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多年的心結
2024-10-26 14:41:56 作者: 蘇二喵
老張頭走到我旁邊,重新坐下。
他從兜里掏出一個防潮袋,一邊往旱菸鍋里塞菸絲一邊緩緩開口:「我也是從我爺爺輩的那裡聽說來的。」
「那時候白條河還不叫白條河,就是一個堆滿黃沙淤泥的臭水溝。」
「雨季的時候發大水,水能淹到鎮子裡面,可到了旱季,河裡又乾涸得一滴水也沒有,滿河道都是臭魚爛蝦。」
「後來有一年夏天,河裡又發大水,裹著泥漿從上游衝下來一條大紅魚。」
「據說有兩三米長,紅艷艷的,特別漂亮,當時好幾個人都看見了。」
「大魚被衝進了河潭深處就不見了,之後沒多久,雨停了,河水也清澈了。」
「從那之後,這條河就再沒有過枯水期,河裡的魚啊蝦啊也漸漸多了起來。」
「河岸兩邊田裡的莊稼也長得越來越好,鎮子裡再沒鬧過饑荒。」
「聽鎮子裡見識廣的老人說,那條大紅魚是河神派來專門守著咱們這條河的。」
「但凡是見過這條魚的,都是有福之人,能祛病解憂,逢凶化吉。」
「不過,從我爺爺輩開始到現在,鎮子裡見過這條魚的人屈指可數,我也只是聽人提起過這條魚的模樣,並沒親眼見過。」
我聽老張頭說完,不禁笑了起來:「這麼說,這條魚還是個吉祥瑞獸呢?」
什麼祛病解憂,逢凶化吉,估計都是小老百姓神神叨叨,自己臆想出來的吧?
那條魚要是真有這麼大的能耐,早就被當成神明供起來了,何必藏頭藏尾,躲在水裡不出來?
老張頭看出來我不信,也不急著跟我爭辯。
他抽了一口旱菸,悠悠道:「別人怎麼看這條魚我管不著,我只知道,早年大旱鬧饑荒的時候,要不是靠著在河裡抓兩條魚,我們一大家子人估計早餓死了。」
我有點驚訝:「鎮上人不是都說河裡的魚是吃死人肉長大的,不能吃嗎?」
老張頭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小丫頭,一看你就是沒挨過餓。」
「等你三五天沒有進一粒水米,餓得兩眼冒星的時候,別說是吃人肉長大的魚了,就是草皮樹根,你也能扒出來吃。」
「更何況,說河裡的魚吃死人肉,那都是外面的人瞎傳的,也沒人親眼見過。」
我頓時沉默了。
我出生在好年代,確實沒經歷過這些,只聽說以前鬧饑荒的時候餓殍滿地,人吃人都有的。
不過聽老張頭說起來,多少還是有些震撼。
老張頭啪嗒啪嗒抽著煙,眼睛看向橋下的水面,眸光深遠,緩緩又道:「外人都傳這條河鬧鬼,有不乾淨的東西。」
「可我在這守了幾十年的河堤,每晚都會在這橋上巡夜,卻一次都沒撞見過。」
「在我看來,這條河比鎮子裡任何地方都要清靜。」
「我只要坐在這裡,看著這條河,心裡就覺得很踏實。」
他說著,轉頭看向我,苦笑道:「小丫頭,不怕你笑話。」
「我守著這條河大半輩子,一來是為了報恩,二來,也是想沾點福氣。」
「要是在我合眼之前,能親眼看看這傳說中的大紅魚,我這輩子就沒什麼遺憾了。」
原來老張頭對那條魚還有這麼深的執念。
難怪剛才聽我說見過那條魚反應會那麼大。
我醞釀了一下措辭,原本想著安慰他兩句,結果一抬眼就看到橋下的河面上微微泛起了漣漪,一條紅色的大魚貼著水面急速而過。
我激動得指著水面,趕緊道:「老師傅,魚!魚!大紅魚!」
「你快看!在那!」
老張頭聞言,「噌」的一下站起來,順著我的手指方向望去,嘴裡急切的問:「哪呢?在哪?」
「就在那!河堤上游!看見沒?」我怕老張頭眼神不好看不清,還跑到他身邊指給他看。
可老張頭盯著望了半天,還是滿臉的疑惑:「在哪?我怎麼沒看見?」
「小丫頭,你不是故意逗我吧?」
我哭笑不得:「我哪有這麼無聊?就在那呢!你看不到嗎?」
「是不是您年紀大了眼神不大好?」
「要不你走近一點看看!」
老張頭將信將疑,但還是沿著橋下的草坪朝著河堤那邊跑去。
我跟在他身後,時刻關注著那條大紅魚的游向,生怕一個沒留神它又不見了。
可隨著距離越來越近,我發現大紅魚的旁邊還有一串漣漪,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跟它同游。
快到河堤邊的時候,我終於看清,水裡好像是個人!
不過天太黑,只看到一個黑乎乎的腦袋,也看不清長什麼樣。
倒是我和老張頭的腳步聲驚動了他們,那大紅魚帶著那個人一下子就鑽進了水底深處不見了蹤影。
等我們跑到河堤,就剩下水面的餘波還在蕩漾。
我不甘心的跑到高處把整個河面又看了一圈,但並沒有再看到那條紅魚和那個人影。
「沒了!不見了!」我喘著粗氣癱坐在草坪上,看了一眼老張頭,「老師傅,您剛才看見了嗎?」
老張頭皺著眉沒說話,面色有些複雜。
「這都沒看見?」我感覺有些無力。
剛才那麼大一條紅魚在水面下遊動,老張頭要是沒看見,那他起碼得先去配一副眼鏡才有可能完成心愿了。
不過,我剛才看他摸著黑在岸邊草叢上健步如飛,眼神挺好使的,怎麼到了關鍵時刻就「睜眼瞎」了呢?
