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沒有為自己活過
2024-10-26 14:41:56 作者: 蘇二喵
我在村子外面徘徊了很久,嘗試了很多種辦法,都進不去。
心裡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眼看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我又急又累,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鳥叫聲。
這聲音嘹亮而急促,在夜幕中有很強的穿透力。
我一下子就聽出來了。
這是玄鶴的叫聲。
他應該是看我這麼長時間沒回去,怕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故意用鳥叫聲給我指引方向。
我雖然勘不破這裡的障眼法,但馬園是真實存在的,它肯定就在那裡。
只要我循著叫聲找過去,一定能找到。
我顧不得多想,重新振作起來,不顧眼前的荊棘密林,朝著叫聲傳來的方向,堅定的往前走。
我的衣服被樹枝刮破了,頭髮也被花刺勾住,一路走得艱難又狼狽。
但順著耳邊的叫聲越來越清晰,我堅信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走了大概兩個多小時,我累得腿都有些抬不起來了,本想停下來歇口氣,一抬頭卻看見不遠處的灌木叢後面有個人在看著我。
雖然夜色昏沉,我沒看清對方的容貌,但是從他的穿著和體型上來判斷,應該是阿山無疑。
阿山見我發現了他,立馬掉頭就跑。
我趕緊追上去。
「阿山!你站住!別跑!」
「阿山,我有些話想問問你,你別跑了!」
可是不管我怎麼喊,阿山都沒有停下來。
不多時,他敏捷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夜幕下的密林之中。
我怕再往裡跑,回頭又會迷失方向,於是只能放棄,繼續循著鳥叫聲走去。
就在我筋疲力竭的時候,我終於看到了馬園的大門,可眼前的景象卻讓我有些傻眼了。
眼前的馬園門庭敗落,牆倒瓦碎,院子裡長滿了不知名的草木。
這哪裡還是人住的地方,連一間完整的房間都沒有。
我上次來的時候,這裡雖然破舊冷清,但沒有殘敗到這種地步。
要不是親眼所見,我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走錯了。
玄鶴的鳥叫聲到此時戛然而止,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裡的布局和原先倒是沒有什麼差別,我在殘垣斷壁中,憑著印象找到了之前馬泗工作的地方。
那個房間也早已被山洪衝垮,黃泥覆蓋得厚厚一層,到處散落著做人形木偶的木材。
木材已經腐壞,上面長滿了青苔和菌類,看上去倒是有種頹敗的生機。
我找了一圈,沒有看見玄鶴,心裡不免有些擔憂。
這時,屋子角落的陰暗處,有個黑影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黑影幾乎和牆壁融為一體,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牆壁後面長著一棵大樹,根系像織網一樣,爬滿了整面牆。
那黑影就在樹蔭之下。
我稍微湊近點一看,發現對方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卻融進了牆壁,好像長在裡面生了根一樣。
聽到我走路的動靜,那半人形的生物慢慢的回過頭來。
我看到那張臉,頓時嚇了一跳。
那是一張極丑的面孔,五官平平無奇,半邊臉卻長著一塊很大的黑斑。
「馬泗?!」
我詫異的喊出他的名字。
他木然無力的看著我,問:「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他不認得我?
可之前我們明明在這裡見過面!
不,不對!
眼前的馬泗並非我之前見到的那個馬泗。
因為我在他身上感覺到了陰氣。
他不是活人,而是被困在這裡的地縛靈。
看來那個大媽說的沒錯,馬泗真的已經死在了這裡。
不過,地縛靈一般都是心有不甘,死前有很強的執念,才會把自己困在死地,畫地為牢。
而馬泗是死於一場山洪暴發,就算心有怨念,也不可能成為地縛靈。
他的鬼魂,為什麼會在這裡停留這麼長時間?
