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新聞(三)
2024-10-25 17:28:33 作者: 滄瀾
於是尹素梅又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在府里住了幾日。
玉菁和茵茵等人都知懷章在外頭應酬,先後見了平遠侯府和李侍郎家的千金,縱懷章是自家人,二人也頗為他不恥,然偏偏又不能說,因老太太下了嚴令,不許她們向尹素梅透露半個字。
這日,玉菁和茵茵探望尹素梅回來,默默無言地並肩走在林間小路上,傍邊栽著幾棵芭蕉樹,這時節已是深秋,經幾場秋雨的洗禮,芭蕉樹上的掛果都熟爛了,黃得發黑,還有兩個嬰兒拳頭大小的芭蕉掉在地上,一股子熟透的香味兒撲面蔓延不去。
玉菁突然嘆息了一聲,茵茵問她怎麼了,她道:「素梅剖出一個真心來給二哥哥,二哥哥卻背著她去見侯府小姐,我們還不能告訴她,這真叫我良心難安。」
茵茵不禁也跟著嘆氣,「我原以為老太太很喜歡她,原來一碰上二哥哥,便連丁點兒對她的憐惜也沒有了,聽說前兒已給她祖母去信,恐怕不日便要將她送回,可憐她還以為二哥哥真心待她,是不能違逆父母之命才不得不棄她,好叫她一輩子遺憾,一輩子想著他,二哥哥和祖母都是為了自個兒的面子,不敢光明正大告訴尹姑娘實情,讓尹姑娘獨自心傷,他們怎麼忍心呢?面子這樣要緊麼?」
玉菁越聽越心焦,她由尹素梅想到了自己,無論滿不滿意,這半年一年內她的親事便要定下,若她也遇上懷章這樣的人,這輩子豈不毀了?可富貴公子哥兒哪個不是如此,三妻四妾還不足,對家裡的連哄帶騙,外頭還要再找,便她敬愛的父親都不能免俗。
茵茵見玉菁唉聲嘆氣,臉色愈來愈難看,連忙岔開話道:「聽說明兒趙家公子便要回來,姐姐去見麼?」
玉菁輕輕嗯了聲。
然而玉菁放下了,茵茵卻拿了起來,當日夜裡她又受良心的煎熬,輾轉反側不能入睡,想著明日一早便去向尹素梅吐露實情,可次日請過安後,她好容易鼓起勇氣去到茂榮軒,卻那麼巧,正好懷章在那裡,無法,她只得回去。
懷章對侯府小姐很是滿意,加上邱姨娘煽風點火,便覺自己配得上更好的女子,因此今日他拉著尹素梅道:「梅兒,我再三地懇求了父親母親,可他們不樂意,你也知道,我是陸家唯一的男兒,將來要擔負家族重擔,我爹的意思是我得娶一個實權高官的女兒作妻子,像他當年一樣,如此陸家才能長盛不衰,所以……所以我不能不放手,你明白我心裡的苦麼?」
尹素梅此刻只嘆二人是苦命鴛鴦,今生不能雙宿雙飛,因此剪下自己一縷頭髮來,遞給他道:「我明白你的苦處,我早知會如此,這縷頭髮你留著,算個念想,待會兒我便去向老太太辭行,回家去了,」說著,淚眼汪汪。
懷章將她摟入懷中,「你回去了,往後還能有相見之期麼?我如何捨得你?」
「衢州與金陵相隔不遠,只要有心,你大可渡船來看我,我一個女兒家行動不便,是不能來看你了!」說到傷心處,不禁淚流滿面。
二人對泣了半晌,懷章哭著哭著倒入了戲,疑心自己真心愛尹素梅,非她不娶。
然而假的作不得真,懷章哭完後仍是領了她去向老太太辭別。
老太太什麼不知道?卻還是要裝作捨不得的樣子,拉著尹素梅的手感嘆:「你是個好孩子,是我們家的人沒有福分,」說著,命人預備了好些綾羅綢緞,金銀首飾,和路上吃的點心等,裝了一車子。
玉菁得知她要走,再三請她多留一日,並於今晚新桐齋設宴,請諸位姐妹兄弟一起為她送別。
她連玉菡和二房兄弟姐妹都請了,真真一家子姐妹,然而這反令尹素梅不自在——被人拋棄又不是什麼拿得上檯面的事。
她在席上始終低頭沉默寡言,玉菁同她說話她才答應兩句,幸而二房幾個話多些,氣氛才勉強過得去。
茵茵呢,良心不安,食難下咽。飯桌上各個都知道內情,卻連同她在內無人敢告訴尹素梅實情,只能虛偽地為她敬酒,祝她一路順風,將來覓得良婿,還假惺惺地邀請她再來府上,說將來還有相聚的時候。
宴會後半程,茵茵藉口身子不爽提前離席了。
走出新桐齋,將那虛假的歡聲笑語拋在身後,茵茵頓覺神清氣爽,她鬆快地散著步子……
她走上一座白玉橋,看橋下流水潺潺,新月彎彎映在水中,清凌凌,盪悠悠,不由嘆道:「尹姐姐真可憐,世上男兒都這般薄倖麼?」既是在說懷章,也是在說陸潤生,她對父親有愛,但一想到母親苦等他多年,又不禁有怨。
通常這時候,蘭香會寬慰茵茵說並非男兒都是如此,將來她嫁的姑爺一定是個有情有義的,但今日不知為何,她竟應道:「是的,男兒都是如此,他們向你許的山盟海誓你最好不要信,他今兒能向你許,明兒便能向她許,他們口裡沒一句真話,你若信了,便只能自己傷心。」
茵茵納罕蘭香怎會說這樣的話,詫異地上下打量她道:「蘭香姐姐,你怎麼了?」
蘭香自嘲一笑,「奴婢沒怎麼,就是想到二爺的種種作為,為尹小姐叫屈罷了,」說罷突然回過神來,連忙認錯:「奴婢妄議主子,實是不該,小姐就當沒聽見罷!」
「這有什麼要緊,我也看不慣他!」茵茵冷哼了聲,一拍欄杆,「要不我這就去告訴尹姐姐罷?」
蘭香連忙說不可,「小姐在府里舉步維艱,自保已是不易,再去趟他們的渾水做什麼,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世上不平的事還少麼?小姐管不過來的,只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才能活得自在。」
茵茵知道蘭香說的不錯,只有無可奈何地一嘆,「罷了,我們走罷,」說著又往別處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