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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招桃花

2024-10-24 16:15:37 作者: 千山茶客
  第211章 招桃花

  翌日天明。

  陸曈清晨起來梳洗,換了件藕荷色窄袖棉裙,坐在桌前梳理頭髮。

  桌角木匣里放著各式各樣的絹花,她沒有別的首飾,除了姐姐的木槿花簪,這就是全部。

  不過,今日木匣里,多了一隻牡丹紋木刻梳篦。

  「蘭夜鬥巧」贏來的彩頭梳篦,比她平日所用的要小巧許多,梳理頭髮尚不方便,插在發間做插梳倒正合適。

  陸曈視線落在木匣里的梳篦之上,許久,伸手拿了起來。

  鏡中女子粉黛未施,猶豫不決地看著她。

  她遲疑片刻,終是把梳篦插在髮髻之中。

  ……

  「啪——」

  屋中瓷壺被砸得粉碎。

  戚玉台才走到門口,就被護衛們攔了下來。

  「少爺,老爺吩咐,這幾日不可出門。」

  戚玉台一巴掌摔過去:「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攔本少爺!」

  護衛不敢搭話,擋在屋門前的動作卻沒有讓開。

  戚玉台面露焦躁。

  整整幾日了,他都被關在屋子中出不得門。

  這對他來說簡直比入牢還要煎熬。

  在家的日子越長,他的藥癮越重,心中好似堵著團火無法紓解,只恨不得立刻奔出屋去,狠狠服食一包寒食散方可罷休。

  如今京中寒食散難尋,前幾日,他卻從陸曈嘴裡得知另一種寒食散的替代之物。戚玉台將信將疑,原本想差人先按陸曈所說的方子配製找人嘗試,奈何如今院裡院外全都是父親的眼線,他根本使不動父親的人。

  想要自己親自出門,卻不知為何,這幾日府中對他的看管變本加厲,如今連院子也出不得了。

  戚玉台心如貓抓。

  桌案一角,靈犀香靜靜燃燒,原本馥郁沉香卻無法使他平靜,反而令他更加暴躁了。戚玉台抓起香爐,猛地向門口一砸,「咚」的一聲,滿爐香灰撒了一地。

  一隻腳在香爐前停了下來。

  戚清站在門口,視線掠過一地的狼藉,平靜開口。

  「你在做什麼?」

  戚玉台一愣:「父親?」

  戚清來了。

  戚清抬步,繞過屋中碎了一地的瓷片和香灰,進了屋,在屋前站定:「你又在鬧什麼?」

  父親的語調平淡,戚玉台打了個哆嗦。

  但很快,焦躁戰勝了懼怕,他道:「爹,我要出去。」

  「不行。」

  「為何不行?」戚玉台竭力解釋,「爹,你看,這些日子我都好好的,沒出差錯……我已經很久沒出門了,我就是出門逛逛,不做別的。」

  「宮中祭典將近,你病未痊癒,在府中靜養為上……」

  「我根本沒病!」

  驀地,戚玉台打斷他的話。

  戚清一頓。

  戚玉台抓了抓頭,神情滿是焦躁。

  「我根本沒病。」他重複道:「姓陸的和崔岷都說過,我只是風邪侵體,暫時受驚,你為什麼總是不信?」

  陸曈和崔岷都是如此告訴他的,他只是暫時受驚,並非真的癲疾。

  戚清看著他,語氣依舊毋庸置疑:「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父親對他說得最多的就是不行。

  屋中靈犀香被拂落在地,香氣越發濃烈,戚玉台感到一股怒氣充斥在胸膛。

  「你傷還未好全,不可隨意驚動,以免再度受驚。」

  「別找藉口了!」

  戚玉台忍無可忍,大吼道:「口口聲聲為我著想,你不讓我出去,不是擔心我的身體,是擔心我中途發病,丟了太師府的臉面,你是怕我成為太師府污點,巴不得把我藏起來吧!」

  屋中死一般的寂靜。

  護衛婢女們低頭站在門口,不敢看向這頭。

  戚清仍靜靜看著他,灰白生翳的雙眼裡沒有一絲情緒,冷漠的、失望的、毫不在意的。

  戚玉台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怨恨。

  總是這樣。

  父親總是這樣。

  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闖了再大的禍,父親從不會憤怒激動,呼喝責罵,只會冷靜地指責,然後用那種失望的眼神平靜地看著他。

