老實。」
「警察不抓你們?」老四問。
「咋不抓?」老大立立一下眼睛,接著說:「警察幹啥的?不抓留著你呀?」說完嘿嘿一笑,「警察也奸,乾的時候不去,等你快幹完了保證到,聽著警車一響趕緊跑,等他們到了也跑了。」
「你沒被逮著過?」老四不相信的問。
「咋沒逮著過,總他媽被抓。」老大說:「那時候打架都知道是誰,當時抓不著上你家抓去。」
我說:「不回家不就得了。」
「還總不回家呀?」老大瞪了我一眼,接著說:「就那麼幾個人,在派出所都掛號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反正抓進去也沒啥事,待幾天又放出來。」
「後期我進去都不愛出來了,在裡面和老警混的熟,也不咋幹活,幫他們管犯人,也挺牛的。」老大說完喝了口酒,「在號里我是老大,犯人家屬給送煙都經我手,我先拿幾盒然後再給他們。」
老四問:「那吃飯呢?」
老大說:「吃飯都一樣,都是那玩意兒,饅頭、窩頭,大白菜。」
「還真有窩頭呀?」老四一副天真的表情。
「你以為呢?那是蹲監獄,不是住賓館,咋的?還給你包點餃子呀。」
老大把眼睛瞪得溜圓,我和老四就笑。
「有窩頭吃就不錯了,別說,有時候還真想那裡頭的窩頭的,大個兒,沒眼兒。也不知道他們咋蒸的,還挺好吃。」老大說完笑了,然後深有感觸道:「窩頭再好吃也別進去,進裡邊就不是人了。」
老大確實是省城風雲人物。
他家一共姐一個,弟兄三個,他大哥早年是大東八大金剛老大,純正混社會的。七幾年他父親被關牛棚的時候,他大哥在一次和鐵西流氓打架的時候被打死了。
他二哥和他姐學習好,都考上了大學,和他跟他大哥不是一路人。
他從小在他大哥的薰陶下就打架鬥毆,十五、六的時候在大東那片就混出了名號,他家老爺子也管不了,沒辦法把他送進部隊。等他從部隊回來之後更狠了——經歷過戰火洗禮的人身上都有一股血性。
他打的最厲害的一場架轟動了整個省城,雙方超過了二百人,警察出動了四百多人。當時的場面非常壯觀,雙方人馬在一起死磕,殺聲震天,警察在外圍護著。老大說當時都打紅眼了,警察也不敢靠前,只能是把他們圍起來不叫跑了。
一場架死了好幾個,重傷五十三人,致殘三十二人,輕傷無數。
老大被抓,他家老爺子為了把他從裡面撈出來,連自己的官都不要了,也是因為他這事一股火上來,得了半身不遂提前離休。
那次老大命大,抓進去最輕的判了十年,剩下的是無期,三個帶頭的直接槍斃了。
老大出來後媳婦和他離了婚,他也不在社會上混了,開始安安份份當廚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