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原來如此」

  喬琳沒精力搞售後服務，再也沒跟魏成林聯繫，就匆匆回了學校。她還帶了很多好吃的給趙琳琳，希望能安撫一下沒能回家過年的她。

  只要趙磊磊不回家，那趙母要麼不遠萬里地去看望他，要麼跟娘家人一起草草過節。趙琳琳又不可能單獨跟爸爸過年，遂分別給父母打了一筆錢，算是他們的過節費，打完了之後，她就跟同事去泰國過年了。

  趙琳琳不是不想她弟弟，但是付出這麼多年，她也累了，她希望可以過自己的生活。她早已得知喬楠一家會回到港城過年，她充分能想像喬家的熱鬧情景。所以，在出發之前，她就給喬琳發了信息：「親愛的，希望你在除夕之夜發闔家團圓的朋友圈時，可以大發善心，動動手指屏蔽掉我，那樣我就不嫉妒了。」

  雖然只是玩笑話，但喬琳還是很心疼她的。除夕那天，她確實拍了好幾張家人團聚的照片，但最終上傳的只有爸爸做的一桌子菜。她還跟好朋友約好了，等到了北京，一定給她帶好吃的。

  直到喬琳到的那天，趙琳琳才知道，原來弟弟真的投奔喬楠去了。趙磊磊說得很隱晦，發給姐姐的信息上，只寫著「祝我夢想成真吧」。趙琳琳想起了弟弟長久以來的夢想，打心眼裡替他高興，遂問道：「那見到你的偶像了沒？」

  趙磊磊回復了一個擠眉弄眼的表情，沒再跟姐姐透露其他信息。

  喬琳掰著手指頭數了一番，說道：「他畢業快兩年了，還能這麼執著地追尋理想，不容易啊！」

  「是啊！他以前好吃懶做，又被全家人寵，我還以為他會淪落成趙家第一號敗家子，沒想到他會這麼上進，對目標如此執著，不愧是我弟弟！」趙琳琳誇讚了一番，又說道：「不過，這也得感謝偶像的力量。如果不是因為你哥哥，或許他真會墮落呢！」

  自從高考那年起，趙磊磊就一門心思想在喬楠那裡「出道」，頗費了一番周折。如今追星成功，也沒有大肆宣揚，依舊默默努力，看來是真的成熟了。但是怎麼辦呢？聽說哥哥的工作調動了，又要讀博士，趙磊磊不會撲了個空吧？

  聽姐姐說，在職博士的招生跟授課方式都跟普通博士不一樣，當然，只有具備相當資歷的人，才可以申請在職博士。直到那年的元宵節，喬家人還以為喬楠要去北京讀博士，然而，真相卻讓他們大跌眼鏡。

  最先透露消息的並不是喬楠，而是喬璐。那年元宵節，梁家人久違地在一起吃了一頓飯，喬璐很熱切地跟梁教授打了招呼，還說等弟弟來北京之後，走動就更頻繁了。梁教授滿臉問號，詫異地說道：「不是……喬楠沒告訴你嗎？他最後還是報了他母校的博士，沒有報我的。」

  ？？？

  這下輪到喬璐滿臉問號了。

  「喬楠確實找過我，我也很想繼續帶他，可是他的研究方向跟我並不完全一致，況且他還得考慮上課的距離問題，所以他跟我道了歉……我也挺不是滋味的，不過也理解他，他本來就是個很謹慎的人，讀博這麼大的事情，他肯定也是深思熟慮後才做出的決定。」

  梁教授剛開始還挺平靜的，說了一會兒，便激動起來：「我被他放了鴿子，我能不生氣嗎？不過他誠心跟我道了歉，也說明了情況，我也不能再說什麼……唉，你這個弟弟，就是個死心眼！太板正了，也會吃大虧的！」

  梁教授最後一句話像是話裡有話，喬璐剛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給弟弟打了電話，劈頭蓋臉地罵了他一頓：「你不知道這個機會有多難得嗎？先不說對你的事業有很大幫助，這還是你留在北京的大好機會啊！你不想咱們幾個在北京團聚嗎？」

  喬楠確實沒想到，姐姐居然在他開口之前先知道了。他還沒想好怎麼應對，只好硬著頭皮說：「姐，現實情況比你想得要複雜……」

  「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把機會讓給別人了？」

  「讓？姐，你也是讀過博士的人，要是不夠資格，這個機會要怎麼讓啊？再說，我沒那麼多慈悲心腸，該是我的，我不會拱手讓給別人。」

  相聚在京城的夢想破滅了，喬璐非常難過，只要一想起來，就想罵弟弟一頓。喬楠每次都耐著性子說：「姐，經歷過幾次生死之後，我的想法變了許多。我之前也嚮往過去北京生活，但凡事我也有自己的考量。別忘了，我打算再拼搏幾年，四十歲就回港城。這些年欠父母的，欠愛人孩子的，我都會補償。」

