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琴行(下)
2024-10-15 19:52:05 作者: 親親雪梨
佟童長久以來都有一個願望,那就是學鋼琴。他跟朋友們說過,等徹底實現了財務自由,他就要學鋼琴。以前他並不明白自己對鋼琴的感情是從哪裡產生的,直到他了解到了媽媽的職業——她曾是一位優秀的鋼琴老師。
但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孟老師第一次帶他去吃飯的地方,居然就是媽媽曾經要開琴行的地方。
在車上晃了兩個多小時,開過並不平整的鄉村小路,開到大山深處,才到了一家農家小院。開門的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奶奶,她跟蘇昌和差不多年紀,常年從事體力勞動使她的皮膚粗糙,她的衣著帶著些鄉土氣息。但佟童卻覺得,老奶奶的一切都非常親切。
在看到佟童的第一眼,老奶奶的眼窩子就濕了。她泣不成聲,用袖子摸著眼淚,拉著佟童的手,說道:「你來了,你總算來了。」
很顯然,她是認識佟童的。或者說,她一直在等佟童來。
她的手很粗糙,但是很溫暖;她說話帶著濃重的口音,但佟童聽得很清楚。
儘管想不起她是誰,但佟童受她感染,眼圈也紅了。佟童握緊了她的手,問道:「奶奶,您認識我?」
「認識,你就是桐桐,我不會認錯。」老奶奶瘋狂抹眼淚:「好孩子,你果然回來了,都長這麼大了。」
「奶奶,您就是照顧我的……保姆?」
「是咧!」老奶奶的情緒總算緩和了一些:「我照顧你的時候,你還不會喊人,所有人都以為你是個傻子!」
前一天晚上,郝夢媛把那裡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佟童。原來,「重逢」的前主人並不是老闆的父母,而是一位年輕的女子。那女子死了丈夫,丟了孩子,本來打算開琴行,也開不下去了。大概覺得人生無望,她將所有的錢都留給了照顧她的保姆,拜託她在這裡等著,她要出一趟門。結果,她這一走就杳無音訊,保姆去她家裡打探,才發現這女子已經死了。保姆覺得事有蹊蹺,沒有離開港城,而是開了一家麵館,一直在這裡等了好多年。
郝夢媛聽完這個故事之後,差點兒就要淚流滿面了。她跟佟童說:「佟老闆,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麼覺得,這好像就是你們家的故事呢?」
佟童心臟狂跳,手心出汗。他在方向盤上蹭了好幾下,手掌還是濕漉漉的。那天晚上太晚了,第二天,他就去了「重逢」,請求見那位保姆一面。店主夫婦顯然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巧合,老闆不敢遲疑,當即表示,明天就把老母親接過來。
佟童生怕途中會有什麼變故,更害怕蘇子龍從中作梗,他便主動要求去一趟鄉下。老闆拗不過他,只好把他帶回了老家。原來,老奶奶姓花,佟童的姥姥也姓花,她們是有血緣關係的堂姐妹。
花奶奶說道:「你姥姥命好,嫁給了一個有本事的男人,早在四十多年前,她男人就帶著她離開了農村,到港城當工人去了。那時候,我們村就數她過得最風光了。又過了幾年,她男人自己當起了老闆,掙的錢那就沒數了,我們這個鎮上都找不出比她男人更有錢的人了。不過,她男人可驕傲了,誰都沒放在眼裡,我們這些鄉巴佬,他就更看不起了。你姥姥還是挺不錯的,隔幾年就帶著孩子回來看看,村裡有些孤寡老人,她每次都給些錢。我們都說,她積了很多德。但是好人沒好命,你媽媽十五六歲的時候,你姥姥就得了癌,病得很重。兩個孩子還在上學,你姥爺又不顧家,沒辦法,只能找人照顧,我就是那個時候去你姥姥家的。」
佟童點了點頭,立刻改口道:「原來是這樣,既然如此,我也應該叫您一聲姥姥。」
花奶奶一下子笑開了,飽經風霜的臉龐上笑出了溝溝壑壑。「你這孩子,一看就是懂禮數的。叫奶奶,叫姥姥都行,稱呼這東西,太複雜了。」
花奶奶又說道:「那時我家也需要錢,我就在港城待了一年多,照顧你姥姥,還有你媽媽。她倆都是很和氣的人,母女倆也很親。我沒什麼大本事,也就會做個飯、洗個衣裳,幫她們打掃衛生,我一點兒都沒覺得累,你姥姥一個月給我100塊錢,比外面工人賺得多得多。她說,工人還有白班夜班,我是不分黑白地照顧她,很辛苦,這些錢不算多。唉,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我真沒感覺那麼累,比種地輕快多了,你姥姥就是心善,找藉口補貼我就是了。在她的幫助下,我給男人治了病,給家裡蓋起了房子,你姥姥也為我高興。像她那樣的大好人,我是真心希望她能好起來。但是天不遂人願,你姥姥還是走了,那時我很傷心。」
說到這裡,花奶奶又抹起了眼淚。時隔多年,她依然記著姥姥的恩惠,如此看來,她也是個很善良的人。
耿小慶陪佟童一起去的,她很體貼地給花奶奶遞上一包紙巾,勸她不要傷心。花奶奶感激地看了耿小慶一眼,又問佟童:「這是你媳婦?」
佟童臉一紅:「嗯……不過還不是媳婦,我還沒跟她求婚呢。」
「真漂亮啊!要是你媽媽知道你找了這麼漂亮的媳婦,那該多高興啊!」
言歸正傳,佟童的姥姥去世之後,蘇昌和讓花奶奶繼續待在家裡照顧兩個孩子。花奶奶捨不得家裡的孩子,想回家,但是又捨不得做保姆的這份工錢,更捨不得柔柔弱弱的蘇子珊。她剛失去了媽媽,本來就夠難過了,如果「花姨」走了,那她該多無助?