  好像他的所有行為舉止,都激不起對方任何心緒的波動,只是個可有可無的擺設。

  明明他對戚華楹從不如此。

  他後退兩步,突然慘笑起來。

  陸曈說,她自小頑劣,但父親對她嚴厲,對外卻會逢人誇獎讚賞。

  莽明鄉姓楊的老漢,兒子是個傻子,他父親與別人談及時,尚能自豪引以為傲。

  他們隨口的言談,在他耳中聽起來卻尤為刺耳。

  他求之不得,他因此嫉妒。

  「你是不是從小就覺得我是個瘋子?」戚玉台突然開口。

  不等戚清說話,他又道:「從我五歲起時,你就這麼覺得了吧。」

  他其實不是五年前開始發病的。

  是更早。

  戚玉台依稀記得,父親從前是對自己很好的,在那之後就變了。戚清待他不冷不熱,像是一個製作失敗的物品,無法銷毀,卻又不想承認,只能放在府邸中,做一個可有可無的裝飾品。

  不投入情感,冷漠旁觀,以此來掩飾嫌棄。

  府邸中下人對多年前的事諱莫如深,但他畢竟是太師府唯一的嫡子,若想知曉,終究能打聽得到一些。

  「我說畫眉會殺人,你不信。我說豐樂樓中有人要害我,你不管。」

  「爹,你是不是打心眼裡覺得我是個瘋子,我說的都是瘋話!」

  戚清垂眸:「你太激動了,需要靜心。」

  「我說了我沒病!」

  戚玉台高喝:「你要是嫌棄我你就殺了我,就像我娘那樣,死了就不會給太師府丟臉了——」

  「啪——」

  屋中一聲脆響。

  戚玉台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人。

  老者灰白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總是平靜的水面突掀浪濤。泛起怒意令那雙眼顯得森冷而陰鷙,讓戚玉台方才暴怒之心驚懼一瞬,漸漸平靜下來。

  戚清陰沉地看著他,戚玉台一時不敢說話。

  片刻後,戚清轉身,冷冷道:「在府上養傷,一步也不准離開院子。」

  他轉身出了屋門。

  待出了院子,一直站在門口的管家跟了上來,低聲道:「少爺今日是著急之下口不擇言,老爺千萬莫往心裡去。」

  「他提到淑惠……」

  戚清閉眼。

  「孽障。」

  ……

  屋中婢女們彎腰拾起一地碎瓷片,又將毯子上的香灰清理乾淨了。

  戚玉台坐在桌前,眉眼郁色沉沉。

  被打過的臉上泛起火辣辣的疼,戚清那一巴掌,用了十足力氣。

  他摸了摸臉,有模糊的痕跡漸漸腫起。

  門外有人進來,戚玉台掀起眼皮,陸曈進了屋,把醫箱放到桌上,目光落在他臉上時一頓。

  面上腫痕未消,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他被扇了一巴掌,整個太師府中,敢對他動手的人可想而知。

