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回府
2024-10-25 17:28:33 作者: 滄瀾
然而總想著別人,便會委屈了自己,這滋味兒她再清楚不過了,於是她叫住走到門口的店小二,「你們這兒最招牌的酒是什麼?」
「杏花酒,小娘子要來上一盅麼?」
「來一盅罷!」
九思哥哥總在為旁人著想,那她就要為他著想。
她懷揣著一點秘密的歡喜在這兒坐等,默默地等,然而等啊等,等到竹葉青上來了,她那壺果子酒都冷了他還沒過來,她只得命小二把兩壺酒先溫著,她戴上幕離,起身下樓。
陸九思的長隨就在一樓喝酒,他告訴茵茵:「九爺說要去外頭走走,小的跟上去,九爺不許,也不拿傘,小的只得在這兒等著了。」
此時屋外的雪已越下越大,如鵝毛一般,茵茵於是命蘭香帶上九思的傘,主僕二人一起撐傘出門,而後據酒倌說的,往杏花林里尋去了。
雪下得很大了,不多時便在地上積起薄薄的一層,掉光了葉子的杏花樹幹上,也覆了一層薄雪,因沒有葉子的遮擋,舉目望去,景色一覽無遺,要尋人不是難事。
他們穿過一排又一排的杏樹,風雪直拍到臉上來,終於在某處望見那個立在枯木前遠望的身影,他雙手背在身後,在風雪中紋絲不動,頭上身上落滿了雪,真如一株挺直的雪松,茵茵想起柳從心方才說她的話——是個白頭翁了。
「九——」蘭香張口欲喊,茵茵立刻捂住她的嘴,向她重重搖頭。
蘭香會意,等茵茵把手放下來,輕聲道:「小姐您瞧,都成了雪人了,咱們再不把傘送過去,九爺就要凍著了。」
「咱們別上去打攪,我想九哥他心裡一定不好過,」茵茵道。
她們在離他不遠處看著,等著,天地間萬籟俱寂,唯聽見大雪簌簌落下的聲音。
她與他的緣分開始於那日的遊廊轉角,其實他與旁人沒甚不同,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但不知為何,她會不自覺在他身上賦予想像,在這樣的想像中,認識他,哪怕才只見過幾面,說過幾句話,她也私心將他看作這府里與自己最親近的人。
譬如此時此刻,興許九思只是在看雪景發怔,而茵茵卻將他看作是被女子拒絕,心中傷痛,在這裡淋雪,她想像他的痛苦,仿佛那痛苦加諸在自己身上,因而不由自主對他心生憐愛。
傘面上應當鋪上一層細雪了,茵茵撐傘的手感到沉重,終於,九思轉過了頭。
在看見茵茵的一瞬,他呆住了,旋即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一面撲撣身上的雪,一面走向她,「妹妹怎麼過來了,也不叫我,等了許久了罷?」
茵茵撐著傘迎上去,「我也才來一會兒,見哥哥看得入迷,不敢打攪,」她在他面前站定,看見他眉上也沾染了白色,不由自主將傘舉起來想遮過他的發頂,但忖了忖,又覺行為不當,於是放下來,看了眼蘭香。
蘭香會意,將一直拿在手裡那把青色羅傘遞過去,九思接了,撐起來,道:「走罷!」
他身上的雪已全都抖落了,但雪覆在身上洇濕的痕跡仍在,額前兩縷發也是濕乎乎的,有些粘黏在臉上,狼狽不堪。
茵茵便提議:「哥哥去酒館裡把衣裳烘乾再啟程罷,我點了這兒的招牌杏花酒,先喝了暖一暖身子。」
九思卻說不了,他舉目望了眼四周,道:「雪愈下愈大了,路不好走,還是趕緊回去,向老太太交差。」
「可是……」
「走罷!」
茵茵再三請他進酒館暖身,他也沒答應,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明面上是茵茵的兄長,實際與她並無親緣,因此算半個外男,如此身份是不該與茵茵獨處的。
茵茵拗不過他,只好跟隨他去往官道上,而後各自入了各自的轎子,啟程回府。
……
雪果真愈下愈大了,轎子裡縱有兔毛軟墊墊著,也不覺著暖,蘭香把茵茵的手爐接過去撥旺了些又送回她懷中,她百無聊賴地掀開轎圍往外探,白雪皚皚,銀裝素裹,大雪已在地面上積了半寸來厚的一層,隨處可見車轍和腳印,還有凍得鼻頭紅紅的小孩子的路旁打雪仗,堆雪人。
她探頭去望前面那藍頂轎子,才剛瞧見一點兒邊角,便被蘭香拉了進去。
蘭香把圍子落下,肅對茵茵道:「小姐可不能拋頭露面叫路人看了去。」
茵茵知錯,乖巧地哦了聲,捧著小手爐默下來。
顛簸了近一個時辰,終於回到了陸府。
此時已過了午時,兩人卻都還沒用飯,幸而蘭香周到,提前帶了一小盒點心,因此茵茵在轎子裡已經吃飽了。
九思卻不然,他飢腸轆轆,滿身狼狽,卻還不得不立刻去向老太太回話。
他一進二門,便直奔老太太的暖閣,茵茵要跟著去,他不許,直命她:「今日之事,不要掛在心上,老太太問起來,也只說是我不願意,別牽扯出那些前情。」
茵茵猶豫了一瞬,正要張口,他已回身大步走了。
茵茵低頭忖了一忖,終究遠遠跟隨他往翠微堂去。
等她到時九思已被老太太叫進去說話,她便只能在廳里候著。
一分一秒地過去,茶水涼了又添,添了又涼,茵茵愈發如坐針氈,也不知往樓梯上望了幾次,始終不見人下來,她無奈,放下茶盞起身去了屋外。
在廊上來回走走,又去抱廈前看婢子們燒茶炊,坐立不安,愧疚難當之時,忽然東邊耳房裡傳來兩個奴婢的說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