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2024-11-17 12:42:32 作者: 丁墨
  第121章

  李輕鷂拿著換洗衣服,正打算洗澡,有人敲門。她從貓眼一看,把門打開。

  樓道雪亮的燈光下,駱懷錚抬頭望著她,眼神晦澀複雜。

  「我能進去坐坐嗎?」

  李輕鷂一時間沒動:「還有事?」

  「於我而言,很重要的事。」

  李輕鷂說了聲「好」,從鞋柜上拿了雙男士拖鞋給他。

  「你先坐,我去倒茶。」

  「不用了。」

  「沒事,很快,我家茶葉不錯。」李輕鷂去廚房拿茶具。

  駱懷錚走進客廳,第一眼的感覺是簡陋。

  一室兩廳,加起來應該不超過70平。裝修很簡單,家具就幾樣。雖然屋子整潔,一塵不染,還有素雅的窗簾、卡通小擺件、花瓶里插著的幾支花,處處透著獨居女人的小情調——可整體看起來,這個屋子還是很舊很樸素。

  在牢里的時候,駱懷錚曾經想像過,李輕鷂大學畢業後,會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以她的能力和性子,除了獲得一份體面的工作外,必然把生活過得精緻舒適。她會像電視劇里的高級白領一樣,租一間地處市中心的精裝修公寓,穿著名牌衣物,踩著細高跟鞋,淡妝優雅,氣質高尚,出入皆是同類。

  而不是像現在,穿一件半舊的白T恤,黑色短褲,住在城內最破最窮的回遷小區,沒有電梯,房子狹窄老舊,整日素麵朝天,風吹日曬,這些天他甚至無意間在她的手掌上看到了老繭。

  駱懷錚大概能猜出來是為了什麼。以前他就聽說過她哥失蹤的事,這些天也聽二隊的人提起,人就是在朝陽家園失蹤的。不過,駱懷錚只知道他哥是為了查案失蹤,具體什麼案子不會有人跟他說。

  因此,一個曾經最溫婉細緻的姑娘,如今生活在如此堅硬粗糙的環境中。她和這一切是那樣的格格不入,可又奇異地融為一體。

  駱懷錚望著這個她生活的屋子,望著廚房裡那個正在忙碌泡茶的身影,敲開這扇門之前,原本滿懷脹滿的心事,忽然間,有些消退了。

  在她要做的事面前,在她背負的信念和情義面前,愛情這件事,似乎顯得渺小。

  李輕鷂端著茶台回到客廳。那是套深灰色小茶壺,精緻小巧,倒是像她會喜歡的東西。她取了兩個同色茶杯,不過虎口大小,倒了兩杯,第一杯放在他面前。

  「謝謝。」

  「嘗嘗看。」

  駱懷錚端起,吹了吹,輕啜一口,果然清香回甘,口感微醇,這茶絕不便宜。

  「好茶。」他贊道。

  李輕鷂端起另一杯,微微笑著。

  駱懷錚放下茶杯,問:「冒昧問一句,你哥哥的事,怎麼樣了?」

  李輕鷂搖頭:「還在找。」具體內情,涉及案情,她自然不能多說。

  「雖然我可能幫不上什麼忙,但以後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儘管開口。」

  「好,謝謝。」

  兩人一時間靜下來。

  李輕鷂家的沙發比較矮,是她鍾意的適合蜷縮或者直接滾到地面坐下的高度。駱懷錚坐在上頭,就顯得侷促了。他稍稍弓著背,長腿都伸到茶几側面去了。他盯著桌上的茶具,一時沒吭聲。李輕鷂也就握著茶杯,低頭等待著。

  「其實你剛才問的問題,我已經有了答案。」駱懷錚抬頭看向她,「我這輩子,依然想去搞學術,做研究。之前創業,並不是因為喜歡,只是那時候,除了生存,我沒有別的目標,也不可能有。如果能去清華,我肯定要爭取往深的讀,讀完本科再讀碩博。將來如果能留在高校做個小研究員,或者講師,哪怕成不了大學者,錢不多,我也會很高興。我喜歡那樣的生活。」

  李輕鷂聽得心裡柔軟成一片,眼睛裡也有了酸意,說:「真好,真的。」

  駱懷錚沖她笑了笑,目光一直停在她臉上,像是要望進她的靈魂深處去。他說:「但我告訴你還沒想好,是真的沒想好。」

  「為什麼?」

  他忽然就不看她了,轉頭盯著另一邊,露出一段筆直的脖頸線條。他說:「開頭那幾年,我經常想你。想我們在一起那些時光,雖然很短暫,但是很快樂,我這輩子從來沒那麼快樂過。有時候我總以為自己在做夢,夢醒了,就還能回到學校,坐在你身邊,然後還可以跟你一起去BJ。有時候,熬不下去了,我就天天盼著,你能回心轉意來看我。如果有你的支持,我想自己能好過很多。因為你對我的意義,和爸媽,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但是後來,我適應了牢獄生活,接受現實,冷靜下來,又覺得,你不來,才是對的。因為我們已經不可能在一起,你不來,就不會給我虛假的希望,使我更快地接受現實,適應新生活,而不是一直活在脆弱的夢中。這樣,對你我都好。」

  李輕鷂的眼淚毫無徵兆地落下。

  「對不起。」她非常艱澀地吐出三個字。

  駱懷錚定定地看著空無一物的地面,臉上卻笑了,是真正寬厚溫柔的笑,他說:「你不用道歉,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每一句,都是我的心裡話。如果在那種情況下,還想自私地想留下你,那我還是人嗎?」

  李輕鷂偏過頭去,望著窗外濃濃的夜色,今夜的雲層很厚重,一重又一重,看不到星光,她的心,卻感覺到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冷寂。

  駱懷錚慢慢述說著過往,這也是他今天來的真正目的。當那些話從他的心口掏出來,他仿佛能感覺到自己的血肉,都隨之鮮活地搏動著。

  他伸手給自己又倒了杯茶,一口喝乾,放下茶杯,修長的十指交握,兀自用力捏了好幾下,才說:「我真正想說的是,和你重逢之後,我有點分不清,對你的感情,到底是愛,還是懷念。我總是想見到你,又怕見到你。擔心你和從前不一樣,又怕你和以前一樣。後來我漸漸明白了,分辨清楚這些,並不重要。世界上的愛情,本來就有很多種樣子,很多種原因和結果。重要的是,對我來說,這份愛,這份思念,它有沒有停止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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