  陸曈低頭打開醫箱,她什麼也不問,反而讓戚玉台越發感到羞辱,篤定這故作平靜的醫女此刻正在心底譏笑他。

  「戚公子可服過藥了?」她問。

  「摔了。」

  他總是如此,陸曈熬好的藥被他摔掉,她便需重去熬上一碗,夏日天熱,在藥爐前等待是件苦差事。

  戚玉台喜歡用這種瑣事銼磨她。

  陸曈點頭,沒有半絲不耐煩,「我再去煎一副。」

  折磨人的樂趣就在對方的平靜中煙消雲散。

  戚玉台暗罵一聲。

  不管如何,陸曈至少每日能出入太師府,而他卻要禁錮在這裡,連一個低賤的平人都比他自由。

  戚玉台看著陸曈彎腰抱出醫箱裡的銀罐子,心中突然一動。

  他一把握住陸曈手臂。

  陸曈看向他。

  「你上次同我說,能找到寒食散的替代之物?」

  「是。」

  「你去做,做了拿給我。」

  陸曈訝然望著他,道:「戚公子,你如今大病初癒,不宜服食別的藥。」

  「少廢話!」

  戚玉台狠狠抓著她的手,他動作太野蠻,陸曈微微蹙眉。

  這副難受模樣反而讓他舒心一瞬。

  「陸醫官,我也不怕告訴你,」他冷冷道,「進了太師府,沒那麼好出去,就算你治好了我,只要我不高興,你一樣要死。」

  「別以為討好了我爹,你就能平安無事。崔岷當初也是我爹手下一條狗,如今還不是下場悽慘。」

  他湊近陸曈,語調輕慢,「與其討好我爹,不如討好我,你若將我伺候高興,或許我一心軟,之後不再為難與你。否則……」

  「我有的是辦法,讓你一輩子留在戚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後一句,驀然陰狠。

  陸曈沉默不語。

  戚玉台死死盯著她。

  片刻後,陸曈開口。

  「太師大人若知道此事,我會沒命。」

  戚玉台神色一松:「我不會讓他知道。」

  「此物雖不及寒食散毒性劇烈,但只能少量服食,若過量,仍後患無窮。」

  「我心裡有數。」

  屋中安靜下來。

  護衛和婢女往這頭看了一眼,見戚玉台攥著陸曈手臂,似是脅迫,又不約而同轉過臉,佯作未看見。

  戚玉台鬆開手:「你想好了嗎?」

  桌上,重新點燃的靈犀香芬芳撲鼻,就在這細細青煙里,陸曈垂下眼帘。

  「我試試。」她道。

  ……

  白日演武場忙了一上午,中午小廚房放飯時,禁衛們都跑得格外勤快。

  裴雲暎從演武場回來時,蕭逐風剛將兩大筐羽箭搬到院子裡。

  「你不是進宮去了嗎?」裴雲暎問,「怎麼又回來了?」

  蕭逐風拍拍手上塵土,一言不發地進了屋。

  裴雲暎見他如此,神色略收,跟著他回到屋裡,問:「出什麼事了?」

  蕭逐風道:「太子被軟禁了。」

  裴雲暎一頓。

  「有人在陳貴妃宮中飲食動手腳,下藥宮婢指認是皇后宮裡的人。」

  「軟禁,是皇上的意思。」

  裴雲暎在椅子上坐下來,想了一會兒,低笑一聲。

  「黃茅崗一行,太子和三皇子同時受襲,眼下唯獨太子受罰,同樣是兒子,皇上這心,生的可真夠偏的。」

  蕭逐風開口:「那也是之前太師府出事,讓皇上順水推舟的動作更快些。」話至此處,看向裴雲暎:「如今種種,還要多謝你的那位陸醫官。」

  這嘲笑如今已不能再激起對方波瀾,裴雲暎聳了聳肩,不甚在意道:「時候剛好,岐水那邊也快啟程了。」

  歧水兵亂,梁明帝點振威將軍這樣殘暴之人去平亂。或許是真想平亂,又或許,盛京即將山雨欲來,要將這可能生出的變數全都驅趕乾淨,為那位天子心中真正寵愛的兒子掃清障礙,保駕護航。

  真是一片拳拳慈父之心。

  「我看,最遲祭典後,宮中就會有動作。」蕭逐風點頭,「屆時戚家無用,你可以把戚家人作為順水人情,送給你那位救命恩人了。」

  「那可不行,」裴雲暎道:「你又不是不清楚,報仇這回事,還是自己來比較痛快。」

  蕭逐風嗤笑:「矯揉造作。」

  正說著,段小宴從門外走了進來,懷裡抱著一隻瓷瓶,一大把粉月季。

  他把花瓶放在屋中一角的柜子上,提壺倒了半瓶清水,又把月季胡亂插了滿瓶,隨即後退兩步,端詳片刻,滿意道:「很好!」

  裴雲暎和蕭逐風看向他,二人同時蹙眉:「你在幹什麼?」

  「招桃花!」

  段小宴興高采烈地解釋,「我之前去西街拿藥,遇著算命的何瞎子,說咱們殿前司男人太多,陽氣過重,於姻緣一事上風水不大好。」

  「他教我一個法子,在屋子東南角擺一瓶花,日日勤換,不出三月,必然桃花將至,紅鸞心動。很有效果的!」

  裴雲暎無言,問他:「你花了多少錢?」

  「一兩銀子。」段小宴急道:「哥你信我,他絕對不是騙子,很划算的,還送了我一隻開光手串。哎,雲暎哥,我覺得你也該去看看,聽說他那裡還有紅符,做了後戴在身上,情路順暢,你所愛之人必定愛上你,你不是覬覦陸醫官未婚夫之位嗎?要不也去弄一隻?」

