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漂亮「媽媽」

  1999年，夏，安西鎮平安村，一個破舊的小磚瓦房前。

  「你叫我媽媽，我帶你去街上買漂亮衣服，還有好吃的，好不好呀…」漂亮的阿姨對著一個黑不溜秋，身上穿得髒兮兮的，而且衣服還偏大的，個子只比門檻兒高半個頭的小胖墩兒說。小胖墩兒倚著門欄眯著小眼睛望著她，也不講話，周圍還有幾個其他的年輕男女，不遠處還有一個個子矮小，長得挺瘦弱又有些駝背的老奶奶。老奶奶慢慢走近小胖墩兒，「來，快叫媽媽，叫了媽媽，就跟著漂亮媽媽走，漂亮媽媽很有錢的，可以給你買很多東西，快叫人呀…」老奶奶拽著小胖墩兒走到漂亮阿姨面前笑嘻嘻地說。漂亮阿姨拉著小胖墩兒的手，一把把他抱起來，放到一輛踏板摩托車前面的踏板上，隨後自己也坐上座椅，插上鑰匙，漂亮阿姨摸了摸小胖墩兒的腦袋，邊說著先帶你去街上買好吃的，邊轉動著把手，摩托車「轟隆隆」地響起來，往前駛去…

  街上有一家叫「麥香村」的蛋糕店，遠遠兒地就能聞到甜甜的香味，隔著玻璃門，還能看到很多可愛的小動物躺在白白的圓床上，好看極了，大人們叫它們——奶油蛋糕。小胖墩兒沒吃過，就連站近瞧都沒瞧過。漂亮阿姨帶著他在麥香村門前停下，低下頭問他想不想吃蛋糕，小胖墩兒沒有回答她，眨巴著小眼睛望著玻璃門內，眼神兒里有些木訥又有些憧憬。漂亮阿姨笑了笑下了車，推開蛋糕店的門，走了進去，不一會兒，漂亮阿姨出來了，遞給他一個粉紅色的小籃子，小籃子裡裝著一朵大粉花的小蛋糕，「等下你吃了這個蛋糕，就要跟阿姨回家了哦」，小胖墩兒沒有接蛋糕，漂亮阿姨見狀，拉起他的手，把蛋糕塞到小胖墩手裡，然後自己坐上了摩托車，擰開鑰匙，轉動把手，車又動了，這次小胖墩兒有些興奮，轉動腦袋往後看，隨著麥香村越來越小，小胖墩兒有些慌了，這個不是回家的路……

  「不要走，不要走，停下，快停下！要回家，要回家…」邱天躺在床上，眉頭緊鎖，睫毛微微顫動，呼吸急促，滿頭大汗，雙手緊緊握住被子，嘴裡還時不時地喊著，突然耳邊傳來，「邱天，邱天…」不一會兒呼吸漸漸又平穩了下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老奶奶在廚房裡燒著飯，隱約聽到村口傳來陣陣狗叫，老奶奶從灶膛後面起身，雙手在圍裙兩邊拍了拍，慢慢地走到門口，扶著門框探著頭觀望著，狗叫聲越來越近，遠遠的好像有個小小的黑影，一拐一拐的，等黑影慢慢拐近了，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小屁孩兒，仔細一瞅，這個小屁孩兒有點眼熟，這不就是小胖墩兒嘛。

  「奶奶，我回家來了。」小胖墩兒咧開嘴興沖沖地朝著老奶奶揮了揮手。

  「啊，是小天吶！」老奶奶有些錯愕，愣了愣神兒，「回...回來了啊，又瞎瘋去了吧，瞧瞧你這髒的，去洗洗，等下喊哥哥，爺爺吃晚飯。」

  「好…」小胖墩兒欲言又止，隨即點點頭，接著又一拐一拐地走進後屋裡。

  老奶奶望著小胖墩兒的背影，苦著臉，「唉…」，雙手輕搓了下圍裙邊，轉身走回了廚房。

  天全黑了，昏暗發黃的燈光照著破舊的小廚房，一雙精瘦的手拿著抹布擦拭著燈泡，嘗試讓燈光更亮一些，結果好像不太如人意，老爺爺轉頭又拿起櫥柜上的報紙，給它掏了個洞，套在了燈泡上，然後再把燈泡線往下拖了拖，讓它再下來一點，更靠近飯桌，說是飯桌還不如說是用木板釘起來的方塊墩子，四隻桌腳也是半瘸半拐，老爺爺出門撿了幾片碎瓦片，放在桌角支撐著，放完起身，雙手晃動著桌子，再次確保桌子的平衡，隨後轉頭從灶台上端了幾個碟子擺在桌上，定睛一瞧，三四個有點缺口的盤子裡分別裝著鹹菜，花生米，還有些山芋番薯。

