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星星傘
2024-10-15 19:52:05 作者: 親親雪梨
在佟童的身份徹底曝光了之後,不斷有以前的同學聯繫他。同學大多都知道他的成長經歷,他跟外公重逢之後的點點滴滴,也逐漸被外人知曉。尤其是蘇昌和帶他參加了昌和最重要的活動,佟童的知名度前所未有地提升。
「我覺得,在你過著苦日子的時候,你姥爺是知道你的存在的。」
很多人都會說這一句。
儘管在佟童聽來,這話像是在指責他外公,挑撥他和外公之間的關係,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斯人已逝,恩恩怨怨也隨風飄散了,佟童的記憶只剩下老人的好處了。於是,他好脾氣地應和著:「是啊,我也這麼覺得。」
「那他為什麼不把你接到身邊呢?」
問題越來越尖銳,佟童也不生氣,依舊笑著說:「大概是怕我再次慘遭毒手吧!我的生活環境惡劣一些,某些人就不會對我下手了。」
「你姥爺是港城知名企業家,那麼有錢,給你留了多少哇?」
「……總的來說,精神遺產遠遠大於物質遺產。」佟童又補充道:「咱們在幼兒園不是學過兒歌麼?幸福要靠雙手來創造。老人給不給遺產,我們都要不停地奮鬥。」
同學便有些悻悻。
跟媽媽一樣,佟童也不喜歡抱怨,尤其是當著昔日同學的面,他更願意跟他們分享同窗情誼,以及最近的生活狀態,而不是聊跟他私生活有關的八卦。每當外人提起蘇家的愛恨情仇,佟童說不上煩躁,就是很不喜歡。而且總有人問他,他打算放過舅舅了?
「不然呢?」佟童反問道:「我要以牙還牙地報復他嗎?變成跟他一樣的人嗎?」
對方便啞口無言了。
跟舅舅有關的很多仇恨,佟童全都記在了心裡。包括他和媽媽被迫分開,花奶奶和養父的意外離世,等等……想起這些,總有一口氣堵在胸口,怎麼也咽不下去。每當這時,他就會告誡自己,從一數到十,心情就平靜下來了。
郝老師真是教會了他一個好方法。
在很早之前,郝夢媛就告訴過他,她有同學在港城從事著跟自閉症兒童康復訓練的相關工作,如果「雨桐自閉症兒童關愛基金會」需要專業幫助,她可以請同學幫忙。在她的牽線下,周理事長很順利地請到了專業醫師,舉辦了幾場頗具影響力的科普講座。在一場活動結束後,蘇子龍就給周理事發來了消息,他要把兒子送到更專業的康復機構去。有一說一,蘇子龍對兒子還是很上心的。
周理事長給佟童打電話:「你還恨你舅舅吧?要不,你去『星星傘』看看他?」
「星星傘」就是郝夢媛同學工作的地方,也是俊俊剛剛轉去的康復機構。面對周理事長的提議,佟童暫時提不起興趣來。因為他很忙,沒時間關心蘇子龍和他的兒子。周理事長說道:「我不是讓你去探望的,而是讓你看看他的樣子,讓你有點兒心理安慰。」
「……這是什麼意思?」
「你從來都沒有去過吧?你去兒童醫院門口轉上一圈,或者去兒童康復機構看看,你那些世俗的欲望就會消失很多,只會感嘆健健康康地活著就是最大的幸運。」
佟童沒有做過父親,自然理解不了這番話。不過,既然蘇昌和以他的名字命名了慈善基金會,那他某種程度上就是基金會的形象大使。作為大使,他有必要了解相關的知識,所以他決定在百忙之中去一趟「星星傘」。
其實他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去學習的,還是想看一眼蘇子龍是如何煎熬的。
郝夢媛的朋友姓趙,趙老師聽說了佟童跟基金會的淵源之後,很熱情地接待了他。佟童還沒有到教室,就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哭聲,孩子在哭,崩潰的家長也跟著一起哭。趙老師跟他介紹,那裡是感統訓練室。如果是正常的小朋友,他們應該很喜歡那裡的器械;但是有自閉症的孩子,老師和家長几乎是在逼著他們做遊戲,他們只能用哭來表達抗拒。
俊俊待的地方,叫做語言康復訓練室,是一個單獨的房間。他已經一歲半了,但是連最基本的「爸爸」「媽媽」都不會喊,除了會發出「啊啊啊」的叫聲,其他時候他都是沉默著,甚至從來都不跟父母對視。如果不是家人警覺,很有可能以為他只是單純的說話晚;還好蘇子龍有點兒見識,他發覺兒子不正常,就及時帶他來干預了。
「蘇奕俊的情況算是比較嚴重了。」趙老師說道:「雖然他才一歲半,但是自閉症的症狀十分明顯。剛開始我們也以為他只是發育得晚,但是做完測試之後,我們都覺得挺頭疼的。我們準備了很多玩具,比如,打開一個盒子,裡面會突然竄出來一隻小老鼠;拍打一個盒子,它會突然變色……正常孩子都會嚇一跳,或者對它產生濃厚的興趣,但是蘇奕俊沒有任何反應,他只盯著電腦的電源線看。」