我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後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幫你離開這裡。」
「但前提是,你要告訴我,當年你和寧秀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馬泗聽到我的話,木然的神情有了些許變化。
他看著我問:「你認識阿秀?」
「她在哪裡?為什麼我找不到她?」
「姑娘,你知道她在哪嗎?」
我微微皺眉道:「你被困在這裡,難道是因為寧秀?」
「可是寧秀已經死了,你應該知道的。」
「你在這裡,怎麼可能等得到她?」
「阿秀死了?」馬泗愣了一下,表情變得痛苦起來。
他雙手抓著頭皮,好像在很努力的回憶著什麼。
「阿秀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說著,聲音變得歇斯底里起來:「我想起來了!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我是罪人,我有罪!」
「我要在這裡贖罪!」
「阿秀不會原諒我!」
「她永遠都不想再見到我了!」
「是我對不起她,我對不起她……」
看到他突然這麼激動,把我嚇了一跳。
不過,我注意到,他失控的同時,牆後的那棵樹的樹根好像在慢慢收緊。
仿佛在一點點的吞噬著馬泗的魂魄。
難怪作為一隻地縛靈,馬泗的鬼魂這麼虛弱,原來是那棵樹在吸取他的魂魄。
我等他的情緒稍微平靜下來,委婉的開口:「關於寧秀的事,我聽說了一些。」
「她在馬尾村的風評似乎不太好,但我覺得那未必就是事實。」
「馬師傅,你能不能告訴我,她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提到寧秀,馬泗立馬一副袒護的樣子。
他急切道:「那些人都是胡說的!他們的話不能信!」
「阿秀是我見過最好的女人!」
「她給村里所有人都治過病,可那些人受著她的恩惠,背地裡卻說著她的閒話。」
「只因為她沒有生孩子,被婆家人輕視。」
「但那個男人根本配不上她!」
「村里沒有人不知道她老公是個混帳。」
「他濫賭成性,整日在外面鬼混,後來欠了一屁股債,債主討上門來,他怕挨打,就扔下阿秀一個人躲了出去。」
「這一走就是好幾年,音信全無。」
「欠下的賭債全靠著阿秀每天上山採藥賣錢償還。」
「阿秀的命太苦了!」
「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即便被丈夫拖累也從無沒有怨言。」
「盡心盡力的操持著一個家。」
「可就算是這樣,村里還是有人亂嚼舌根。」
「他們不知道,流言是可以殺人的,假話說的人多了,白得也能變成黑的。」
「阿秀就這樣,被冠上了水性楊花的惡名!」
馬泗說到這,面容猙獰,周身縈繞著一股強烈的怨氣。
看得出,他是真的為寧秀感到不平。
我捋了一下思路,又問道:「我聽說,寧秀是被她丈夫活活打死的。」
「可剛才你為什麼又說,是你害死了她?」
「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馬泗苦笑一聲道:「我長成這樣,能對她做什麼?」
「她救過我的命,我對她有說不完的感激。」
「我只要能遠遠的看著她,就心滿意足了。」
「我們之間清清白白,沒有做過任何逾矩的事!」
「可如果我知道她會落得那樣的結局,我一定會想盡辦法帶她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
「是我太軟弱,是我顧忌的太多!」
「如果當初,我能勇敢一點,阿秀她至少不會死。」
「是我害了她,是我的錯,我有罪!我對不起阿秀!」
馬泗一遍一遍的說著懺悔的話,而他身後的樹根越勒越深,幾乎是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到了他的胸腔。
然而馬泗卻渾然不覺。
難道,他心中的悔恨越深,這份束縛就越強烈?
我好像有點明白怎麼回事了。
他之所以被困在這裡,或許不是因為心中的怨念,而是因為對寧秀的愧疚和自責。
他畫地為牢困住了自己,想用這樣的方式來贖罪。
可,即便馬泗說的是真的,他也並不是害死寧秀的罪魁禍首。
在我看來,寧秀落到這樣的結局,其實自己需要負很大一部分的責任。
若不是她的迂腐忍讓,又怎麼會給他們傷害她的機會?
她明明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在丈夫躲債出逃之後,非但沒有為自己另謀生路,還守著一個破敗不堪的家苦苦支撐。
她的善良和賢惠太柔弱了,沒有帶著一絲的鋒芒。
但凡她有離開這裡的勇氣,重新開始,也許留給她的就會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可惜,她直到死,都沒有真正的為自己活過。
我看著馬泗怨氣鬱結,只能安慰他:「你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相信你盡力了。」
「寧秀那麼善良的一個人,她不會怪你的。」
「如果她知道你因為這件事耿耿於懷,這樣折磨自己,她肯定會不安的。」
「她這輩子治病救人,積了那麼多功德,來世一定能投個好胎,平安喜樂的度過一生。」
「你折磨了自己這麼久,也是時候該放下了。」
馬泗苦澀道:「我知道她不會怪我,可我心裡還是放不下。」
「有人告訴我,阿秀的魂魄還在這座山里徘徊遊蕩,我要在這裡等著她。」
「等不到她,我是不會離開的。」
原來馬泗執意留在這裡化作地縛靈是為了等寧秀的魂魄!
可寧秀的魂魄不是被困在了那個虛擬的世界裡面嗎?
等等!
這麼說,馬泗並不知道寧秀魂魄所在。
那說明那個世界並非馬泗創造出來的。
可如果不是馬泗,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