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春日宴(三)
2024-10-25 17:28:33 作者: 滄瀾
茵茵還要再問,正巧望見竹林外那小徑上走過一群穿紅著綠的女孩兒,說是要去看什麼馬球,柳從心便拉了拉茵茵的袖子道:「咱們也去看,王副指揮今兒也為我來了呢,眼下一準兒在馬球場上。」
能得柳從心青眼的男子,茵茵倒真想瞧瞧他是怎樣的三頭六臂,於是欣然同意,這便同柳從心轉出竹林,往馬場上去了。
繞過兩扇儀門,一處水閘和兩座石橋,終於來到馬場。
春風送來花香,這馬場周圍種了不少花卉和香樟,占地約有三四畝,三面看台環繞,場上綠草成蔭。
茵茵和柳從心去了看台右側,那裡坐著女孩兒們,男子則坐在右側,各人跟前都放置有一張長條案,其上瓜果點心酒水齊備。
柳從心不願拘著,便不坐,拉了茵茵望前排去,正巧聽見「鏘」的銅鑼聲響,只見馬場兩邊各「轟然」跑出兩匹馬來,馬上各坐著身材昂藏,虎背蜂腰的健壯男子,正揮舞球杖著力搶球擊球。
「開始了開始了,」柳從心邊說便拉著茵茵跑至最前排,站定後,激動地指著場上四人中唯一一個著深褐色菖蒲紋箭袖的男子,道:「就是他!」
茵茵看過去,只見那人正舉著球杖向前衝鋒,身子伏在馬上,胸膛幾乎緊貼著馬背,如一張蓄勢待發的弓。
茵茵看不清那人面容,卻也覺此人武功高強,勇武不凡,不禁嘆道:「不必看,也知此人與你甚相配。」
柳從心從不是個扭捏的,只見她大大方方應承:「那可不是!我爹還怕我和他打起來,我怎捨得打他!」
她們這裡話音才落,便見馬場上那王嵩瞅准了圓鞠一棒下去,就要掄著時,不想另一根棒子搶過來截了胡,那球直飛進了另一邊球洞中,只聽「鏘」的一聲,那邊加了十算籌。
看台上一陣歡呼,柳從心卻急得跺腳,道:「方才那個球不算,是對面偷襲!」
茵茵為著使她高興,也道:「對,且看下一個局,」口裡這樣說著,眼睛卻不由自主看向那搶球的青衣男子,陽光下,他坐在馬上的身姿挺拔,才剛贏了一球,面上卻無半點驕色,反而專注沉凝,茵茵覺此人像趙伯真,正待再看清楚些時,柳從心咦了聲,「那不是輔國公府的大公子麼?」
「我也覺著像他,你見過他?」茵茵問。
柳從心的家世,應當極少能見到公府少爺的。
「何止見過,」柳從心雙手抱胸,冷冷一哼道:「我還見過他呵斥我家王副指揮呢!」
茵茵聽了,不禁捂著嘴笑「什麼你家的?」
「啊呀,說錯了,」柳從心說著自己也掌不住笑起來,「我習慣這樣說話了,你就當沒聽見罷!」
「那可不成,這是你的把柄,我要拿在手上,」茵茵打趣她,柳從心便笑道:「你拿著罷,我會耍賴,橫豎我什麼也沒說。」
兩人都笑了起來,接著茵茵問:「那他為何要呵斥你家王副指揮呢?」
柳從心掐了她的腰一把,「我也不知為什麼事,總是公事罷了,」正說著,又聽見場上「鏘」的一聲,趙伯真那一隊再加了十個算籌。
柳從心見此更不服,嘲諷道:「還不是因他是守心的上司才讓著他,不然他一個球也進不了,」守心是王嵩的字。
茵茵因趙伯真上回送了她回家,心存感激,因此問起這人來,柳從心這便告訴她,趙伯真如今做了京都三大營的總督,是王嵩上司的上司。
緊接著,趙伯真這一隊的另一個人也進了球,茵茵看去,那又是一個猿臂蜂腰的精壯男子。
柳從心心向王嵩,絕不肯承認他球技不如人,因此又向茵茵介紹道:「這個便是正指揮了,守心的正頭上司,所以才又讓他的球。」
茵茵只好道:「跟上司打球,也是夠難為人的。」
「可不呢,這人家世也高,身邊誰不奉承他。」
「什麼家世?」
「驃騎將軍盛開的嫡子,安陽縣主唯一的兒子,誰見了他都得彎腰,聽說他同那位輔國公府大郎交好,喚他大哥。」
茵茵頷首,又望了眼球場上,這回終於輪到王嵩進球了。
柳從心見他進球,激動得恨不能蹦起來歡呼:「我就說他方才是在讓球!」邊說邊撫掌大笑。傍邊端坐的貴女們聽見,都往此處望來,見柳從心如此形狀,不禁搖頭而笑。
柳從心一激動話便密,接著她告訴了茵茵許多聽來的不知真假的秘密。
譬如趙伯真認了驃騎將軍盛開為義父,而安陽縣主又是八皇子的親姐姐,各人之間盤根錯節,利益人情,說也說不清楚。
茵茵是個心思伶透的,很快便想明白了這些人之間的政治關係。
玉菡將要嫁進宣平侯府,爹爹去年也極力撮合懷章哥哥和平南侯府二小姐的婚事,想必是有向他們背後五皇子靠攏的意思。五皇子可得兩位侯爺的助力,想必京都大多世家大族都投奔了他。
而八皇子呢,卻是馬場上這些人背後的主子,想必他與世家大族關係尋常,只愛與有軍權人物結交,再一細問,果然八皇子自小便隨軍征戰,戰功赫赫,與軍中和兵部關係密切。
如此看來,自己家與輔國公府竟是政敵。
茵茵頓時汗流浹背,想起那日自己竟教趙伯真救了,且由他送回來的,若他與自己父親朝堂上有恩怨,他再小心眼兒一些,那時自己豈不小命不保?
漸漸又想到家族的命運,若五皇子沒那個皇帝命,連同爹爹在內他們這些擁護他的人,下場又是如何呢?古書上多少奪權失敗,追隨者抄家流放、甚至監禁凌遲的故事,總不會他們也……
然而也只能嬤嬤憂慮罷了,朝中大事上父親做主,連老太太和夫人也不能插手,何況是她?在這裡,女孩兒家從來只是家族的附屬,家族昌盛跟著沾光,家族敗落跟著砍頭罷了。這樣一想,骨頭縫裡都不由滲出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