  「我剛才替兄弟們都問過了,何瞎子說過,買得多算便宜些。你要喜歡,我替你也買一隻?」

  裴雲暎面無表情:「別做那種事。」

  「可……」

  「你應該買一隻。」蕭逐風一本正經:「目前看來,你情路是挺坎坷。」

  「這話應該對你自己說吧。」

  裴雲暎含笑看著他:「畢竟,你連路在何處都沒找到。」

  「……」

  ……

  傍晚時候,陸曈從太師府出來,回去了西街。

  銀箏正在門口掃李子樹下的落葉,見她回來,放下掃帚,笑著沖裡面喊了聲:「姑娘回來了。」

  苗良方正趴在藥櫃前清點新收的藥材,見狀伸長脖子,囑咐陸曈:「小陸回來啦?今日回來得早,廚房裡留了飯菜,有你愛吃的紅棗糕。」

  陸曈應了,才進屋,銀箏看著她,視線落在她發間,像是發現了什麼般驚訝開口:「姑娘今日怎麼換了首飾?」

  苗良方一愣,阿城聞言也抬頭看過來。

  陸曈統共就一隻髮簪,平日都用銀箏做的絹花,如今髮髻中插著只刻紋梳篦,雖並不華麗,但和從前相比,已很是讓人眼前一亮了。

  眾人都嘖嘖稱讚。

  陸曈摸了摸梳篦,心中忽而閃過一絲不自在。

  苗良方滿眼慈愛,笑眯眯開口:「不錯,小姑娘家,就該多打扮,這麼一打扮多精神,跟廟裡畫裡的仙女似的。」

  「咦,」銀箏湊近端詳一下,「奇怪,姑娘是何時買的這隻梳篦,從前怎麼沒見過?」

  陸曈一向無心裝飾,素日裡也不會主動買首飾髮簪,難得見她戴個新花樣,難免惹人好奇。

  陸曈頓了頓:「林丹青送的。」又岔開話頭:「怎麼不見杜掌柜?」

  「他身子不舒服,下午就先回去了。」阿城道。

  陸曈點了點頭,又問:「這幾日杜掌柜像是走得很早。」

  杜長卿從前雖也並不熱衷守著醫館,但總要等太陽全然落山後才離開。不過近幾日卻不知在忙些什麼,每每陸曈從太師府回來時,醫館裡就已沒了杜長卿的影子。

  連阿城走得都比杜長卿晚。

  實在反常。

  陸曈問:「是不是病了?」

  「杜掌柜那麼大個人了,又不是小孩子,哪裡會那麼容易生病,姑娘還是先照顧好自己。」

  銀箏笑著挑開氈簾,「我去廚房把飯菜熱一熱,姑娘歇過後記得進來吃。」

  陸曈嗯了一聲,又覺銀箏今日態度有些奇怪,遂看向里舖二人。

  「出什麼事了?」

  苗良方搖頭嘆了口氣,阿城把陸曈拉到角落,神神秘秘開口:「陸大夫,你不知道嗎?東家是受了情傷,近來都在府里養傷,不想出門見人。」

  「情傷?」

  陸曈愕然。

  這些日子她忙著太師府的事,無暇關注醫館眾人,不知自己何時錯過這麼大一樁秘聞。

  杜長卿此人,胸無大志,卻自在從容,自打陸曈遇見他起,杜長卿愛恨來的快去的更快,竟然因為情傷而鎖在府中黯然神傷,可見對方傷他不淺。

  陸曈問:「誰傷他了?」

  小夥計看了一眼氈簾後。

  陸曈驚訝:「銀箏?」

  銀箏何時與杜長卿又有了牽扯?

  「就七夕過後幾天,小杜就和銀箏表明心跡了。」

  苗良方眼露同情,說著說著,又發出感慨,「多好的兩個孩子,怎麼銀箏就沒看上小杜呢?」

  何瞎子:一些玄學,團購八折起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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