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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著想

2024-10-15 19:52:05 作者: 親親雪梨
  因為送媽媽去了醫院,佟童又在民宿住了一晚上,才驅車回港城。回港城的路上,由於精神恍惚,佟童差點出車禍。坐著打瞌睡的孫吉祥被驚醒了,氣得大罵他慌裡慌張,打斷了他的睡眠。 佟童默不作聲,把孫吉祥當空氣。

  孫吉祥也不跟他計較,因為他聽說了佟童和媽媽的遭遇。他想不通,佟童長得壯,又練了很多年的跆拳道,把老於打趴下,扛著媽媽走,那不就行了?再或者,佟童現在是昌和的「小少爺」,動動嘴皮子,就能壓得老於喘不過氣來,還發什麼愁?

  孫吉祥問道:「你是不是太紳士了,不忍心打擊老於?」

  「想著我媽,我還紳士個屁。」

  「那怎麼還能放下你媽媽,獨自回港城?」

  佟童嘆了一口氣:「記得小時候看了一部電視劇,後媽和親媽爭兒子,判官讓她們拉扯兒子,誰能把孩子拉進懷裡,誰就是親媽。兩位母親爭了起來,但是判官卻斷定,輸的那個才是孩子的親生母親。因為她擔心孩子受傷,所以不肯用力拉扯,自然爭不過孩子的後媽。」

  孫吉祥若有所思:「你是怕你媽媽受到傷害,所以選擇了偃旗息鼓?」

  「是。小時候看的電視劇很少,但是那個鏡頭卻一直記在我心裡,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我媽媽過去的記憶一片空白,對她來說,我是不折不扣的陌生人。而老於是她的救命恩人,又跟她生活了那麼多年,她非常信任他,在他身邊生活更自在一些。來日方長,我以後經常來看她,直到她想起我是誰。」

  孫吉祥默不作聲地看著窗外,久久方才說道:「我寫過那麼多愛恨情仇,但是聽你這麼一說,我才覺得自己寫得很膚淺。有些感情,不管怎麼描述,都描述不出來。」

  誰說不是呢?佟童的心留在了小漁村,無論幹什麼都魂不守舍。到醫院的時候,蘇昌和微微睜了睜眼睛,又昏睡過去了。佟童反倒鬆了一口氣——正好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外公,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萬一他一激動,一口氣上不來,那該怎麼辦?如果他思女心切,非要去解家村接女兒回來,弄得雞飛狗跳,那又該怎麼辦?

  佟童本想著找到媽媽會皆大歡喜,原來還是有一大堆矛盾沒法解決。蘇昌和到了喘氣都費勁的時候了,佟童要做好老於的思想工作,讓他帶著媽媽來醫院一趟,至少讓他們父女團聚一場,外公走的時候也能少很多遺憾。

  不過也不全是壞消息,老佟的腳踝消腫之後,採取保守治療就行了。再就是找到了合適的配型,只要老佟的身體狀況再穩定一些,就可以做移植手術了。

  老佟可開心了,這兩天吃飯都比以前香了。佟童也發自內心地為他高興,跟病魔鬥爭了這麼久,終於迎來了一線生機。他這樣的案例,對其他的病友也是一個很好的鼓勵。

  但即便高興,佟童的眉宇間也籠罩著愁雲。老佟非常敏感,立刻聯想到了不好的一面——如果做了移植手術,那就意味著他要活下來了,佟童還要繼續照顧他,費時費力。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他的兒子還是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養子。

  這些憂慮他只在心裡想著,並沒有說出來,佟童何等聰明,他迅速轉過彎來,跟養父說道:「這個病,該怎麼治就怎麼治,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只是有別的心思,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才心煩意亂。」

  「哦哦,原來是這樣。」老佟放心了。剛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對養子的人品,他還是很信任的。

  佟童稍稍鬱悶,他很明顯心情不好,但是養父卻連問都沒有問。他確實無能,沒什麼本事,幫不上佟童。但哪怕他說一句貼心的話,安慰他幾句,佟童也會好受很多。可是,養父已經把無能當成了習慣,心安理得地忽略了佟童的脆弱,這讓佟童非常失望。

  日子總有這樣或者那樣的不順心,但總要過下去。除夕就在眼前了,佟童買了些年貨,給吳海蘭發了一箱,又提著大包小包去看了白教授。有段時間沒看到白教授了,自從被趕出學校之後,白教授蒼老得非常快。他將車庫當成書房,一點都不覺得辛苦。佟童來看他,他非常高興;但是看到佟童提著的東西,他又變了臉色,讓他把東西提回去。

  「佟童,咱倆的交情,那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你要是送我東西,這友誼可就變味了。」

  「是君子之交,也有師生的情義,學生來看望老師,怎麼能空著手來呢?我從來都沒有交過學費,如果你再不收這點年貨,我以後就沒臉來看你了。」

  白教授學識淵博,為人正直。他一身的骨頭都非常正,他的身體,就好像是一根鋼筋穿起來的骨肉,不僅堅硬無比,就連打彎都不能夠。人至察則無徒,這樣一個人無法在職場上如魚得水,只適合做學問,跟自己打交道。

