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被排擠的男人
2024-10-15 19:52:05 作者: 親親雪梨
老於的秘密浮出水面,他妻子的真實身份也瞞不住了。
這麼多年來,郝爸爸第一次走進了老於的家,第一次在老於家裡見到了他的「妻子」。同時,他也明白為什麼老於不希望別人去他家了,因為家裡實在太整潔了。
整潔也就罷了,更難得是有品位。老於家裡鋪著廉價的瓷磚,但是擦得纖塵不染。紗窗都是純白色的,洗得非常乾淨;桌布是紅白格的,大方洋氣;桌子上擺著一瓶花,他們走進門時,老於的妻子正在修剪玫瑰的枝葉。在客廳的一角還擺放著一架縫紉機,上面有一塊鋪開的布料,看來是女主人做衣服累了,在休息時間插花。
家裡暖融融的,花兒開得很好。整個家雖然簡陋,但是充滿了復古的味道。女主人的品味與能幹可見一斑。
郝爸爸感嘆老於很有福氣,同時也想到了,在這個偏僻的小村莊,女主人把家收拾得這麼好,雖然可能得到一部分人的誇獎,但可能會招來更多冷嘲熱諷——老於他老婆真是瞎講究!
佟童的目光始終落在女主人身上,陌生人來家裡,她確實有些慌張,不過她的目光也柔柔地注視著佟童,就好像她之前就認識他一樣。她的嘴角帶著笑意,略微側著的臉龐分外溫柔。她看得那麼入神,郝爸爸就在旁邊站著,她卻連看都不看一眼;老於委婉地讓她倒點水來,她也紋絲不動。
佟童率先開口:「請問,你是不是叫蘇子珊?」
老於妻子微微蹙起眉頭,看起來很是疑惑。
「你有個兒子,叫舒雨桐;你的丈夫,叫舒雲開……」
老於妻子還是同樣的表情,她的確什麼都想不起來。
「我是舒雨桐……所有人都以為我死了,但是我媽媽相信我還活著。所以,我很努力地活著,為了再見媽媽一眼……」
老於冷不丁地打斷了他:「你不要這樣,你一激動,她會受驚嚇的!」
「好……」佟童做出了妥協,克制住了眼淚:「我有時間,很多話,我們可以慢慢說。」
郝爸爸接連受到衝擊,人都傻了,喃喃道:「怎麼她就成了你媽媽呢……老於啊,你還有多少事瞞著我啊?」
老於搓著手,說道:「郝哥,有些事,我還沒想好怎麼跟你說。」
「你們去了鎮上那麼多次,不就是為了陪你老婆彈鋼琴嗎?」郝爸爸忍不住了,說道:「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老婆喜歡彈鋼琴,這個興趣愛好不是很好嗎?」
「不光我老婆彈,她還教我彈。」老於赧然:「你不知道,人言可畏。如果我打牌,打麻將,或者拉二胡,吹笛子,村里人還不會說什麼。但是我這樣的人彈鋼琴,對他們來說,那就是天大的笑話。」
事到如今,佟童能確定百分之九十九,眼前這個婦人正是他苦苦尋找的媽媽。但是她對別人的談話並不怎麼關心,哪怕別人在討論她,她也只是溫柔地笑笑。把茶水端上來之後,她繼續坐在馬紮上,安靜地剪著花。
佟童半跪在她身邊,說道:「我媽媽以前是一位鋼琴老師,雖然教的時間不長,但是教出了很多優秀的學生。」
老於插嘴道:「她不怎麼說話。」
「那你怎麼跟她交流?」
老於苦笑道:「這麼多年了,有默契了,她不說話,那就換我來說,她搖頭或者點頭就行了。家裡就我們兩個人,日子過得很簡單,也沒什麼大事。」
看來媽媽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不僅失去了記憶,還患上了失語症。佟童握住了她的手,動情地說道:「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老於愛人卻受到了驚嚇,用力甩開了佟童的手,原本和善的目光也變得銳利起來。老於急忙說道:「這孩子把你當成他的媽媽了,他不會害你,你不要害怕。」
老於愛人稍稍放鬆,但是放下花和剪刀,轉身回了房間,緊緊關上了門。看來老於沒有跟村幹部撒謊,他的愛人的確怕人。佟童追了上去,想抱住媽媽,可是老於說道:「她這樣一關,最少把自己關一天,不吃不喝,除了上廁所不會出來。」
佟童為自己的魯莽而感到自責。媽媽受過那麼多傷害,必然對陌生人充滿戒備。她像一隻小心翼翼的蝸牛,一遇到危險,就縮進殼裡。剛才一衝動,又要讓媽媽要受幾天苦……佟童很是懊惱——剛才該忍耐一下的。
老於確實是在1995年的夏末遇到「妻子」的,那時他還在港城打工,在城市生活不易,就動了回鄉的心思。在離開港城之前,他借酒消愁,凌晨一點多還在海邊徘徊。漲潮了,沙灘都被海水淹沒了。就在那時,他看到了漂浮在海上的「白色物體」。
在海邊住久了,老於對這些漂浮物並不感到陌生。他本想一走了之,但是他看到那個「物體」在不停地掙扎,似乎在極力從海浪中掙脫出來……老於的酒醒了一大半,海水已經沒過了他的腳踝,海浪還在一股一股地湧向海邊。儘管有生命危險,但老於還是勇敢地沖向海里,費盡全身力氣,將那個白衣人撈了起來。
