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及笄（一）

  卻說茵茵失魂落魄回到秋爽齋，噔噔噔飛進自己臥房，倒在床上，渾身上下一絲力氣也沒有了，她望著帳頂，忽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其實九思對她只有兄妹之情，她早便猜到了，可當他告訴她自己就要娶妻時，她的心卻窒了一下，之後，一陣難以言說的情緒如潮水般淹沒了她。

  最後一點念想也終於失去，茵茵感到仿佛自己隻身走進了一個荒蕪之地……

  當日午飯茵茵不吃，針線也不做，就這樣躺了一下午。

  蘭香以為她又在蒙著被子哭，在外頭不敢進來，等黃昏時分，她親自端了晚飯過來，卻看見茵茵還維持著起先那個姿勢，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汗水將她的鬢角打濕了她也渾然不覺。

  「小姐，您……您怎麼了，別是中暑了罷？」蘭香連忙擱下托盤，過來探她的額，茵茵躲開了，「我沒病，」說著，坐了起來，問：「什麼時辰了？」

  「酉時了——」蘭香端詳茵茵的臉色，確定她沒什麼要緊，這才起身把才剛端來的飯菜擺在八仙桌上，「小姐好歹吃一點兒罷，明日便是您的及笄宴了，事情可多得很呢！您可記得及笄宴上的流程，您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都要按照嬤嬤說的來，那時滿堂賓客，錯了一點兒都要丟醜的，況且婦道人家又最愛嚼舌根，說出去人家都不敢來向小姐提親了。」

  茵茵自嘲：「提親？除了趙家那位，還有誰敢向我提親麼？便提了，祖母又能同意麼？」

  蘭香將筷子遞給茵茵，嘆了口氣道：「不說了，小姐吃飯罷！」

  茵茵坐過去，捉了筷子隨意吃起來。

  飯畢，漱了口，蘭香又把明日要穿的衣裳首飾尋出來，叫茵茵穿上試試……

  等試完了，茵茵已筋疲力盡，便歪坐在床前，望著月亮出神，漸漸又想到九思，不禁滴下淚來。

  她把蘭香支了出去，如此獨自一人枯坐了整晚。

  第二日清晨，蘭香和綠翹來叫起，都看見她眼下烏青，知她又一夜沒睡，少不得嘮叨一番。

  茵茵也不反駁，由二人服侍更衣梳洗，之後隨意吃了幾塊小點心，便去翠微堂向老太太請安了。

  她去時眾人已在那裡，玉菡和玉芙相鄰坐著，正在說話，突然眼角餘光瞥見跨過門檻的茵茵，頓覺眼前大亮，連話也忘了說了。

  只見她妝容清麗，一身鳳冠霞帔，十分隆重，倒也不是說多麼好看，只是她平日家常打扮居多，小家碧玉，突然這樣穿起來，竟也沒有叫衣裳壓過人去，因此令人驚奇。

  玉菡一臉不屑，調過頭去繼續和玉芙說話，而坐在另一邊的九思，只望了一眼便知趣地垂下了頭。

  茵茵上去向老太太行禮，老太太見了，禁不住上下打量，笑道：「六姐兒平日不聲不響，衣著打扮也都素淨，並看不出什麼，今兒真正裝扮起來，頗有大家風範，果然是我陸家走出去的女孩兒。」

  李氏如今也樂得奉承茵茵，笑道：「老太太您今兒才看出來這孩子生得好，我卻早看出來了，只不知道她裝扮起來，這般的貌若天仙，我看闔府幾個後輩里最亮眼的便是茵姐兒了，我們玉芝遠遠比不上。」

  這話捧了茵茵，卻把在座的女孩兒都踩了一遍，邱姨娘聽了不悅，道：「各有各的好，玉芙和玉菡也沒什麼比不過人的。」

  老太太不悅地咳嗽了聲，兩人這才停嘴，低下頭吃茶，不說話了。

  「茵姐兒，今日你的及笄禮上許多遠近親戚都要來，嬤嬤教你的禮數你可都會了？」

  茵茵說會了。

  「那便好，當初菡兒的及笄禮你也見過，想必有些體會，若還有不懂的，待會兒用過早飯，便去向你四姐姐請教請教。」

  茵茵說是。

  眾人又閒話了一回，老太太道乏，先回樓上歇息去了，緊接著幾個長輩也自去了。

  她們走後，幾個兄弟姐妹便一齊過來，送禮給茵茵。

  懷章知道茵茵將與趙家議親，便送來一對鴛鴦佩，另外兩位堂兄送了澄泥硯和珍珠頸鏈，玉芝送了她個光華燦爛的瓔珞，玉菡、玉芙各自送了她個金鑲玉手鐲，正好合成一對兒。原先二人是想敷衍了事的，但邱姨娘怕茵茵將來真要嫁入國公府，不好怠慢，因此叫她們用心預備禮物，如此，才有了這一對金鑲玉手鐲。

  唯有九思的禮還沒有，當他們嘰嘰喳喳涌過來送禮物時，茵茵透過人與人之間的縫隙，望了眼九思……

  九思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看，仿佛這裡沒他什麼事，起身逕自往外走，路過時，茵茵垂下了眼眸。

  真心的去了，假意的在這裡阿諛奉承。

  茵茵命蘭香接過禮物，向兄姊們謝過，而後也匆匆離開翠微堂。

  玉菡和玉芙如今都成了陸府內的邊緣人，因此兩個又聚在一起，她們走在茵茵後頭，臉上沒了方才的和顏悅色。

  玉菡撿了根棍子打著路邊的花草，走幾步便打一下，打得那橘色野花花殘粉褪，「老太太說她生得好，那是自然的，她娘是揚州名妓，她得了她娘的真傳，自然生得比我們好了！」

  玉芙也氣憤，她及笄時正逢陸潤生入獄，因此沒辦及笄宴，如今人人都不記得她，倒記得給茵茵這個外室生的辦及笄禮，還是大辦，如此叫她如何甘心？於是也道：「六妹妹不僅傳得她親娘的美貌，恐怕……那種本事也一脈相承呢，不然好端端的怎麼就讓國公府的大郎動了心？」

  「是了，那趙大郎我也見過幾次，怎麼偏偏喜歡她？可見她功夫深。」

  「不僅他，還連同這個在內呢！」玉芙說著，比了個「九」。

  玉菡蹙眉不解，「九？」突然反應過來，連忙問她怎麼回事。

  玉芙眼看前後無人，便把自個兒所知的及所猜的一併告訴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