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身為母親的隱忍

  大年三十晚上，有人興奮異常，有人辛酸落寞，但無論帶著何種情緒，大家都在黎明才入睡。大年初一早上，喬琳還得去給姥姥他們拜年，還有吉祥路的長輩們，她要挨家挨戶地跑去拜年。儘管困得睜不開眼，但是規矩不能破，她只能等下午回家再睡一會兒。

  大年初一早上是要吃餃子的，而且是包著錢、糖、栗子等各種東西的餃子。錢意味著發財，糖代表甜甜蜜蜜，栗子嘛……就代表要出大力。其實沒什麼科學根據，不過是過年圖一樂呵，騙騙小孩子多吃幾個餃子。

  小時候家境貧寒，喬家三個孩子總是在過年的時候才能大快朵頤。喬楠是男孩子，飯量大，吃的餃子多，吃出來的東西也多。而喬琳不行，吃幾個就吃飽了，但是吃不出錢來，她就很著急。後來，喬楠告訴她：「你就咬一口，沒有錢的話，就把餃子給我，我替你吃。」

  在2009年大年初一，喬琳吃出一個硬幣來，爸媽都叫起好來。李蘭芝說道：「還記得小時候麼？你吃不出錢來，又吃不了那麼多餃子，都是你哥替你吃的。」

  「記得……」

  「你哥還是很疼你的。」

  只要說起小時候的事，父母肯定會以這句話結尾。喬琳比誰都清楚這個事實，但是她不想被父母提起，大過年的，家裡就剩她一個孩子，一提起往事，更讓人心裡難受。

  喬琳吃到了兩個錢，高聲歡呼自己要發財了。正在這時，她掛著的QQ響了起來，她更加歡呼雀躍：「是我姐！」

  跟徐威鬧掰了之後，喬家把徐威給的電腦換掉了。二中購置電腦的時候，李蘭芝就跟著學校買了一台，價格比市場上要低很多。雖然配置不行，但對於他們這些不玩遊戲的人來說，已經足夠用了。

  現在是北京時間早上八點，喬璐那邊還是大年三十深夜。因為過年，她特意穿了一件桃紅色的毛衣，看起來喜氣洋洋的。李蘭芝喜歡得不得了：「我家老大真好看！小姑娘嘛，就得穿顏色鮮艷的，別像你妹，整天穿得黑不溜秋的。」

  喬琳真是躺著也中槍，但奇怪的是心裡並不難受。不知道是誰說的，在某一個年紀，女生會瘋狂排斥粉嫩的顏色，而是選擇一切冷色調；等過了那個年紀之後，又會瘋狂喜歡一切粉嫩顏色。這樣的心理，真的很難捉摸。

  現在春節也過了，喬璐正兒八經的26歲了，其實父母更操心她的終身大事，比兒子的更著急。但是去年九月那場失敗的訂婚，讓所有喬家人都無比失落，他們不是不想提戀愛、結婚，而是壓根不敢提。

  喬璐看起來氣色不錯，說是在房東家裡一起過年，三個中國學生都做了拿手菜，美國的房東跟他們一起慶祝春節。原來女兒不是孤零零地過春節，還是有人陪的，這樣李蘭芝就放心了。

  喬璐給全家人都拜了年，還給喬楠寄了一封信。她說，雖然現在通訊越來越便利了，但有些話，還是寫信里比較好。她要像以前那樣，按時給弟弟寄家書。喬璐相信，比起電話、簡訊，手寫的家書更有溫度。

  喬家夫妻很是感動，說道：「有你這樣的姐姐，你弟弟妹妹才會那麼懂事。」

  喬璐剛剛拜完年，喬楠的電話也打進來了，相比較姐姐的溫情脈脈，他就粗獷多了。

  「爸，媽，給你們拜個年啊！過年好！」

  「……嗯嗯，挺好的。」

  喬楠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乾巴巴地來了一句：「爭取明年回去跟你們一起過年。」

  喬琳聽得干著急，論拜年的水平，他跟寶寶都差了一大截。

  不能只打三十秒的電話就掛了，李蘭芝急忙說道：「黃金子過年前還來咱家拜年了。」

  「唔……這樣啊？！」

  「你也別忘了給人家拜個年，發個簡訊也好。」

  「唔……」喬楠覺得老媽莫名其妙，他跟黃金子這關係，又不用靠過年發個簡訊來維繫。但是為了讓老媽不再嘮叨，他還是答應了：「知道了。」

  「哎喲，這才乖嘛…別忘了給你姥姥、小姨都打個電話，他們也都很掛念你…」以下省略嘮叨一千字，直到喬楠說再不給姥姥打電話就到中午了，李蘭芝才戀戀不捨地掛了電話。

  喬琳冷眼瞅著媽媽，再次強調：「不要把你們的意願強加給我哥，他自己會選擇！」

  當然，喬琳還是偏向文婧的，儘管她徹底失去了聯繫，給她發了拜年的簡訊她都沒回。喬琳隱約覺得哪裡不對了，時間過去越久，她反而覺得文婧就是個很真誠的人，她不會無緣無故地這樣。