花奶奶權衡了一番,決定繼續留在蘇家。說到這一段,花奶奶忍不住罵道:「同一個媽生的,為什麼你媽媽就那麼好,而你舅舅就是一個混混呢?」
吳海蘭之前說過,蘇子龍考不上大學,也不讓蘇子珊考。每天晚上都在家狼哭鬼嚎,讓蘇子珊睡不了覺。他白天就在外面惹是生非,不知被派出所抓了多少次。為了讓蘇子珊休息好,花奶奶好聲好氣地跟蘇子龍商量,讓他晚上別唱歌了。反正他白天在家,白天唱不行嗎?
蘇子龍陰惻惻地笑了,點頭道:「好啊,花姨,你這麼心疼子珊,真讓人感動啊!」
他陰陽怪氣,但是花奶奶沒有計較。她甚至覺得,蘇子龍還是有救的,能聽得進勸的。沒想到,當天晚上蘇昌和回家吃飯,在飯桌上,蘇子龍又陰陽怪氣地說道:「爸,咱家的企業做得大,你招人可得擦亮眼睛,別招些賊回來。」
花奶奶正在廚房盛湯,聽到這些話,心裡就很不舒服。她把湯端了出去,蘇子龍笑道:「爸,從去年開始,我就丟了好多衣服,我的零花錢也經常消失,我總覺得,咱家裡有賊。」
花奶奶一驚,手裡的湯跌落在地上,湯汁濺得到處都是。蘇昌和不悅地撂下筷子,說道:「做了這麼長時間了,怎麼還這麼毛手毛腳的?」
花奶奶氣得發抖,說道:「子龍,你說清楚,你說誰是賊?我在你家幹活,從來都是乾乾淨淨的,連一毛錢都沒多拿!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是下人,應該叫我少爺,不能直呼我的名字!」蘇子龍抖著腿,也不看花奶奶,笑道:「我又沒說是你,你這麼激動幹什麼啊?不過話說回來,你把我的衣服放進包里,我可看得一清二楚。」
蘇子珊看不下去,拍案而起:「蘇子龍!你不要太過分了!你也知道,那些衣服是你不要的,花姨捨不得扔,媽就讓跟她打包帶回老家。這些你都是知情的,怎麼又拿出來說事?」
蘇子龍冷著臉,怒道:「丫頭片子,你少插嘴!」
蘇子珊卻不依不饒:「哼,你還說你丟了錢!都是你自己丟的。你一晚上去舞廳撒了多少錢,你自己心裡清楚!你跟那些狐朋狗友吃飯,一頓飯多少錢,你心裡也清楚……啊!!!」
蘇子珊還沒說完,蘇子龍就忍無可忍,將剩下的湯潑到了妹妹頭上。四個人全都驚呆了,蘇昌和還有點兒人樣兒,劈頭蓋臉地把而兒子訓斥了一頓。蘇子珊卻依然感到非常委屈,跑到衛生間裡大哭了起來。
花奶奶安撫了她很久,第二天一早,蘇子珊決定去爺爺奶奶家暫住。花奶奶被侮辱,咽不下這口氣,跟蘇昌和提出了辭職。
「你舅舅真不是個東西,他闖那些禍,我也就不說了。就因為他在家裡唱歌,我說了他兩句,他就懷恨在心,想方設法地讓我難堪,報復我。現在想起來,我還是很生氣。」花奶奶的眼睛紅了,拳頭也攥了起來:「我走了之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媽媽。她很堅強,但那時候她只有十五六歲。我把行李收拾好了,又後悔了,想留下來陪她。她跟我說,花姨,你走吧!不要擔心我。反正我去奶奶家,有人照顧我。你家也有孩子需要照顧,你應該回去。更何況,你得罪了蘇子龍,下一步,不知道他會怎麼報復你。為了你自己的安全,你還是走吧!」
「你媽媽跟你姥姥一樣心善,凡事都想著別人。我回了老家,這一分開,就是好幾年。再次見到你媽媽,她又變成了一個苦命人。她給我打了電話,跟我說,她老公死了,孩子又有病。她得工作,需要找個人看孩子。就這樣,我就離開了家,又到了港城。那時候,我就想,這輩子我就不離開她了,她這麼命苦,我得好好護著她,就像護著我閨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