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失眠症

  謝沖和胡寶珠沒有多少聯繫，但又不是毫無聯繫。

  謝沖每上一次新聞，胡寶珠就會發一條微博。

  比如，謝沖慰問留學生，胡寶珠就會發一張她資助的希望小學的照片；

  謝沖跟某位領導見面，胡寶珠就會發一張她和行業老大的合影；

  謝衝出席某個項目的落成典禮，胡寶珠就會發自己商業活動的照片。

  謝沖從沒想過她發微博的蹊蹺，還是小顧發現了這個規律，他告訴謝沖——每次我寫完關於你的報導，胡寶珠都會發微博。

  謝沖這才發現，她的微博跟他的步調有某種相似之處。

  但是他又想，這些相似的地方，是不是太牽強了？

  小顧又告訴他：「說不定，胡寶珠一直關注著我的博客，而你，一直關注著她的微博。」

  謝沖不願承認他對胡寶珠的關懷，但是他有控制不住想她。

  是的，他很想念胡寶珠。

  他在觀看文藝演出時，會想起她在夕陽西下的操場上轉圈給他看；當他看到女學生花痴的眼神時，他會想起她對自己長達二十年的單戀。

  胡寶珠真了不起，她堅持喜歡他，居然堅持了二十年！

  她不再纏著謝沖了，或許，她也累了吧。

  胡寶珠優雅而又慵懶的氣質非常討奢侈品牌的歡心，如今她是很多大牌的寵兒。她依舊喜歡跟文藝片導演合作，這幾年來，她又拿下了兩個頗具分量的影后，她是一個低調的演技派。

  她主演的電影，謝沖都看過了。尤其是在想她的時候，謝沖總是循環播放她的電影，一看就是一晚上。

  哦，對了，謝沖患上失眠症，已經有大半年了。

  在※國留學的一個中國留學生A某患上了抑鬱症，狀態很不好。由於在※國的留學生數量稀少，謝沖對他們很熟悉。在得知A某情況不佳之後，謝沖便請A某的好朋友B某過去陪伴他，結果，A某還是沒想開，做了極端選擇。

  陪在A某身邊的B某，受了很大的刺激，他的精神也不正常了，學業無法進行下去，只能中途回國。即便回了國，他還是選擇了休學。

  這兩件事給了謝沖極大的衝擊。在A某自盡的那段時間，他一閉上眼睛，就是A某面目全非的屍首，他便焦慮得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不停地喝水。

  然後，B某的父母也通過各種途徑表達了對謝沖的不滿——謝沖是管理學生的老師，A某出現了心理問題，為什麼謝沖不親自開導，而是讓他們的孩子B某受苦受累？A某走了，B某因為沒有保護好朋友，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又因為目睹了A某的慘狀，B某幾乎要瘋了。

  總的來說，是因為謝沖沒有盡到老師的責任，一下子害了兩個學生。

  從接到B某父母的投訴開始，謝沖就再也沒睡過一個好覺。

  其他留學生對謝沖評價很高，很感激他對留學生的付出；使館領導也對謝沖的工作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謝沖幾乎犧牲了所有休息時間，不是跟師生座談，就是跟師生聯誼。他應該對留學生負責，但他不是保姆，他無法時時陪在某個學生身邊。在學生A某出意外前，謝沖陪著他去過醫院，看過醫生，還跟他談過兩次，但這些努力依然沒能阻止悲劇的發生。

  在患上睡眠障礙之後，謝沖展開了積極的自救。在回國時，他能藉助藥物入睡，每天晚上能睡三到四個小時。

  家人看著消瘦的謝沖，心疼得不得了。謝宏軒給孫子配了幾副中藥，但是治標不治本，因為草藥治不了心病。

  謝沖跟爺爺說道：「爺爺，我現在才發現，每天都能『睡個好覺』，真是人生最奢侈的願望。」

  謝穎回到老家，跟哥哥說，他們醫院最近剛開了一個新的診療項目，名字就叫做「睡眠障礙」。她跟醫生很熟，她讓哥哥一定要去掛個號看看。

  謝穎嚴肅地說道：「睡眠被剝奪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如果不及時干預，它肯定會引發精神類疾病。所以，你一定要引起足夠的重視。」

  「我已經非常重視了。」謝沖苦笑道：「我不知道跑了多少趟醫院了，吃藥管點兒用，不吃藥就很嚴重，我還能怎麼辦？」

  謝穎沉思片刻：「哥，我們醫院雖然不是頂尖的醫院，但還是有很多好大夫的。你不要絕望，就算去參觀一下我的工作環境，去那裡看看好嗎？」

  ……行吧。

  謝穎通過微信聯繫到了科室醫生，給哥哥約好了時間：「今天是周日，你下周二五點半以後來，她利用下班時間給你看。」

  「這樣不太好吧？我掛號又花不了幾個錢。」

  「不用啦，醫生是我的好朋友，她下了班，跟你聊兩句，不挺好的嗎？」

  既然這樣，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謝沖讚許地說道：「咱家小穎也有人脈了，能找人給哥哥看病了。」