  「白教授,這些東西沒有多貴,只是過年了,我表達一下我的心意。您不要有什麼負擔,收下就好了。如果你再拒絕,那我就會很受傷,甚至懷疑自己——難道給尊敬的老師送一點小禮物都是錯的嗎?」

  白教授本來還想拒絕,但是聽到這幾句話,只能苦笑兩聲:「好,我收下了,但是以後不要再這樣了。你經常來看我,比什麼都好。」

  白教授說,最近「刺芒」刊登的文章質量並不怎麼高,這樣很容易流失讀者。佟童垂頭喪氣地承認了,也沒有辯解,而是如實說道:「說實話,我覺得自己太累了,本來以為放假會輕鬆一些,沒想到事情更多。而且,我的精力大不如以前了,如果我想把』刺芒『做得更好,我就得把它當成主業,不能再做別的了。」

  「你說得對,你什麼都想做,什麼都想做好,那樣就太貪心了。」

  白教授把他當成親近的弟子,才說得這麼直白。佟童沒有生氣,很痛快地承認了:「確實,在我養父需要大量醫藥費的時候,我確實很貪心,想方設法多賺點錢。現在我不需要那麼累了,也該認真考慮以後的職業方向了。」

  「從我的私心出發,我非常希望你專職打理』刺芒『,因為這跟我的專業息息相關,我也願意跟你一道,繼續探索小說是什麼,探索敘事有多少種可能。但是我也警告你,靠文字吃飯風險非常大,你又是個正直的孩子,我擔心你會吃虧。」

  「我知道,已經有很多人提醒我了。謝謝白教授,我會好好考慮的。」

  「嗯,只要你繼續做下去,我就會繼續支持你。」

  這話倒是跟孫丞材說的一樣,佟童心裡一暖。白教授跟他的交情真的「淡如水」,從來都沒有邀請他去家裡坐坐,也沒有邀請他一起吃過飯。佟童倒不是想蹭他一頓飯,或者去他家裡喝一口好茶,他真正在意的是孫吉祥曾經說過的話——只有在家裡吃一頓飯,才能變成好朋友。白教授年紀那麼大,應該也明白這個道理。而他至今都沒有邀請過佟童,只能說明他並沒有將佟童當成朋友。想到這些,佟童很是沮喪,他寧可相信,白教授並不明白孫吉祥說的道理,以往的歲月,他都是這樣正直而又孤獨地度過的。

  給白教授送完東西之後,佟童持續走神,不知不覺,他又朝著解家村的方向開了過去。他將車停在了巷子口,拿出手機,撥通了老於的微信。佟童沒有強行帶走媽媽,此舉讓老於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佟童通過視頻來看望媽媽,他也沒有拒絕。

  視頻接通了,老於碩大的臉龐出現在了屏幕上。這麼多年了,幾乎沒有人跟他視頻過,他還不太會調整視頻的角度。他衝著屏幕大喊,說自己正在掛正門的燈籠。其實佟童看得一清二楚,老於站在梯子上,媽媽則站在門口,手裡拿著燈籠,準備遞給他。

  遠遠地看去,他們是一對極其普通的夫妻,他們以美好的心情迎接春節。佟童看出了神,又陷入了幻想——如果正在掛燈籠的是爸爸,那該多好啊!說不定,此時他也站在那裡,舉著手機,拍下爸媽溫馨的瞬間。

  佟童想過去抱緊媽媽,想跟她一起守歲。他正要下車,老於在視頻的那端說道:「你媽媽的感冒好得差不多了,不用擔心。不過從醫院回來之後,她還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剛才我喊她幫忙,她才出來了一會兒。」

  算了,媽媽在這裡過得挺好的,還是不要再打擾她了。等過了春節,再把她接到港城的大醫院做一個徹底的身體檢查。今天是除夕夜,還是回醫院陪外公吧!這應該是他最後一個春節了,儘管他極有可能在昏睡中度過,但佟童陪在他身邊,他不至於太淒涼。

  他跟老於說,他帶了一箱子年貨,放在巷子口的石凳上,讓他拿回家去。老於沒想到他來了,儘管不歡迎他,但這樣來去匆匆,連個招呼都不打,老於心裡不是滋味。佟童說道:「我剛才看到媽媽了,我怕見了面之後會控制不住,再把她嚇著……所以,我暫時不見她了。新年快樂!」

  回港城的路上,佟童越想越不是滋味,他有股強烈的衝動,要掉頭回去,跟媽媽一起過春節。正在那時,他接到了郝夢媛打來的電話,「佟老闆,你在哪裡呢?」

  「我……我在路上……怎麼了?」

  「哦哦,我們今天下午突然決定回港城了。」郝夢媛明朗地說道:「我爸,李曉都一起來了,聽說今天又要下雪了,瑞雪兆豐年,晚上要不要一起過跨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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