  「小陽，小天，快來吃飯了！」老奶奶邊吆喝邊端著盛滿玉米糝粥的碗放到桌上。

  「哎，來了」，一個秀氣乾淨的小男孩兒聞聲回應著，跑進廚房，後邊跟著一瘸一拐的小胖墩兒。

  「哇，今天有番薯哎，最喜歡吃番薯了。」白白淨淨的小男孩說，「喜歡就多吃點兒，你吃管夠！」奶奶邊說邊把剝好皮的番薯遞給白白淨淨的小男孩，又拿起旁邊毛毛躁躁的山芋放到小胖墩兒碗邊，「你也多吃點。」小胖墩兒皺了皺眉，有些羨慕地看著旁邊小男孩的碗裡，抬頭對上老奶奶不悅的眼神兒，又低下頭，拿起碗裡的山芋，邊咬邊吐著皮。

  「爺爺，今天又有什麼故事啊」小男孩抬起頭，眨巴著大眼睛問老爺爺，「今天啊，小陽想聽什麼故事啊，爺爺給你講」，說著，爺爺從柜子里拿出珍藏的透明塑料瓶和一隻邊沿有些磕磣的白色小瓷杯，打開塑料瓶，一股子濃濃的酒味，爺爺往瓷杯里倒了一點酒，轉頭又往裡加了點白開水，接著抿了一口，「嘖」了一聲。

  「都可以，爺爺講啥我都愛聽。」

  「那今天就給你們講岳飛精忠報國的故事吧，你們知道岳飛後背的字是誰刻得嗎？」孩子們搖了搖頭。

  老爺爺又抿了口酒，「那是他媽媽刻得，岳飛出生於北宋時期，河北西路相州湯陰縣的一個普通的人家，由於家境貧寒，岳飛從小就要幫助父母下地耕作，後邊他們鎮子上來了一個武藝高超的老爺爺，他就邊幹活邊去學藝，別人學習老是偷懶，但是岳飛不這樣，他學習非常刻苦，於是就練就了一身好武藝…」

  夜深了，屋子裡斷斷續續的故事也接近了尾聲，「岳飛的媽媽在他後背刻了『精忠報國』四個字就是為了激勵他，在國家危難時刻挺身而出，報效國家，而他也做到了，他率領著岳家軍屢屢打敗金軍，還收復了大片失地，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英雄。」「那我以後也要好好學習報效祖國。」小男孩舉起手一臉崇拜。「好，小陽有志氣！」老爺爺一臉寵溺，「時候不早了，都去睡覺吧。」整理完碗筷，老奶奶，老爺爺牽著小男孩走出了廚房，小胖墩兒一拐一拐的後邊跟著，進了後屋，小男孩摟著老爺爺的胳膊撒著嬌，「好！那爺爺再給我講故事睡覺。」「好！」小胖墩兒走到門口頓了頓，看著他們都進了裡屋，於是艱難地扶著門框爬進屋裡，最後關上門。

  灰色的磚頭堆砌起來的房屋，中間一對老樹皮一般紋路的門，門上還有些不完整褪色了的對聯，屋檐下的門楣上幾張搖搖欲墜的掛千，大風吹過，門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大晚上，有點兒慎的慌…

  邱天突然驚醒，坐了起來，雙手擦了擦汗，覺得口乾舌燥，正準備起來喝水，這才發現床頭趴了個人，他打開手機照了照，原來是新新，於是他下床準備把新新抱上床，剛碰到新新，她就醒了。

  「你怎麼起來了？是不是又做噩夢了？」新新揉搓著眼睛，有些迷糊地問。

  邱天點點頭：「你怎麼來了？」

  「我今天心裡有些發慌，總覺得有事情要發生，緊接著又聽到說你被帶進警局了，後來又聽說你被放了出來，我不放心就直接過來找你了，剛進來就發現你躺在床上，嘴裡也不知道在叫喚什麼，我趕緊過去喊你名字，喊了兩聲你也沒醒，一會兒又睡著了，我看你後邊睡得挺好，我也就趴著睡著了。」新新說完看著邱天又問：「你是不是要喝水啊！」還沒等邱天回答，就輕車熟路地從冰箱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他，「大晚上的就別喝酒了，喝水吧！」