  在家過了這麼多天，她也大體了解了爸爸、哥哥矛盾的根源在哪裡。如果換做她，她也無法輕易地將這事翻篇。同時，她更心疼哥哥、文婧兩個人，「命途多舛」這個詞放在他們身上再合適不過了。她也更相信了姥姥說的那句話，全世界也不過就是大李家村那麼大，到頭來，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那些人。

  在大年初一下午，喬琳轉了一圈回到家，還沒鑽進被窩，趙琳琳就來找她了。大過年的，她卻哭得特別厲害，嚇得喬琳連哈欠都不敢打了。

  「我奶奶從大早上就開始嘮叨，說我是個敗家子，讓我把錢都還給她。我就問她，你在你孫子身上花了那麼多錢，電腦給他換最好的，他看上一雙上千的球鞋，眼睛眨都不眨就給他買。我就想考個好點兒的大學，怎麼就不行？」

  喬琳同情地給她擦去淚水，聽著她繼續說了下去：「她說不過我，就說我媽，說她養了個賠錢貨，一個女孩子，早晚都得嫁出去，家裡一點指望不上，養大了就行了，還指望她上大學？又說，他們村哪個女孩子嫁得多好，出去打工的能賺多少錢……她越說越激動，還翻我書包，要把我錢包拿走。我氣不過，推了她一把，把錢包奪了回來。我爸一下子怒了，又開始打我和我媽……要不是磊磊拉開了，我還跑不出來呢。今天是大年初一啊！我們家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子？喬琳，對於這個家，我真是絕望了。」

  喬琳抱住她，說道：「那就先別回去了，在我家住幾天。惹不起他們，還躲不起嗎？」

  「可我放心不下我媽，她雖然整天罵我，可現在她是唯一支持我讀書的人。要是我不回家，她再被我爸打怎麼辦？」

  「你別擔心，趙磊磊還在家呢，只要他站在你媽那一邊，你爸肯定會收斂一點的。」

  趙琳琳無比苦惱地揪住頭髮：「為什麼我偏偏生在這樣的家裡啊？為什麼我媽就不能像徐娜的媽媽那樣，痛痛快快把婚離了呢？她干起活來那麼潑辣，被我爸和我奶奶欺負的時候，又那麼窩囊……我真是恨死她了！」

  喬琳嘆氣道：「就沖你爸和你奶奶那個性子，要是你爸媽真離婚了，他們會把孩子給你媽媽嗎？」

  「嗯？」

  「尤其是磊磊，他還沒成年呢。要是離婚，你覺得磊磊會判給誰？」

  趙琳琳停止了哭泣，她第一次認真考慮這個問題，答道：「我奶奶死都不會放手，磊磊是她的命 根子。」

  「那不就是了！所以，我覺得你媽媽不是懦弱，是為了你們兩個孩子，一直隱忍到現在。」

  趙琳琳從未這樣想過，喬琳的話像一道閃電，正好劈在她的心臟上。回想起過往種種，好像確實是這樣的。如果媽媽離開了這個家，趙琳琳會被奶奶虐待死，將她當成孫子的保姆，可能等不到她成年，就會草草安排一門婚事，將她嫁出去拉倒；而趙磊磊被一味寵愛，無人管教，會變得無法無天，或許會在小小年紀就踏上歧途，從此無可救藥。

  想到這裡，趙琳琳無比慶幸媽媽還在身邊，至少她還有學上，弟弟雖然成績一塌糊塗，但還算有教養，講義氣。到這一刻，她才徹底意識到，原來她和弟弟相對平安的生活，是媽媽用難以想像的隱忍換來的。她才是把打掉的牙全都吞進了肚子裡，若無其事地為兩個孩子撐起一片天空。

  「我一定要考上中央美院……一定要親手給我媽設計一座大房子……」趙琳琳擦乾眼淚，斬釘截鐵地說道：「就算他們不給我學費，我就自己去賺，自己去貸款。我沒有別的路，我必須得上大學，還要上一個好大學，才能讓我媽揚眉吐氣。」

  喬琳又一次抱住她，說道：「你別害怕，你還有我和徐娜呢。我現在去跳一場舞，就能拿300塊錢呢！回到北京，我就把這部分錢存起來，如果你錢不夠，就跟我說；還有徐娜，她拿獎學金拿到手軟，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富婆，還是個講義氣的大俠。要是我的錢不夠，咱倆就打劫她去！」

  趙琳琳破涕為笑，也緊緊抱住了好朋友，說道：「要是沒有你們，我可怎麼辦呀？」

  不過，趙琳琳並沒有在喬家住下來，她還是回到了自己家，因為弟弟告訴她，爸爸媽媽還有奶奶都回老家去了，家裡又平靜下來了。

  趙磊磊找她的時候，嘴角、眼角都有細微的傷口。趙琳琳很心疼，問他是怎麼弄的，趙磊磊毫不在意地說道：「你跑了之後，我跟老爸吵了一架……」

  「為什麼？他還捨得打你？」

  「我跟他說，要是再敢動手打我媽，我就打他。老爸一下子怒了，扇了我一巴掌。不過你也別擔心，有奶奶撐著呢，他不敢拿我怎麼樣。」趙磊磊難得懂事一次：「姐，你就安心準備考試，別擔心家裡，這不是還有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