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山雨欲來

  最後的時候，張峰志在電話里很是官方地回應了李明科的關心。

  這種官方的態度，體制內的人一聽就能聽得出來那種微微生疏的距離感。

  李明科作為浸淫官場多年的老手，自然也知道張峰志心裡多多少少有些想法。

  但他能從一個村委幹部摸爬滾打到鎮委書記，這樣的做法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毛病。

  從一個鎮委書記的角度來說，四平八穩才是最重要的。

  雖然早早收到了王義軍的報告，但他採取的這種處理方式，才是基層小官吏的生存之道！

  這樣既不會得罪林大田這個地頭蛇支書，又變相保護了張峰志這個外來戶的體面。

  不得不說，華夏幾千年的那點做官的中庸之道，在他這裡體現得淋漓盡致。

  繼續跟張峰志哈哈了幾句，李明科心滿意足地掛了電話。

  此時的李明科，顯然已經開始慢慢地暴露出本性。

  管你是什麼來頭，在我的一畝三分地，我才是老大！

  是龍給我盤著，是虎給我臥著！

  愜意地喝了一口茶，李明科滿口回甘。

  這還是他上次到縣裡給縣委書記胡長春匯報工作的時候，胡書記裝了一兩給自己的好茶葉。

  據說這種是高層特供的茶葉，胡書記也是跟著市裡的靠山，好好接待了一次上面下來的公子哥，對方這才給了兩罐。

  胡書記作為鐵桿，厚著臉皮拿了一罐。

  就這一罐，那位胡書記還寶貝得不行。

  掛掉電話之後，張峰志也沒有太過在意李明科的態度。

  他見得太多這種基層幹部的做派。

  換個角度來說，這是他們樸素的生存之道。

  在馬家鎮派出所簡單地錄了一個口供之後，張峰志先回了一趟政府。

  回到自己辦公室，張峰志略微有些疲憊地斜躺在椅子上。

  自從他義無反顧地來到這個偏遠的鄉鎮，就知道這條路的坎坷。

  一路磕磕絆絆地走來，他卻仍然未改初心。

  張峰志的目光漸漸集中到辦公室里懸掛的一幅沒有落款的題字：

  道險且阻，行則將至。

  這間辦公室裡面，只有這幅字是他自己布置的。

  八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不是那種尋常的江湖體，跟當下書協流行的那些榜書也不一樣。

  這些字體一板一眼，甚至有些古拙，卻在字裡行間透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肅穆和正氣，越看越有味道。

  沒有落款，是因為寫這幅字的人的正是他的父親。

  書法這東西很是玄妙。但最是能體現一個人的藝術修養。

  就拿當世留存的來舉例。

  當年順天府貢院懸掛的由明朝首輔嚴嵩書寫的「至公堂」三個大字，中正平和，一股天下為公的韻味躍然而上。

  乾隆帝當初曾想把它換掉，便命滿朝善書者寫這三個大字。

  他自己作為喜好舞文弄墨的天子，同樣也寫了數遍。

  然而他發現，自己的御筆和其他人所書，都不如嚴蒿。

  最後乾隆帝只好作罷，仍然讓奸臣的字高高懸掛。

  所以張峰志一直覺得，當年嚴嵩嚴閣老並沒有覺得自己所作所為是禍國殃民。

  他大概率覺得自己每一件事都是為了社稷黎庶，所以字由心生，才能寫出這樣秉公持正的字來。

  張峰志看著這八個大字，耳邊似乎也響起了父親為數不多的幾次教誨。

  奇怪的是，此時他的腦海裡面莫名浮現出了顧明遠的面孔。

  事實上，如果他這次重生回來沒有搭上顧明遠，恐怕自己還在省農業廳的植物檢驗檢疫所里荒廢青春。

  想到這裡，張峰志覺得自己還是過於投入了。

  來馬家鎮之後，他都沒有向那位顧書記匯報過工作。

  重活一世的他自然知道關係越走越近的道理。

  在體制內摸爬，既要低頭拉車，也要抬頭看路。

  那種以為憑著苦幹實幹就能收穫上級賞識的想法，只能是剛出象牙塔的小白一廂情願的想法。

  上一世他沒有機會接觸到這樣的省部級大佬。

  這次他倒隱隱覺得，顧書記選派他到馬家鎮來，不是心血來潮。

  其實到了顧明遠這個級別的幹部，一舉一動都是含有深意，不是率性而為的。

  張峰志隱隱感覺到了什麼，但好像又抓不住。

  用力甩了甩髮脹的腦袋，他感覺到一陣濃濃的疲倦襲來。

  從到山坳村以來就一直折騰，又被王警官拷著審訊了半天，饒是張峰志身體強壯也有些受不了，直接靠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馬家鎮派出所。

  黃天把林大田單獨留在一間審訊室里，獨自來到了另外一個房間。

  此時山坳村的村主任郭有亮和黃主任正在椅子上如坐針氈。

  他們習慣了林大田在山坳村一手遮天的淫威，所以被對方拉著做了偽證。

  二人本以為林大田會像以往一樣把對方輕鬆拿下，沒想到這次換了個新劇本。

  正忐忑的時候，黃天快步走了進來，郭有亮和黃主任連忙起身訕笑著打招呼。

  黃天絲毫沒有理會他們有些諂媚的討好，將手中的詢問記錄本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

  「啪！」

  沉重的聲音頓時嚇得郭有亮和黃主任心裡一驚。

  看著不苟言笑一臉嚴肅的黃天，二人訕訕地坐了下來。

  「小劉，你給兩位大主任上一堂普法課，做偽證是什麼罪？」

  黃天看都沒有看二人一眼，而是望向了站在一旁的民警劉小彤。

  劉小彤似乎沒有也沒有料到黃天會有這樣的安排。

  見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她緊張之餘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

  本就豐滿挺拔的胸脯此時更加雄壯，晃得郭有亮都一剎那有些暈眩。

  好在劉小彤是正經警校畢業，自己平日裡也很努力。

  對於正準備參加司法考試的她來說，一些常用的法律條例自然是信手拈來。

  聰穎的劉小彤自然明白黃天想要敲山震虎，從而好好地嚇唬嚇唬這兩個村幹部。

  於是她快速地整理了一下思路，清了清嗓子之後，像在學校課堂裡面背誦一樣，娓娓道來。

  「根據《刑法》第三百零六條的規定：

  在刑事訴訟中，辯護人、訴訟代理人毀滅、偽造證據，幫助當事人毀滅、偽造證據，威脅、引誘證人違背事實改變證言或者作偽證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背完法律條款，劉小彤看了一眼黃天。

  看到對方鼓勵的眼神，她的內心也是浮現出一絲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