「我倆差二十多歲,我總覺得我是他舅,但實際上我是他哥。」佟童說道:「蘇老師,不要打擾他上課,我就在外面看一眼吧!」
趙老師尚且不知道他們家族的恩怨情仇,以為他是真心關心那個小表弟,便欣然帶著他到了語言教室外面。門上有一道窄窄的玻璃,在玻璃那端,俊俊被楊阿姨抱著,呆呆地看著眼前那個漂亮的老師。老師不斷地提高分貝,做著誇張的手勢,但俊俊就是毫無興趣,別說口頭語言了,就連肢體語言都沒有。不一會兒,他就轉過頭,靜靜地趴在楊阿姨的肩頭。
楊阿姨愛憐地拍打著他,說道:「老師,孩子累了,歇一會兒再繼續吧!」
老師是真累了,表情有些許的冷漠,她無力地說道:「好吧,等會兒繼續。對待這樣的孩子,我們更需要耐心。」
楊阿姨陪著笑,說道:「就是啊,您真的很有耐心了。而且,俊俊以前都不理老師的,今天還盯著你看了好長時間,這不就是進步麼?」
老師勉強笑了笑,暫且把這個巧合當成是進步吧!要不,這個工作也太沒有成就感了。
俊俊對外界沒有反應,唯獨對楊阿姨很依賴。此情此景,讓佟童想起了花奶奶說過的話。童年時期的佟童也不搭理人,只對撲克牌感興趣,只喜歡花奶奶。花奶奶也像楊阿姨這樣,對孩子有無限的耐心,無論他怎麼冷漠,她都不失望。
佟童的鼻子有些發酸。帶孩子本來就辛苦,撫養一個不正常的孩子更是辛苦。花奶奶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換來了他的依賴呢?老人辛苦養育他,可是他卻沒有機會給她養老。
楊阿姨看到了門外的佟童,很是驚喜,急忙抱著俊俊走了出來。他倆熱情地寒暄著,而俊俊只看了佟童一眼,又趴在了楊阿姨的肩頭。楊阿姨說道:「都說這孩子沒感情,我看不是。你看,這孩子多黏我啊!剛才我說腰疼,他還抱得更緊了些。」
佟童伸手撓了撓小表弟,很奇怪,他對舅舅深惡痛絕,但對這個孩子卻有種天然的親切。孩子卻回過頭來,冷漠地看了佟童一眼,好像在說——莫挨老子!
孩子長得很漂亮,他的爸爸媽媽是俊男美女,他的基因肯定差不了。很多人都對俊俊的遭遇表示惋惜——這麼漂亮的孩子,怎麼會是個傻子呢?但是佟童卻有種直覺,這孩子會不會跟他一樣,也是被誤診的呢?
蘇子龍從外面進來,看到佟童,差點兒飛起來,急忙擋在兒子身前,同時訓斥了楊阿姨一頓:「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個人有多野蠻,還敢帶著孩子跟他聊天,萬一他發起瘋來,傷到了孩子,你能負責嗎?」
楊阿姨很委屈,也很想為佟童說幾句話——這個孩子不野蠻,你這個當舅舅的才野蠻!佟童從來都沒有把她當成「下人」,一直對她很客氣。反倒是蘇子龍,看起來儒雅隨和,其實狂妄自大,少爺病十足。
「你來幹什麼?」蘇子龍打量著佟童,似笑非笑:「難道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不至於。」佟童說道:「就算我不親自來,你的笑話也在港城傳遍了。」
……
蘇子龍牙齒咬得咯咯響,差點兒就要衝佟童揮拳頭了。
趙老師這才察覺到了二人之間的火藥味,急忙為佟童的到訪做出了解釋。佟童說道:「趙老師,不用說太多,他聽不進去的。在他眼裡,我來這裡只有兩個目的,要麼是笑話他,要麼是害他的兒子——蘇子龍先生,你放心吧,我不像你那麼卑鄙無恥,你當年扔了我,但我絕對不可能扔了你兒子。病在你兒子身上,你肯定比你兒子更煎熬。老天爺給你的懲罰,你就好好受著吧!」
「你說誰卑鄙無恥?你敢詛咒我兒子?……」
在趙老師和楊阿姨的勸解下,他們兩人沒有打起來。走出「星星傘」,佟童跟趙老師道了歉。趙老師並不在意,她悄悄跟佟童吐槽:「那位蘇先生脾氣可大了,雖然每次都是他帶著兒子來康復,不過他經常對他兒子大呼小叫,甚至指著他兒子破口大罵——都是你毀了我的人生!我怎麼能生出你這樣的笨兒子!——等等。我們老師是最累的,反倒要安慰他,讓他對孩子多一點耐心。」
「趙老師,下次他再這樣,你告訴我,我直接報警,告他虐待孩子!警察一來,他必然就慫了。」
佟童真貼心呀,沒有讓老師報警,而是他要主動報警,這樣就把老師的責任給撇清了,蘇子龍不會遷怒於老師。趙老師心裡一暖,說道:「怪不得別人都說,你是個很好的人,凡事都為別人著想。」
「嗐,過獎了!今天謝謝你了,還是拜託你好好照顧我小表弟。儘管他爸不是人,但孩子是無辜的。」
「這個你放心,我們這裡的老師都是很專業的。」
周理事長說得很對,來這裡轉了一圈,佟童確實心情沉重。儘管他還無法完全對那些父母感同身受,但他心地善良,見不得那些孩子受苦。在他被誤診的時候,他的父母又該多煎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