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鳳翔將軍
2024-10-24 15:41:02 作者: 揚了你奶瓶
虞安歌又夢到前世了。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夢到前世了。
在她的一步步努力下,今生許多事情的走向都與前世截然不同,且不斷往好的方向發展。
但是這一晚,她再次回到了前世。
她看到商清晏在戰場上廝殺,那一襲白衣被鮮血染紅,無數人死在他手裡,他也在無數人手裡險些喪命。
他日夜兼程,殺得昏天黑地,終於帶著援軍趕到望春城,擊退涼兵。
可是商清晏還是來得太晚了,望春城已然成為血流漂杵的人間地獄。
商清晏站在鮮血中痛哭,那雙琉璃目噙著淚水,倒映著斷壁殘垣,屍橫遍野。
他一步步走向城門,命人架上梯子,將虞安歌的屍體從城門上抱了下來。
明明是腐爛破碎的屍身,商清晏卻仿佛對待稀世珍寶,用乾淨的棉布將她身上的血污一點點擦乾淨,而後將她體面入葬。
他用了三年的時間,將涼人逼退到邊境之外,而後又用了四年時間,集合各路起義軍,殺入盛京。
彼時大殷朝堂宿蠹藏奸,民不聊生,朝野上下都急切盼望一個人出現,能挽大廈之將傾。
商清晏帶領的起義軍隊秋毫不犯,紀律嚴明,所過之處,百姓嘆服。
經歷了無數艱苦,商清晏殺入盛京那日,竟然出奇順利。
彼時的聖上商漸珩,心知商清晏勢不可當,索性大開城門,以迎商清晏。
商清晏白衣勝雪,還是那副超塵脫俗謫仙風姿,從午門緩步踏入皇宮,仿佛幼時無數次踏入那般。
商漸珩坐在龍椅上,嘴角已經溢出鮮血,他飲了毒酒,臉上卻帶著釋然的笑。
「朕繼位以來,夙興夜寐,不敢有一日鬆懈,奈何滿朝蠹蟲,權力傾軋,為著蠅頭小利,罔顧天下蒼生,朕心有餘而力不足,真的倦了。」
商清晏一語戳破他的虛假面孔:「萬古輝煌樓,聖上可喜歡?」
商漸珩頓了一下,而後爆發出笑聲:「你早就發現了,對不對?」
商清晏道:「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流沙。聖上的皇位是用鹽和窮苦百姓的血肉堆起來的,自然坐不安穩。」
商漸珩卻道:「可朕若不取利於民,連坐上皇位的機會都沒有。」
商清晏道:「你為太子時,不知規勸縱帝,令大殷積貧積弱,又以百姓血肉,飼養貪官污吏,令其成為你的擁躉。即位後,自然要自食惡果。」
商漸珩低低笑了出來:「你休想把所有罪都推到朕頭上來!朕何嘗不想大殷富強,百姓安樂,朕何嘗不想成為明君?可先帝剛愎自用,昏庸無能,朕當初若不順著他來,太子之位早就被廢了。」
商清晏那雙琉璃目仿佛能洞穿人心:「可百姓何辜?要為了你的一己私慾,成為你成皇之路上鋪就的枯骨?」
商漸珩已經毒發,身子不受控制地蜷縮起來:「商清晏,朕便是死,也該死在龍椅之上。」
商清晏看著他因為疼痛而不斷扭曲的面孔,淡淡道:「如君所願。」
商漸珩卻是笑了,妖異的眼神中浮現出幾分快意:「好在黃泉路上,還有老二、崔太后、老四、辛太妃等人作陪,朕不算孤單。」
商清晏問道:「你做了什麼?」
商漸珩道:「你入皇宮之前,朕命人毒死了他們,不過,所有人都只會覺得,他們是你殺的,哈哈哈。」
商漸珩接受不了自己的失敗,可當失敗來臨時,他只能殺了所有可能會嘲笑他失敗之人。
商清晏他實在殺不了,可身為一國之君,老二老四他還能殺不了嗎?
商漸珩心裡一陣痛快,他想殺他的手足許久了,只是一時找不到合理的由頭,如今終於得償所願,還能順帶再坑商清晏一把,實在划算。
可讓商漸珩意外的是,商清晏還是那副淡然處之的神情,臉上不見意外,也不見悲痛。
成王敗寇,謀逆他都做了,這點兒罵名,他還擔得起。
商漸珩臉上露出幾分疑惑:「崔太后和老二也就罷了,老四是你的親弟弟!辛太妃是你的生母啊!你竟還能做到無動於衷?」
商清晏搖搖頭:「不是了,早就不是了。」
在父皇駕崩那晚,母后就不是他的母后。
在四皇子誕生那日,四皇子就不是他的弟弟了。
以前,他們或許還有一些剪不斷理還亂的羈絆。
可在他受了無數傷,吃了無數苦頭,好不容易擊退涼兵,集合起義軍,要殺入盛京的時候,商漸珩以四皇子做威脅,逼辛太妃寫信勸他接受招安。
辛太妃明知他一旦歸降,便難逃一死,還是為了四皇子的安危寫信給他。
收到信的那一刻,商清晏一夜沒有入睡,徹底剪斷了這段親情。
商漸珩瘋狂大笑起來:「便是你登基稱帝又如何,終究是個可憐的孤家寡人。」
商清晏沒有否認,只是靜靜站在那裡,看著商漸珩一點點毒發,痛苦地死在龍椅之上。
商清晏踩著他的屍骨,坐上了龍椅,可他只看到空蕩蕩的承乾殿,只看到了江山血染,滿目瘡痍,只看到了無邊寂寞。
商清晏登基稱帝後,延續明帝仁德的治國之策,與涼國建交,減免賦稅,令百姓休養生息。
只是他的確應了商漸珩那句話,便是坐上了皇位,終究是個可憐的孤家寡人。
他的潔癖越發嚴重,從不讓人靠近,所碰之物皆要纖塵不染,任憑群臣諫言無數,他始終沒有娶後納妃。
唯一一次令群臣匪夷所思的行為,只是封了當年死守望春城的虞安歌一個鳳翔將軍的稱號。
有人聯想到當年商清晏替鳳翔將軍收屍之情,猜測商清晏是痴念舊情,所以不近女色,便提議聖上賜鳳翔將軍皇后名分的殊榮,百年後帝後也可合葬。
誰知商清晏毫不猶豫拒了,沒人猜得到他的想法。
唯有商清晏自己知道,虞安歌年幼離京,只怕連他是誰都記不清了。
他如何能為了一己私慾,再去攪擾已經安息了的虞安歌?
再說了,他希望後人提到虞安歌,想到的都是她英勇護城的壯舉,是她鳳翔將軍的名號,而非皇室玉牒上,連姓名都留不得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