大海一片漆黑,像是張著一張黑色的大嘴,要把他們一口吞掉。白衣女子處於半昏迷狀態,衣服又全被打濕了,老於抱著她,像是抱著一塊實心的鐵塊。為了擺脫海浪,他拼命地朝海邊走去。被海浪衝到了好幾次,但是他沒有丟掉那個女子,強烈的求生欲望讓他不甘心放棄,就這樣,跌跌撞撞,總算擺脫了那一片「苦海」。
「從海里出來之後,我一點力氣都沒有了,躺在地上動彈不得。我愛人渾身冰冷,又喝了不少海水,就躺在我身邊,我沒有力氣救她。我以為她死了,我撈上來的是一具屍體。但是我想,哪怕她死了,家人也能讓她入土為安,不至於讓她在大海里當個孤魂野鬼。等我有力氣了,我再去看她,沒想到她還有一口氣。她抓著我的衣服,跟我說了一句話——『有人要殺我!』,然後她就昏過去了。」
既然這個女人遭遇了殺身之禍,老於就想把她藏起來。但藏著這麼一個大活人並不容易,還好老於有自己的小貨車,他帶著女子在車上躲了幾天,女子醒來之後,對什麼事都不記得了。老於不可能走到哪裡都帶著她,於是,他就回到了闊別好多年的家鄉,把家簡單收拾了一下,二人就準備過日子了。
這一段往事漏洞百出,根本經不起推敲。比如,聽到「有人要殺我」,第一反應難道不是報警嗎?或者,把她帶到港城的住處也行啊!怎麼就偷偷地把她帶走,還在路上流浪了幾天?
佟童抄著胳膊,神色冷峻。老於不敢接觸他銳利的目光,潦草地說道:「我在教會住過,帶著一個女人,不好回教會,所以就回了老家。」
老於帶回來一個仙女一樣漂亮的女人,這事在小村莊裡炸開了鍋。儘管老於很低調,並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的存在,但村裡的人還是議論紛紛。這個女人來歷不明,老於沒法給她上戶口。村幹部懷疑這是老於拐賣來的女人,差點兒報警,老於好說歹說,給村幹部送了很多禮,村幹部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讓這個女子在村里生活了很多年。
老於老實巴交,沒有任何門路為「妻子」解決戶口,這麼多年來,二人一直都是名義上的夫妻。佟童雖然感激老於救了「媽媽」一命,但是他又警惕地問道:「也就是說,在我媽媽稀里糊塗的情況下,你跟她結成了夫妻?」
「不不!」老於急忙擺手:「我承認,我對她動過心思。那麼漂亮的一個女人躺在你身邊,是個男人都會動心思。但是,她實在太漂亮了,就像天仙一樣,好看到讓我不敢對她有非分之想……我可以以聖經的名義發誓,也可以用我的性命發誓,如果我撒一句謊,讓我現在就死。」
他解釋得那麼急切,發的誓又很重,佟童雖然還有疑慮,但是暫且相信了他。再說,郝爸爸也對佟童提起過,老於篤信基督教,基督教對「貞潔」看得無比重。所以,從這個層面考慮,他的話又有了一定的可信度。
老於是基督教教徒,這也讓他跟身邊人格格不入。正因為去過教堂,聽過唱詩班唱歌,老於才對鋼琴產生了興趣。但是,他這樣最底層的出身,不僅沒有學鋼琴的條件,就連喜歡鋼琴的資格都沒有。只要他一說出來,別人就會笑話他,他徘徊在人群之外。久而久之,他的性格越來越孤僻,再也沒有跟別人說起過有關鋼琴的夢想。
由於「妻子」非常牴觸肢體接觸,把她接回家之後,老於就本本分分地分房睡,他對「妻子」給予了充分的尊重。這麼多年過去了,「妻子」放下了對他的戒心,幫他整理房屋,為他縫補衣服,甚至學會了用柴火做飯,但是二人一直分房睡。這樣「清湯寡水」的生活,一過就是二十多年,老於已經放下了執念。如果不出意外,未來幾十年,這種生活還會持續下去。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佟童不但很感激他,甚至還很崇拜他。
老於說,在回到家鄉幾年之後,他很偶然地帶著妻子去了一趟鎮上的中心小學,因為那時是封海期,他沒有收入,為了補貼家用,他短暫地做了一段時間的泥瓦匠。讓他沒想到的是,妻子居然穿戴整齊,想跟他一起出去看看。
老於生怕她跑了,但是又一想,他倆這生活過得不倫不類的,就算她跑了,他也沒什麼損失。想到這裡,他就專心幹活,不關心妻子去了哪裡。不過一會兒,他耳邊突然迴蕩起了悅耳的鋼琴聲。鎮上的小學條件不好,鋼琴也走音了,但是走音的鋼琴更有一種滄桑的魅力。老於聽得入了迷,他循著聲音過去,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彈鋼琴的「妻子」。
「她真的太漂亮了,陽光照在她身上,她就像聖母一樣。」
回想起那遙遠的一幕,老於眯起了眼睛,他依然能感受到當年的震撼與感動。「妻子」轉變成了他的鋼琴老師,就是這麼順理成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