老張頭吐了口煙圈,回頭問我:「你剛才看到的大紅魚是在水波下面游過去的嗎?」
「對啊,不過現在已經遊走了,估計是被我們嚇到了。」我拍了拍身上的泥站起來,準備回去。
老張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笑了起來。
他這猛不丁的發出笑聲還怪滲人的,給我嚇了一跳。
我回頭瞅他兩眼,感覺他像是受了什麼刺激。
不安的問:「老師傅,您怎麼了?」
「不就是沒看見大紅魚嗎?又不是沒機會。」
「反正這條魚就在河裡游著,這次沒看到,咱們下次肯定能看到。」
老張頭擺擺手道:「我沒事,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說著,心情似乎很不錯的樣子,對我道:「小丫頭,這還得多謝你啊,是你打開了我這麼多年的心結。」
「我?」我有點疑惑,不解的問,「我做什麼了?」
「難道就因為我看見了那條大紅魚?」
「可您不是沒看見嗎?」
老張頭搖搖頭,解釋道:「那道水波,我很熟悉,這些年前前後後大概看見了十幾次。」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水裡其他生物留下的,還特意觀察過幾次,可每次只看得見水波,看不見水裡游的東西。」
「多虧了你,我才知道,原來那就是大紅魚游過的波紋。」
「我不是沒有看到過它,我只是,看不見而已。」
我心說,您也不瞎呀,怎麼就看不見了?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張頭見我一臉納悶,笑笑解釋道:「我爺爺說,那條大紅魚並不是什麼人都能看見的,可能是我的緣法還不夠吧。」
「不過,知道它是真實存在,並且一直在我守著的這片水域,我就心滿意足了。」
「以後,只要再看見這片水波,我就知道,是它在這游過。」
「就算是看見了。」
老張頭這麼一說,我腦瓜子轉了一下,好像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我忙問老張頭:「老師傅,您之前說,您在這白條河守了幾十年的河堤,從來沒看見過髒東西是嗎?」
老張頭好像有些疑惑我為什麼問這種問題,但還是點點頭回答:「是啊。」
「怎麼?你不信?」
「不不不!我信,我當然信!」
這種事,他沒必要騙我。
要是他真的在這三兩天撞見鬼,我估計心理素質再好,也不可能面不改色的在這附近巡夜了。
我剛才在這白河橋附近觀察了一下,雖然沒有外面傳聞的那麼誇張,但這裡確實陰氣很重,時不時的有冤魂野鬼路過也不足為奇。
而老張頭在這守了這麼多年,不可能一次都沒看見過。
除非,他根本看不見。
鬼魂常有,但並不是人人都能看見,只有自帶陰氣或者時運低的人才容易撞見不乾淨的東西。
而有些天生陽火旺,滿身正氣的人,就算是鬼魂從他面前飄過,他也看不見。
老張頭估計就是這種人。
那條大紅魚雖然不算是陰邪之物,但因為常年生活河裡,陰氣極重,所以老張頭才看不見它。
其實老張頭如果真的想看那大紅魚一眼也不難,只要午夜時分站在河邊的柳樹樹蔭下,再用柳汁塗在上眼皮,就能短暫的開陰眼。
不過,這樣一來,會有損老張頭身上的陽火,對他百害而無一利。
看著老張頭站在河邊,一臉的釋然,我笑了笑沒說破。
天造萬物,自有緣法。
得見是緣,不得見,也是緣。
況且,我覺得老張頭秉持著這份初心,和河裡的大紅魚遙遙相望,互不干擾,也挺好的。
我跟老張頭又閒聊了幾句,不知不覺天邊已露白。
我實在是困了,就到橋對面的小縣城找了家旅館睡了一覺。
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鼻子痒痒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刺撓我的鼻孔。
「啊——啊嘁!」
我猛不丁的打了個大噴嚏,整個人一下子也清醒了。
揉了揉鼻子睜開眼,有幾縷散光從窗簾的縫隙照進來,看光景應該已經是下午四五點了。
眼前一張絕美而陰沉的臉近在咫尺,燦金的冷眸正幽幽的凝著我。
呀!
是蘇清淵!
他什麼時候出現的?
我看他單手撐著額頭,就側躺在我旁邊,細白好看的手指上還纏著我一截髮絲,心裡頓時明白過來。
原來剛才撓我鼻子的罪魁禍首就是他。
我剛才那一噴嚏的唾沫星子全都淬他臉上了。
大佬有點潔癖我是知道的。
難怪一睜眼就看他臉色特別特別的難看。
「對,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眼看大佬眉頭青筋暴起,已經在怒火燃起的邊緣,我求生欲爆棚,趕緊找餐巾紙給他擦。
可這私家旅館的老闆也太摳門了,房間裡連盒餐巾紙都沒有。
我找來找去也沒找到合適的,就身上這件衣服還算乾淨。
於是一咬牙,揪起衣服的下擺艱難的拉起來,苦哈哈道:「要不你把臉低下來一點,我給你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