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牌位對牌位
2024-10-19 20:40:00 作者: 姚穎怡
第362章 牌位對牌位
次日天還沒亮,阿秋娘便帶著阿秋來了。
看到何苒,阿秋娘便緊緊拉住何苒的手:「小姐,我家阿秋粗手笨腳,長相也一般,她嫁過人,成親三年也沒有生孩子,可能也不能生,她這樣的,做不了花娘,賣給山裡的老光棍,人家也不要,她只能幹點粗活,靠力氣吃飯。」
小梨和流霞幾人臉色都變了,小梨上前,便要把阿秋娘拉開,何苒示意她退到一旁,對阿秋娘說道:「你放心,我是讓她來給我做飯,不會讓她做花娘,也不會把她賣給老光棍生孩子。」
何苒聲音不大,但語氣堅定,阿秋娘卻沒有留意,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
「小姐,求求您,如果我家阿秋以後犯了錯,您不想要她了,就把她給我送回來.」
何苒用另一隻沒被握住的手,輕輕拍了拍阿秋娘的手背:「好,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會讓人把她送回來。」
阿秋娘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就像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她無疑是疼愛阿秋的,她用她那並不強壯的臂膀保護過女兒,但是她並不是只有阿秋一個孩子,她身後還有一大家子。
阿秋只帶了簡單的行李,還是昨天那隻小包袱,只是鼓囊了一些。
阿秋娘抹著眼淚:「阿秋,你要怪就怪阿娘吧,阿娘對不起你,可阿娘也沒有辦法」
「阿娘,您沒有對不起我,是我不好,給家裡惹麻煩了。」
阿秋娘嘆了口氣,直到這時她才想起一件事,她看向何苒:「這位小姐,請問您貴姓,哪裡人氏?」
何苒微笑:「免貴姓何,真定府人氏。」
「哦,原來是何小姐。」阿秋娘連離得最近的揚州府都沒有去過,至於真定府,她聽都沒有聽說過。
日上三竿,何苒一行離開了借住的房子,沿著官道往揚州而去。
阿秋與流霞一騎,她還是第一次騎馬,身體崩得緊緊的,騎在馬上一動也不敢動,可當馬兒漸行漸遠時,她還是大著膽子回頭去看,卻已經看不到阿娘的身影了。
從離開徐州開始,至今已經三天,這三天裡,何苒便沒有收到戰報。
此地距離揚州城已經很近了,愈往前走,人煙卻愈是稀少,放眼望去,官道之上只有她們這一行人。
「大當家,您看,前面就是咱們的大營!」
何苒也看到了,獵獵風中,苒字大旗迎風招揚。
「咦,好像沒有開戰啊!」小梨詫異。
對於前線的戰報,小梨最是清楚,很多時候,都是她念給何苒聽的,她知道何秀瓏每天天不亮就開始攻城了,現在這個時辰,正是打得最激烈的時候。
何苒笑著說道:「沒打仗不好嗎?走,去看看他們練兵。」
她了解何秀瓏,長年累月聽到雞叫就開始練兵的人。
到了軍營外面,守營士兵並不認識她們,小梨笑容溫和,掏出一塊牌子:「我們是軍醫監的,從徐州過來的,勞煩大哥通報一聲。」
守營士兵接過牌子看了看,他沒見過這種牌子,但卻聽說過軍醫監,現在隨軍的軍醫都是軍醫監派出來的。
「你們是新來的軍醫?」守營士兵問道。
小梨點頭:「是啊!」
守營士兵大喜:「太好了,這陣子軍醫正不夠用呢,你們稍等,我這就進去稟報。」
何苒看了看流霞幾人:「一會兒你們都去幫忙吧。」
「是!」她們雖然不是軍醫,但是也學過簡單的包紮。
這時,何苒才留意到阿秋,她正在發呆,臉上都是驚訝之色,但並沒有害怕。
「你不是想來投奔那位苒軍的女將軍嗎?這裡就是她的軍營。」何苒說道。
阿秋茫然地點頭,原來她還是來當伙頭兵啊。
片刻之後,一個年輕女將小跑著從裡面出來,她只有十五六歲,眉宇間透著青澀。
何苒記得她,這是何琳琳,上一次見她還是在何家村,跟著何是鄉去參加野外訓練。
一晃幾年,當年的小女孩已經成長為一員女將了。
看到何苒,小姑娘眼裡是掩不住的興奮:「大」
她強硬的把臉扭向小梨:「小梨姐姐,一路辛苦了,快隨我進去吧。」