  從他嘴裡套不出什麼實話來，喬璐很懊惱，喬琳也對哥哥非常失望。後來，梁錚給妻子講了一些小事，喬璐便理解了。

  梁錚說，他在英國留學期間，曾給一位非常有名的作家做過翻譯。在父母的影響下，他從小就見過很多名人，但那次給名作家做翻譯，那是他憑藉出色的外語能力爭取來的機會，他非常珍惜。

  但是，那位作家卻十分傲慢，也很喜歡賣弄自己的學識，不管符不符合情境，時不時地就來一句「古書上說……」。梁錚的英語口語幾乎可以達到母語水平，但對那些晦澀難懂的古代漢語，他卻沒什麼好的對策，翻譯時不免有些磕巴。那位作家雖然聽不懂他的翻譯，但能看到他的窘態，不時顯露出鄙夷的神色來。

  最後一天，梁錚幫他辦理退房，跟司機溝通怎麼把他送到機場，這些日常英語對他來說小菜一碟，因此辦得非常迅速。當他走向那位作家時，他聽到作家在跟助手竊竊私語，助手說道：「做翻譯的那個學生，他父母好像都是教育部門的，尤其是他父親，經常上新聞……」

  那位作家又是滿臉倨傲，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主辦方居然會派這樣一個毛頭小子來給我做翻譯……」

  時隔多年，梁錚依然記得當時的屈辱。他跟妻子說道：「我是經過一輪輪面試，才得到那個機會的，那些面試我的英國人，對我的家庭背景一無所知，怎麼可能看在我家人的面子上給我這個機會？可那位作家居然說，『原來如此』，難道就因為這幾個字，就意味著我不用努力，就得到了這個機會？」

  少年時受辱的經歷，成了梁錚發憤圖強的動力，他閱讀了更多的書，不斷提升自己的口語水平。他在美國外派期間，因為跟前妻的糾葛，任期沒結束便匆匆回國了。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被調到了核心部門，漸漸也成了公眾眼中的熟面孔。

  可這段經歷，依然被不服氣的人拿來做文章。梁錚聽到過別人的討論，一般人不會認可他的努力，但只要一說他是梁某某的兒子，眾人便會立刻擺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瞬間明白了他升遷的理由。

  梁錚喝著紅酒，略有醉意，跟妻子苦笑：「璐璐，你說，我還要怎麼努力，怎麼解釋呢？我說過不在乎，可這種感覺，實在不怎麼好受。」

  喬璐一直以為，在事業上，丈夫可以說是一帆風順的，沒想到也遭遇了這麼多的非議。她是聰明人，馬上就明白了弟弟的選擇，弟弟那麼好強的人，肯定不希望頭頂「原來如此」四個大字吧！

  梁錚又說道：「今年對小叔來說也很關鍵，或許他們學校會有較大的人事變動……不管親疏，喬楠是他的親戚，要是他把喬楠招進去了，再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反正招在職博士這件事，本身就是有可操作空間的，所以這個很不好解釋。我們身正不怕影斜，但喬楠那麼耿直，他肯定不希望在這個節骨眼上給小叔添麻煩。」

  「是我膚淺了，我不該那麼罵他。他有遠見，又有主見，不會那麼衝動地做決定的。」喬璐不停地嘆氣：「可我這個傻弟弟，怎麼就沒一件事是順順利利的？他怎麼也不跟我說實話呢？」

  喬楠才不想讓家人為這些事操心，而且能回母校讀博士，他已經非常滿足了。為了今後的研究，他肯定是要常回老部隊的。在春暖花開的某天，他帶著兒子回去了一趟，前同事跟他說，今年來了好幾個老鄉，喬幫主應該很欣慰。

  喬楠翻看了他們的資料，一眼就看到了趙磊磊的名字，他驟然驚喜。那一刻的表情騙不了人，同事遂問道：「是不是真見著熟人了？」

  那是，那可真是太熟悉了。喬楠真心為他的小迷弟感到高興，可是一想起自己的遭遇，他便把喜悅隱藏在心底。

  哪怕趙磊磊是喬家餛飩館年紀最小的常客，是他每次回家都甩不掉的小尾巴，哪怕他的高考志願就是喬楠幫他選擇的，哪怕他們兩家的直線距離曾經不到500米……

  但是喬楠依舊若無其事，笑道：「每年都能遇到不少優秀的老鄉，沒什麼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