  「因為我人緣好啊！」謝穎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哪裡不舒服，儘管告訴我，你老妹找的人包你滿意。」

  到了下周二，謝沖自己開車去了妹妹工作的醫院。醫院跟幾年前沒什麼區別，只是妹妹變得成熟了很多。

  謝穎站在扶梯下面，衝著哥哥招招手：「來得還挺及時，我帶你上去，那個診室不好找。」

  在醫院裡待了幾年，謝穎健步如飛。謝沖跟在她身後，走進了位於角落的一個診區。謝沖好奇地打量著那裡，二十米見寬的走廊，居然連一個病人都沒有。

  他能看到的，只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哪怕，那個人戴著寬檐帽子，謝沖也能看出是她來。

  她沐浴在夕陽中，每根髮絲都在閃閃發光。

  那個剪影，謝沖在她的電影裡看了無數遍。

  謝穎故作驚訝地驚呼一聲：「寶珠，你怎麼在這裡？你哪裡不舒服嗎？」

  胡寶珠驚訝地長大了嘴巴：「不是你讓我……」

  謝穎一個勁兒地沖她擠眉弄眼，但這一切被謝沖盡收眼底。

  謝沖叉著腰，說道：「咱們在這裡相逢，究竟是偶然呢，還是必然呢？」

  胡寶珠瞪著謝穎：「又是你搞的鬼！」

  謝穎委屈巴巴：「你們都說自己睡不好，我恰好認識一個能治療睡眠障礙的醫生，就幫你們約了比較私密的時間。這……怎麼能怪我呢？」

  胡寶珠抄著手，問道：「醫生呢？去哪裡了？」

  「這個嘛……」謝穎撓了撓頭：「她剛給我發微信，說是小孩放學了沒人接，她著急走了。」

  胡寶珠還想追問，卻為謝沖給攔了下來：「別再問了，謝穎這個小滑頭，你還指望她跟你說實話？」

  謝穎的手機安靜如雞，但她依然裝模作樣地打電話：「38床大爺刀口感染？你等著，我過去處理一下——哎喲，寶珠，哥，真是對不起，我不能奉陪了。作為補償，今晚我請客。至於醫生，我會再幫你們約好的。失陪了！」

  謝穎腳底抹油溜走了。

  謝沖兩手一攤：「咱倆又被謝穎給算計了。估計這裡沒什麼醫生，都是謝穎杜撰出來的，好把咱倆騙過來。」

  胡寶珠坐在診室外面的椅子上，問道：「是你習慣性失眠？」

  「嗯……」

  「怪不得，謝穎居然主動問我，睡覺有沒有問題。我一說近期有點兒失眠，她就立刻給我安排大夫了。原來，她就是撮合咱倆在這裡見面。」

  他們都被謝穎給「玩弄」了，但是他們都沒有生氣，而是默契地相視一笑。

  「寶珠，你最近剛回來？」

  「按照我的計劃，是在十一放假期間再回來。但是，謝穎主動聯繫我，要給我找醫生治我的失眠，我就急匆匆地趕回來了。沒想到，醫生沒見著，倒是見你了。」

  「怎麼，見到我不高興？」

  「不是……」胡寶珠害羞地低下了頭：「一見到你，我的心情就好多了。」

  「你現在那麼紅，為什麼會失眠？難道，還是因為流言蜚語嗎？」

  「那倒不是，而是因為……我接連兩個角色被換掉了。」胡寶珠懊惱地說道：「我背後沒有人撐腰，除了熟悉的導演之外，我很難有機會接觸到好本子。可我的性格又變不了，我始終學不會曲意逢迎，更不會卑躬屈膝。所以我很焦灼，演員之路，我究竟能走到哪裡呢？」

  「如果我說『一切會好起來的』，你會不會覺得我敷衍？」

  「嗯，所以千萬別說。你還不如說，完蛋就完蛋吧，咱們一起完蛋。那樣我心裡反而會更痛快一些。」

  謝沖被她逗笑了：「世界多美好，完蛋是不值得的。在很焦慮的時候，你可以暫時停下來，選擇一條別的路試試。」

  胡寶珠若有所思：「什麼路呢？讀書？健身？還是學別的技能？」

  「你沒想過，談個男朋友？」

  ……

  空氣突然變得很安靜。

  謝沖用哈哈大笑來掩飾尷尬：「我隨口胡說的，像你這麼要強的女孩子，當然要以事業為重。」

  胡寶珠卻置若罔聞，答非所問：「跟誰談？跟你嗎？」

  ……

  空氣再度變得安靜。

  突然，謝沖盯著胡寶珠的臉，說道：「你不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