此地是戰區,不但有軍隊,還會有來自各方勢力的細作。
何大當家既然自稱軍醫,那便是不想讓人知道她來了揚州。
到了營帳外面,何苒對流霞說道:「你們去幫忙吧。」
她又看向阿秋:「你也跟著一起去。」
阿秋的腦子已經轉不過來了,下意識地點頭,下意識地跟著流霞一起走。
何苒帶著小梨走進營帳,一進去,便看到滿臉激動的何秀瓏。
「大當家!真的是您?」
何苒找了把椅子坐下,說道:「說說吧,這幾天都發生了什麼?」
何秀瓏便把這幾天的事情一一匯報,當聽到揚州城門上接連三日掛著周池牌位,何苒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可惜了,鍾意還在京城。
否則這件事可以交給他,讓他自己去處置。
何苒有些遺憾,多好的機會啊,就這樣錯過了。
要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直面自己牌位的機會。
她問道:「你送了一個假的荊老三過去,那真的呢?可否找到?」
何秀瓏點頭:「當天就找到了,也不知道周大元帥對他做過什麼,他先是呆呆怔怔,後來就一驚一乍的,看到戰馬就嚇得到處藏,不過這兩天不讓他看到馬了,他就好了許多,可以正常交流。」
何苒笑了:「看來還是個有心理陰影的,你安排一下,今天我要見見他。」
「大當家,如果他們一直掛著太祖的牌位,那咱們怎麼辦?」何秀瓏問道。
何苒反問:「你想怎麼辦?」
何秀瓏:「已經整整三天了,將士們也休整得差不多了,明天早上若是他們還是如此,我準備一箭射壞那塊牌位,然後強攻,不過恐怕要連累大當家了,這揚州城裡有很多讀書人,聽說天天都在府衙外面靜坐,明天我一箭射出去,那些讀書人的筆桿子就要掉轉過來了。」
何苒哈哈大笑,說道:「讀書人的筆桿子不能輕易得罪,不過,真得罪了也不用怕,再說,他們把牌位當成免戰牌來用,咱們有樣學樣,也抬個牌位出來不就行了。」
聞言,何秀瓏怔住,腦子裡靈光一閃,她明白了何大當家的意思。
「可是這樣,真的行嗎?」那可是太祖啊。
何苒:「我說行那就行,這樣做總比你一箭把牌位射穿要好吧。」
何秀瓏想想也是,馬上讓人去安排。
傷兵營里,軍醫和醫工們忙得腳不沾地,流霞伸長脖子看了看,終於找到一個熟人,她走過去,說道:「晴空!」
一名年輕的軍醫聽到有人叫她,一抬頭,便看到了流霞。
「流霞姐姐,金波姐姐、壺觴姐姐、清酌姐姐,」她不認識阿秋,便沖她點點頭,「你們怎麼來了?大當家呢?」
她就是杜惠的徒弟何晴空。
苒軍南下,杜惠把兩個徒弟全都送到了軍醫監,何晴空和妹妹何暖陽被編到了何秀瓏軍中。
兩姐妹曾經跟隨杜惠到過老磨房胡同,見過流霞四人。
流霞噓了一聲,示意何晴空不要多問,她笑著說道:「聽說這邊忙不過來,我們幾個是來幹活的。」
何晴空指著前面的幾個傷兵,說道:「他們要換藥了,姐姐們去看看吧。」
流霞幾人捲起衣袖,先去淨了手,便忙碌起來。
阿秋雖然沒有學過,但也可以幫忙打下手,一盆盆的清水端起來,又把一盆盆血水端出去,忙得滿頭大汗。從剛開始看到傷兵時的驚嚇,到漸漸適應。
這時,一名女軍醫大聲說道:「來兩個人幫忙,把她抬出去吧。」
阿秋連忙跑過去,這才看到那是一個女兵,還很年輕,可能只有十七八歲。
「她沒救了嗎?」阿秋聲音顫抖。
女軍醫搖搖頭:「抬出去吧。」
阿秋抖著手探向女兵鼻端,已經沒有了氣息。
望著那張年輕的臉,阿秋悲從心來,她從懷裡掏出自己的帕子,蓋在了女兵臉上,和另一名醫工一起,將女兵抬出傷兵營。
營外停著兩輛平板車,車上已經放了幾具用草蓆捲起的屍體,烏黑的頭髮從裡面露出來,都是年輕人。
女兵的屍體被放在板車上,阿秋不忍多看,轉過身去,快走幾步,忽然蹲下身,嗚嗚地哭了起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第一次見到這麼多年輕人失去生命。
那名醫工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沒事,見多了就習慣了,這是戰爭。」
阿秋抬起滿是淚水的臉,這就是戰爭嗎?
