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真沒到那一步

  網吧門口，我點燃一根紅塔山，聽李威哭著說他哥的英勇事跡。

  原本，李剛拿著我給他那點跑路錢，已經坐上了通往外省的大巴車。

  眼看著就要發車之際，忽然想起劉玲不回他消息的事，抓心撓肝的他趕緊給他和劉玲都認識的一個女性朋友，向對方打聽劉玲近況。

  那娘們也是個嘴上沒把門的爛人，當時就把劉玲被喪彪揪著頭髮，露著奶簍子四處遊街找姦夫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這話傳到李剛耳朵里，不知怎麼就激起他強烈的雄性保護欲。身高不足一米六七的他，當即一個大跳從車窗躥出去，馬不停蹄地跑去市場，先買了一把西瓜刀，又買了一瓶頭孢。

  那年的刀具管制已經初具規模，奈何他圖便宜，買了一把沒開刃的殘次品，壓根就沒人多想。後來，他腰上別著西瓜刀，兜里揣著頭孢，肚裡裝著半斤散簍子，義無反顧地去找喪彪拼命。

  在他眼裡，劉玲就是受到喪彪迫害的祝英台，他就是拼了這條賤命，也要和自己那苦命鴛鴦雙宿雙飛。

  先殺喪彪，再殺劉玲，最後再吃頭孢自殺。

  這個虎比哨子堅信，頭孢就酒，小命立時沒有的真理，完全不把喪彪和他的十幾個黃毛小弟放在眼裡。

  剛剛被山雞打斷胳膊的山雞，正在醫院裡和小弟對瓶吹哈啤，伺候局的劉玲，正繞著輸液杆子跳鋼管舞助興。

  人家一夥兒人硬是把病房玩成了迪廳，直到李剛的突然出現，徹底打亂了一切。

  據李威說，那虎比像猛張飛似的，嗷嗷怪叫著衝進病房，嚇得喪彪差點從二樓窗戶跳下去。定睛一看，發現是李剛！當即氣不打一處來！要是沒有這個狗姦夫，他就不會來網吧找宋亞楠的麻煩，不找宋亞楠的麻煩，就不會被山雞斷掉一隻胳膊。

  這一連串災禍的始作俑者，就是李剛這個大傻比！喪彪見到他就好像見到仇人似的，當即紅了眼睛，托著斷掉的胳膊，二話不說踹過去一記大飛腳。

  其他小弟見狀，扛著輸液杆子直接沖了過去，一群人圈踢把李剛打得哭爹喊娘，差點當場斷氣，根本來不及吃頭孢。

  聽說，劉玲在混戰之中也沒閒著，抽空上去踢了好幾腳泄憤。

  「斌子，我哥這回死定了。」

  李威抹了一把眼淚，粗聲道：「狗曰的喪彪，打完我哥就報警，還故意把自己胳膊又敲斷了，栽贓陷害我哥！聽局子裡的人說，我哥這次最少判三年！咋辦呢？」

  「涼拌。」我面無表情地聳聳肩，跟著掐滅手中菸頭，嘆氣道：「這事太大了，你我都沒本事替他扛！」

  一個小網管加一個小服務生，合起來還不到三百斤，竟然妄想著和三百萬身價的喪彪斗，這不是痴人說夢嗎？

  我自己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有閒心去管李剛的破事？

  「喪彪說了，只要我哥能拿出十萬塊醫藥費，他就撤案不告了。我尋思，你能不能幫幫忙，求求裡邊那三位大小姐出面說個情，讓喪彪少要點？」

  李威半仰著頭，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他和李剛雖然是堂兄弟，卻是自小一個被窩裡長大的，感情比親兄弟還親。

  我皺眉打量著他，半晌，嘆氣道：「我要說我和她們不熟，你肯定不信，對不對？但是這事我真幫不上忙！」

  不是我心狠，見死不救，是我真沒那份實力淌渾水。

  上次宋亞楠救我的人情，我還不知道咋還呢，怎麼可能再向她們開口呢？

  江湖上混過的人都知道，人情最是難還！

  你開口，人家幫了你的忙。回頭人家開口，你敢拒絕？

  尤其是這種身份地位不對等的關係，人家幫你十塊錢的忙，你就得還一百塊，甚至一千塊，搞不好還有可能把命搭上！

  憑我和他們哥倆的關係，還真就沒到這一步。

  見我拒絕得如此乾脆，李威也沒為難我，嘆了一口氣，又說了兩句不相干的緩解尷尬氣氛。

  就在這時。

  街面上突然響起摩托車擰油門的嗡名聲，緊接著就有人喊了一聲「陳文斌」，我和李威同時回頭，就見摩托車上下來一個身形瘦削、步伐輕快的年輕人。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怎麼回事，那人已經捅完李威上車跑了。

  我只看到，他手背上有一個栩栩如生的蝴蝶紋身，脖頸處也有一隻黑色蝴蝶。

  李威捂著腹部，疼得冷汗直流，眼看著鮮血從他指縫裡流出來，我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也不知道那個捅人的用的啥傢伙事，把李威的腸子都勾出來一小截，我強忍著噁心幫忙把他抬上救護車，送去醫院急救。

  大夫縫合完傷口，摘下口罩交代我說，人傷得不重，用不了十天半拉月就能痊癒，就是中間換藥啥的要遭點罪。

  我一聽這話，忙拉著大夫到一邊，悄悄問他：「按您的意思，捅他那人壓根就沒想整死他，對嗎？」

  「我可沒這麼說。」大夫一本正經道：「也許是那兇手活兒不精呢？！這要是換成我動手……算了，不說那些了。講重點，我剛才清創的時候順道把你朋友闌尾嘎了，他那塊發炎了，早晚都得嘎，回頭你到樓下把藥費交一下。」

  說完，雙手抄兜，邁著四方步離開急診室。

  我皺著眉頭尋思半天，總覺得這事不對。

  摩托車男下車前喊的是我的名字，動手對象卻是李威，這明顯搞錯了啊！難不成，這倒霉孩子是替我擋了一刀？

  「哎呦！」

  李威從病床上下來，疼得腦門直冒冷汗。他一邊罵娘一邊嘀咕，似乎也意識到這一刀挨得有點問題。

  「我也沒得罪誰啊！」

  李威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怎麼都對不上號。他既不搞破鞋，也不借高利貸，平日在燒烤城兢兢業業地搖花手，根本就沒有任何仇人！

  「難不成，是那個差評惹的禍？」

  李威昨天剛給專賣假癌錄威的店鋪一個超長版差評，對方打電話過來求爺爺告奶奶說了半天好話，還要給他退錢讓他白嫖衣服，他都沒幹，硬是秉承著對假癌錄威的忠貞熱愛，堅持要留下這個差評，給其他哥們做引路明燈。

  卻沒想到，這個差評差點成為他的冥燈！

  事發突然，他對那人喊我名字的事絕口不提，似乎選擇性失憶了。

  但我不能當這事沒發生啊！

  第一，有人要教訓我，沒有意外，沒有其他可能，指定是喪彪。他不敢玩大的，怕宋亞楠、許嘉欣找他算帳，卻敢玩花的，找外地人來捅我解恨。

  第二，我被迫欠下李威一個人情。沒有他這個冤大頭替我擋刀，遭罪的人就是我。

  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和他攤牌了，做人不能沒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