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山水之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這句話是沈行舟很小的時候父親就說過的話。

  在這朝堂之上，會有很多人把這句話掛在嘴邊，顯示自己對皇帝的忠誠，可是真的有幾個人真的這麼想？這不好說。但是自己的父親，沈行舟敢保證，至少在當年，他與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裡真的是這麼想的。

  「至於姜青山，自然是因為他一直在調查你爹的事情，當年皇帝雖然借了姜青山的手，可是那些罪證，他卻是不信，一直在暗中調查，很快就被他查出了端倪，就在這個時候，有人發現，當年姜青山掉包，把你給留了下來，並且暗中一直派人保護你，所以皇上就動了利用你殺了姜青山的心思。讓姜沈兩家不能再齊心調查當年的事情，讓姜沈兩派之間有隔閡。只要你們只見有裂痕，有隔閡，當年的事情就永遠不可能重見天日，證據鏈也不會完整。果不其然，你一步步殺了姜青山，皇帝也在背後樂得給你做這個推手。」

  說到這裡，七王爺反問了一句。

  「你難道沒有想過，當年姜青山是當朝宰相，經歷了多少大風大浪，而你卻是一個連恨意都藏不住的少年郎，你以為當年真的是憑你自己把姜青山給送進大牢的？皇帝不過是要你們互相殘殺，最後借你的手把離散的沈家軍重新整合起來，隨後一點點的給沈家軍換血，把沈家軍換成朝廷的軍隊，只認皇上一個主子。」

  沈行舟身子有些受不住的哆嗦著，他遲疑地說道，「你是說，姜青山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

  「沈家當年全族被滅，只有你能活下來，你是覺得是因為你命大？呵，沈行舟，很多人都笑話我看不清自己，可還是我覺得像是你們這樣的所謂的天才少年才是真正的看不清。你覺得你的才華和能力更夠和一個在官場縱橫了一生的宰相相比麼？你覺得你的命就真的好到在沒有任何人的幫助下能夠從朝廷的滅族令中活下來，且能夠在京城裡生活麼？你太天真了！你可是沈家的嫡子，自來斬草除根，你是第一個要殺的人！當年姜青山為了換你下來，廢了不小的力氣，可惜啊，最後倒是死在了你的手裡。」

  說到這裡，七王爺忍不住笑了一聲。

  「說起來姜青山和你爹倒是有意思，一個愚忠，一個認死理。當年你暗地裡做的那些事，是瞞不住姜青山的，幾次連我都能察覺到事情敗露了，可是姜青山卻是沒有任何的反應，反而開始逐漸的清散自己身邊的人，像是在處理後事一樣，我估計就是他覺得自己的命是你們沈家的，所以索性給你了，叫你踩著他的命，重新把沈家軍凝結起來。」

  畢竟，想要跟皇帝斗，光有文官的壓迫是根本不夠的。政治，斗到最後還是兵權，是拳頭的小大。

  也許，姜青山也是看到了這一點，知道想要讓當年的事情真正的有個交代，沈家軍是繞不開的，是必經之路。

  沈行舟忽然覺得自己的背後有人，他猛地回頭，看到了在自己的身後早已經淚流滿面的姜雲芊。

  沈行舟的耳邊忽然想起了老侯爺在五年前和他說的那番話——「我不希望你在做下不能彌補的錯事之後才忽然驚覺但發現為時已晚。」

  他真的是錯的離譜。

  而且這其中有這麼多明顯的漏洞，他竟然都沒有發現。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姜雲芊病倒了，迷迷糊糊地燒了一個月，基本上都沒有下床，一直在夢中，感覺像是在身上壓了一塊石頭一樣醒不過來。

  南風禾坐在姜雲芊的身邊，細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姜雲芊額前的髮絲。

  「如今事情基本穩定下來了，你許諾給我的條件，我想你應該還記得。」

  沈行舟目光始終都落在姜雲芊的身上，眼底是明顯的眷戀。

  「等她病好了可以嗎？我想，起碼叫我看著她好起來，我也好安心。」

  南風禾沒有說話，只是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姜雲芊的鬢角，眸子裡的溫柔像是要滴水一樣。

  ……

  半年後。

  姜雲芊仰頭看著這偌大的府邸，只覺得在這裡頭發生的事情像是上輩子的事一樣。但年姜家剛剛被抄家滅族的時候，她曾經發誓，她一定要把這姜家的祖宅給奪回來。可是現在真的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時，她倒是忽然不想要了。

  玉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儘管已經提前安撫了很久，可是還是擋不住這小丫頭哭的像是她死了一樣。

  「姑娘你就讓我跟著你吧，我跟著你不行嗎？不管你想要去哪裡，路上都有一個照應不是麼。」

  姜雲芊說道，「我這次想要一個人出去走走，以前很想看看這天地山水，但是一直沒有機會，好不容易現在有機會了，我想抓緊時間。下一次，我一定帶你去，你現在就好好的在這宅子裡幫我看著家，知道嗎？」

  玉竹點點頭。

  「駕！」

  身後馬蹄的聲音傳來，一道艷麗的紅色自遠處像是一團火一樣的朝這邊席捲而來。南風禾的臉上帶著昂揚之色，好看的眉眼充滿了少年人的傲氣與生機，看上去像是當年在江南小鎮上初見時一樣。

  馬兒穩穩地停在了姜雲芊的身前。

  南風禾沒有下馬，而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要走了？」

  姜雲芊點點頭，「想要四處走走看看。」

  南風禾聞言好看的眉毛揚起，語氣是一貫的隨意，像是他說出口的所有話都只是他一時興起而已。

  「我現在可不是王爺了，你要是跟我走，以後說不準還真的就成了月影的皇后了。怎麼，這個天下女子的最高位置，你不心動嗎？」

  姜雲芊笑笑，「我倒是以為你要嫁給大離的新帝，作我們大離的女婿呢。」

  如今大離的皇帝，不是宇文琅，而是宇文延的充國公主，宇文鳳。

  女子為帝殊為不易，南風禾想要控制宇文鳳，可她卻覺得，宇文鳳不是南風禾以為的那種女子。只怕這又是一段曠世的糾纏了。

  可惜她大概是沒有眼福看這一場戲了。

  南風禾不置可否的挑挑眉頭，隨後說道，「既如此，那便算了，雖說人生何處不相逢，可我想，你我之間的緣分大概是不多了。送你一份禮物，放在城門口了，不必客氣。」

  說完，南風禾一揮馬鞭，直奔皇城所在的方向而去，永遠是那般的肆意灑脫，不會為誰回頭。

  城門口，姜雲芊一眼就看到了他。

  一身青藍色的長衫牽著馬立在城門之下，像是從一副乾淨的山水畫裡走出來的男子一樣，也像是從當初的那個雪夜裡走過來的世安。

  沈行舟回頭，看著她。

  「芊芊。」

  姜雲芊深吸一口氣，沒有理她，徑直上馬出城。

  看著身後跟上來的人，姜雲芊卻是笑了。

  罷了，此生此世，不談原諒，就這麼糾纏下去吧。

  她也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