她忽然發現,之前的自己有多麼可笑。
曾經的她,以為只要從軍做一名伙頭兵,就有了安身之所,而且還能吃喝不愁。
她的娘家距離這裡只有二三十里,大家都知道揚州打起來了,可是只要沒有打到自家門口,便不會想到戰爭有多殘酷,打仗會死人,會死很多很多人。
醫工見她不哭了,笑著說道:「我第一天來這裡時,不但哭了,而且還吐了,你比我強多了,至少不會聞到血腥味就嘔吐。」
阿秋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是啊,我沒吐,走吧,幹活去!」
到了吃飯的時候,大家忙得沒有時間去吃飯,伙頭營的人抬了乾糧過來,每人兩個餅子,一塊老鹹菜,還有大骨頭湯。
阿秋卻是一點胃口也沒有,一名小兵眼巴巴地看著她手裡的餅子,阿秋問道:「你沒有吃飽?」
小兵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他受傷的是腿,長矛刺穿了大腿肌肉,好在沒有傷到骨頭。
阿秋見他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阿秋記得弟弟這麼大時,飯量也是大得驚人。
阿秋把手裡的餅子遞給他,把大骨頭湯也端過來:「都是你的,吃吧。」
來軍營的第一天,阿秋忙到很晚,流霞把她帶到傷兵營後面,那裡有一張式樣奇怪的小床。
流霞指著那張小床說道:「運氣不錯,找到一張行軍床,你就在這裡睡吧,放心,軍營里很安全。」
行軍床很窄,只能躺下一個人,阿秋問道:「流霞姐姐,你們怎麼睡?」
流霞笑著說道:「你不用擔心我們,我們跟著大當家,夜裡還要執勤。」
「大大當家?」短短一天,阿秋已經不止一次聽到這個稱呼了。
她忽然想起了何苒:「大當家就是何小姐?她是」
流霞笑了:「你該不會沒聽過何大當家吧?」
阿秋臉紅了,她的確沒有聽說過。
流霞說道:「那也不能怪你,村子裡是閉塞一些,何大當家姓何名苒,苒軍的苒,她是咱們苒軍的大當家,也是驚鴻樓的大當家,以後還會是這天下的大當家。」
阿秋張大了嘴巴,她不知道何大當家,因為這是尊稱,而這裡是江南,是朝廷治下,這裡的人對何苒直呼其名,官老爺們甚至稱她為反賊。
但是對於老百姓來說,他們只知道軍隊打過來了,揚州打仗了,帶兵的是女將軍,軍隊裡也有很多女兵,所以阿秋才會想到來投軍,有女兵的軍隊,是她能給自己想到的最好出路。
只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她真的來到了軍隊裡,可是她還沒有見到那位傳說中的女將軍,卻見到了苒軍的何苒。
這是何苒啊!
她知道這個名字!
她竟然見到了何苒,不對,她還跟了何苒,不對,現在她不能直呼其名了,她要像流霞她們一樣,稱那位好心的小姐為何大當家。
或許是第一次住到家以外的地方,也或許是今天的經歷太過震撼,阿秋直到後半夜才睡著,她睡得正香時,忽然聽到一陣號聲,她從夢中驚醒,聽到有人在喊:「來二十個醫工,二十個,過來集合!」
阿秋下床,尋著聲音跑出去,營帳外面已經站滿了人,亮著火把,還有人提著馬燈,她正不知所措,不知道應該站在哪裡。
「阿秋,這邊來!」
尋著聲音,阿秋看到了流霞,她連忙跑過去。
流霞說道:「馬上要開戰了,你不用跟著,去了也是添亂,就留在傷兵營里照顧傷員吧,今天還會有傷兵送過來,有的忙了。」
阿秋點頭,卻一眼瞥見流霞手裡捧著的東西,那上面蓋著綢子,看不到綢子下面是什麼。
「這是什麼?」阿秋問道。
流霞抿嘴一笑:「這是牌位,是仁祖皇帝的牌位。」
原來是皇帝的牌位,好厲害啊,阿秋只聽說過太祖皇帝,這位仁祖皇帝是哪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