  邱天摸著新新的腦袋，寵溺一笑：「好，今天不喝酒了！」

  「你已經好久沒做噩夢了，今天怎麼又開始了？在警局是有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嗎？」

  「也沒啥特別的，就是問了一些情況。」

  「他們問你家人的事情了？」

  「沒有，就提了幾句？」

  「提了幾句就又做噩夢了，你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新新有些著急。

  「不用了，沒事兒，你別擔心，之前不也做過夢，過幾天就好了！」

  「那好，你多注意。」新新抱了抱邱天，眼裡滿是擔憂，總覺得這次做夢，沒那麼簡單。邱天將頭埋進新新的脖頸中，留下了眼淚，「感受到從脖頸處傳來的濕潤，新新抬起手緩緩拍著邱天的後背：「別害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晨曦微露，一抹陽光透過地下室的半窗照射到了邱天的臉上，邱天微微睜開眼睛，用手摸了摸身旁，發現身邊早已失去了溫熱，邱天嘴角上揚，搖了搖頭，「走了也不說一聲，每次都神出鬼沒的。」

  邱天起身，拿著洗漱用具，來到公廁，刷牙刷著刷著，突然頓住，回憶起昨天警局看的電梯監控錄像，於是快速洗漱完，回房間穿好衣服，拿著手機，電瓶車鑰匙，u盤，想了想又從行李箱裡抽出一包華子塞兜里，來到保安室。

  「李叔，早啊！」邱天笑呵呵地跟保安大叔打招呼。

  「是小邱啊，出來了？沒事吧！」

  邱天遞出一根煙，保安李叔接過，他立馬拿出打火機給點上，「沒事了，有事還能出來？」

  「要我說啊，還是你喝酒誤事！下次少喝點，別又不明不白地被扯進去！」

  「知道了，李叔，我儘量少喝點！嘿嘿！」邱天湊近，把華子塞給李叔，一臉討好，「李叔幫個忙，讓我看看監控錄像唄！」

  「那不行，規定不讓看！」李叔搖搖頭，把華子塞回給了邱天。

  「李叔，你就幫幫我吧，我這回是被別人陷害的，我就看一眼，找到算我運氣好，找不到就算了，再說了，我來到真川後就一直住這邊地下室，還是你幫我找房東說的呢，給我便宜點，你忍心看著我又被人陷害抓牢里去啊！」說完又把華子塞李叔手裡。

  李叔拿著華子猶豫了一下，隨後出門四周望了望，又進來對著邱天：「我只給你看10分鐘啊，等會兒到了7：30換班，老徐頭兒來了就看不成了，你抓緊啊！」說完關上門出去了。

  邱天等他一走，立馬插入u盤，找到11號的監控拷貝到盤裡，想了想又把10號，12號的監控一起拷了，十分鐘快到了，李叔在門口敲門，「你好了沒啊！」邱天看下進度條99%，「快了，快了，馬上好，再等一會兒會兒。」「不行了！老徐頭兒騎著電瓶車進大門了！」李叔邊說邊開門進來，就當他要轉頭過來看時，進度條滿了，邱天立馬拔出u盤，一臉沮喪：「好了，看完了，沒找到什麼特別的，哎，我還是自認倒霉吧。那我先走了，謝謝李叔，回頭請你喝酒！」「還喝酒！少喝點吧！」李叔一臉恨鐵不成鋼。

  邱天剛出門，老徐頭兒就進來了，假裝不刻意地問老李，「小邱放出來啦，沒事了吧！」

  「是啊，放出來了，剛剛我還喊他問了問，他說沒事了！唉，其實挺好一孩子，偏偏就愛混！」老李搖搖頭，有些可惜！

  「你也別太對他上心，天天混的孩子，再好，也要變壞了！」老徐頭兒拍拍他的肩膀，「好了，該交班了！」於是兩人開始交班，等老李交班走了，老徐頭兒仔細觀察了一下保安室，看看沒啥異常，也就放心坐椅子上開始喝茶了。

  邱天離開保安室後，觀察了一下四周，見沒人，便立馬掏出手機，翻找了一通之後，撥通了一個號碼：「黑子，在哪呢，我找你有點急事兒，老地方見！」說完就掛斷電話，一路小跑，來到電瓶車車庫，開出自己的電瓶車，往老街菜市場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