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畢業季

  到了2006年3月，謝沖就到外交部實習去了。

  在實習之前，他就準備好了畢業論文。因為是憋著一口氣寫的，所以他幾乎是一氣呵成，讓老師同學刮目相看。

  實習生活並不輕鬆，而且處理的都是瑣碎的雜事，但謝沖依然毫無怨言，每天都把工作完成得很好。

  每天閒暇時間頂多只有一兩個小時，即便如此，他還是堅持練鋼琴。他的目標，就是學會彈《我心永恆》。

  那是沈丹琳曾經在校園歌手大賽上演唱過的歌曲。

  謝沖把任何事情都做得很好。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出他失去過戀人，更不想因此受到別人的同情。

  但是在朋友眼中，他無非是用極致的忙碌，來掩蓋極致的悲傷罷了。

  在那年的五月末，謝靖到首都比賽。謝沖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到了現場，但是射擊比賽一般不對觀眾售票，所以他只能在外面徘徊。

  這一徘徊，他便看到了附近的一座體育場館。

  在2003年，非典的氣焰被打壓下去的那個春夏之交，他和女朋友一起在那裡看了一場散打比賽。

  那時，被壓抑了一整個春天的熱情和激情，在他們一聲聲吶喊中得到了釋放。

  那時，他們的生命都是鮮活的，他們都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謝沖已經盡力不去想女朋友了，但是他們的回憶那麼多，一不小心，回憶的閥門就會被打開，思念的洪水就會在腦海中泛濫。

  他沒有時間概念，根本不知道自己發了多久的呆，還是弟弟先發現的他。

  弟弟比賽完了，正要上大巴車，看到了坐在台階上、呆呆出神的哥哥。

  「哥！」

  謝沖這才回頭。

  謝靖脖子上掛著一金一銀，手裡捧著兩束鮮花。

  謝沖一下子笑開了：「厲害了！一次拿了全國冠亞軍。」

  謝靖驕傲而又謙虛：「我運氣好，但我確實努力了！」

  「今天直接回來城？能不能跟我吃飯？」

  「我問問教練，如果不能單獨行動，那就沒辦法了。」

  謝沖點點頭。

  謝靖長大了，不是小時候那個毛毛躁躁的小孩子了。遵守紀律，也遵守教練的意見。

  麻煩製造機徹底變成了一個乖孩子。

  教練允許謝靖有兩小時自由活動的時間，下午五點準時啟程。

  謝靖很開心，但是這次來京城，他沒有給哥哥帶禮物。他說，比賽緊張，還要趕回去上課，沒想到能見到哥哥。

  「沒帶就沒帶，你得獎了，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謝靖穿的衣服，都是一線運動品牌當季新款。

  想當年，謝靖的衣服都是奶奶做的，或者是王吉英在街邊小店買的。在謝靖去親生父親家的那個暑假，王吉英才咬咬牙，給他買了兩身高檔運動服。

  而現在，對謝家來說，給謝靖買高檔運動服，已經是很平常的事了。

  謝靖說，爸爸在港城買了一套房子，並不打算住，只是用來投資。他還在來城市裡買了兩個門市，全都租出去了。光是房租，就夠家裡開銷了。

  謝靖不進省隊，也不進國家隊，平時就留在來城訓練。爸爸生怕他遭到同行的排斥，便花了很多精力聯繫到了射擊界的知名人士，希望他們能理解謝靖做出的選擇。

  謝靖跟哥哥說道：「爸在我身上花了很多心思，還花了很多錢，我在想，我是不是太任性了？如果我乖乖地去了職業隊，他會省心很多吧？」

  「爸媽尊重你的選擇，他們也不希望你在很小的年紀離開家。我和你姐姐都走了，你留在家裡，對他們是個很大的安慰。所以，即便他們花再多的錢，他們也願意。」謝沖說道：「更何況，咱家現在花得起這個錢。」

  「那倒是。」謝靖笑道：「我同學都叫我富二代。」

  「老弟，咱家什麼情況，你心裡有數就行了，千萬別嘚瑟啊！」

  「我知道。其實，爸媽只是在我身上捨得花錢，他們倆的生活還是很簡樸的。等我拿到獎金，我第一件事就是給咱媽買化妝品！她那天還在家裡說，人家都喊她一聲『王老闆』，可她一點老闆的派頭都沒有，她擦臉用的都是最便宜的。哥，哪個牌子的化妝品好啊？」

  謝靖的話，讓謝衝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在他的童年時期，他也想通過比賽得來的獎金，給媽媽買「皇后牌」的護膚品。可是，他的獎金被體育教練徵用了，他想討回來，卻受盡了奚落。

  「哥，你怎麼了？你在想什麼呢？」

  「哦哦，沒想什麼。」謝沖說道：「最好的擦臉油，可能得花幾千塊錢。你去超市買一套稍微好一點兒的，咱媽就會很高興。」

  「那好吧，等我以後賺了大錢，再給咱媽買。」

  「謝靖，訓練的時候，有沒有人針對你？你的教練、隊友，對你好嗎？」

  「好，好得很！」謝靖吃著哥哥買的冰淇淋，說道：「爸經常去體校接我，跟教練關係很好。至於隊友嘛……肯定有人嫉妒我，但是我不在乎，本來我也不想當職業運動員，跟他們接觸很少。」

  「謝靖，對所有人都保持警惕，尤其是臨近比賽的時候，鞋子、衣服，在穿之前都要仔細檢查一遍，別人給的飲料都不要喝，食物也不能亂吃，明白了嗎？」

  「明白！爸媽經常給我講，你和姐姐都被人害過，所以他們對我很上心。哥，你放心吧，爸媽把我保護得很好，我也學會保護自己了。」

  謝沖欣慰地笑了：「那就好。」

  謝沖帶他去清華轉了轉，校園太大，他們只走了一小段，在「清華園」下面照了相。照片上的謝靖雙手比「V」，笑容燦爛。

  謝沖把數位相機還給了他：「回去跟宋娟娟炫耀吧！」

  「才不呢。」謝靖臉頰微紅：「等我考上清華再說！我要讓她刮目相看！」

  「好，有志氣。」

  有很多學生騎著自行車來來往往，他們大多都背著沉甸甸的書包。偶爾還能看到幾位上了年紀的教授，他們大多衣著樸素，隨和儒雅。

  謝靖羨慕地說道：「這裡真安靜，在這裡讀書，也能靜下心來。」

  謝沖不服氣地說道：「我們學校也不差！」

  謝靖心想，哥哥爭強好勝的性格，還跟以前如出一轍。

  謝靖想勸哥哥不要再為丹姐傷心了，但「悲傷」卻仿佛成了哥哥的底色一般，無論怎麼塗抹，都沒法抹去。謝靖想勸，也不知如何開口。

  或許，換個環境能好一些吧！

  「哥，你畢業之後，就要出國了嗎？」

  「應該不會，至少要培訓一段時間，最快也得入職半年才能出國。」謝沖說道：「第一次派遣的國家，大多是小國或者第三世界國家，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去哪裡。」

  「那……你會不會去很危險的地方啊？」

  「誰知道呢……對我來說，去哪兒都無所謂。」

  如果丹姐還活著，哥哥不會是這樣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吧！

  謝沖買了些糕點，讓謝靖帶給奶奶。謝靖在大巴車上跟哥哥揮手，他感覺哥哥變成了一棵悲傷的樹。

  謝沖不乏追求者。不論在學校里，還是在實習單位，都有女生對他表現出好感。謝沖沒有談戀愛的心思，在女生接近他時，他便說「畢業不是談戀愛的好時機」，委婉地拒絕對方的好意。

  在繁忙的畢業季，謝沖跟實習單位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完成畢業答辯，修改畢業論文，過得忙忙碌碌。在忙完這一切之後，他突然決定北上，去看望沈丹琳的媽媽。

  沈媽媽的狀態並沒有好轉，她認不出眼前的青年是誰。她指著沈丹琳的照片，一臉自豪地跟謝沖說，她的女兒很厲害，現在在北大讀書。

  沈丹琳的姥姥讓謝沖以後不必再來了。老人家並不是嫌棄他，而是不想耽誤他。他是個很好的青年，他應該有更加美好的未來。

  老人家說道：「有喜歡的姑娘，你就去談戀愛，不必在丹琳身上耗一輩子。我們都知道你有情有義，但是你應該有自己的生活，千萬不要給自己背上沉重的包袱，更不要覺得『痴情』是一件很感動的事情，你該瀟瀟灑灑地過自己的人生。」

  老人家活得通透，心胸開闊。謝沖靜靜聽著她講話，心想，姥姥在年輕時，或許也像沈丹琳那般瀟灑。

  「姥姥，我知道，丹琳肯定也希望我好好生活。但是，我恐怕找不到比她還要好的姑娘了。所以，我只能單身。」

  「丹琳確實好啊！漂亮又聰明，不管學什麼，都能學得又快又好。她心地善良，對誰都有好心腸。她走了，也把我的心割掉了一塊。」

  謝沖曾經錯過了高中畢業典禮。這次大學畢業典禮，他不想錯過。他跟同學一起拍了很多畢業照，一起扔了學士帽，一起坐在禮堂里，接受校長頒發的畢業證和學位證。

  在每張照片上，他都笑意盎然，任誰看起來，他都是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但是，他始終把沈丹琳的照片揣在身上，就好像，她陪著他經歷這一切，他們還是學校最有名的情侶。